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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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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子有言――――吾日三省吾身。

    等到稍微空闲下来,一屁股坐到走廊外长椅上,捶着快断掉的老腰,我两眼发直瞪着面前空荡荡的墙壁,捡着杂乱思绪开始自我反省。

    身后是病房,门扉半掩,缝隙中时不时能传来一些细小声音,我听到只言片语的交谈,内容由于距离的关系不甚清晰,透过来的气氛却是不错的。

    想想里面的人会表现得这般喜悦是理所当然,毕竟也算是…嗯~死里逃生?亦或者喜出望外?好吧~我的形容词不太恰当,只是我实在找不到恰当言语表述身后的情景。

    身后的病房里有日吉光秀和今天终于赶来相见的森下信一行人,那一票人马寻仇似的推开房门时,我正蹲在病床前投喂脸色仍旧苍白的日吉光秀,听到声音手一抖险些没把调羹插m进某人的喉咙…

    幸好惨剧截止与我的眼疾手快,不然…施施然进入病房的森下信投射过来的视线,里边包含着赤m裸m裸的杀人眼神啊喂!

    我相信他们之间有很多话要说,毕竟是相隔这么多天的重逢,于是我想当然退出病房把空间让出来。

    接下来日吉光秀和忠于他的那些人要如何如何…已经不是我可以管的事,因为我近些天做出决定――――关于日吉光秀的所有事,今后我真的要撒手不管。

    劳资一条命真不够折腾,虽说为了孩子必须‘死而后已’,但是偶尔也请允许我退缩,如果日吉光秀要继续和日吉组纠缠不休,我个人觉得…自己还是闪远些比较安全。

    儿孙自有儿孙福。

    ……………

    想到此处,只觉得左眼微微有些异样,我抬手按住隐隐发热的眼珠,暗暗叹口气,心头忽的再次回忆起那夜。

    其实到今天我还怀疑自己当时究竟哪来的本事逃出重围――――却是没什么印象,当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强撑着一口气等看到日吉若的瞬间就此一泻千里。

    我求他救日吉光秀,又死命拦住不让把人送回日吉组,后来日吉若就吩咐车子开到忍足家经营的医院进行急救…然后到今天为止,我都还心有余悸。

    那一晚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日吉组秘密基地里,当视野所见布满纵横交错的激光,心里已经绝望,脑海最先想起的居然是日吉若…

    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却原来,我对某君的心思比自己预估的要深刻许多,我居然…也会真的喜欢上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达到这种程度,已经没办法深究,真正领悟到自己心情之后多少有些后悔,即使是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彼时的懊恼。

    我不愿意自己和日吉光秀死在一起,舍不得日吉若。

    人都自私…当事到临头,早前无论做多少决心,内心最深处也是后悔不已…命悬一线的那刻我知道,如果死亡,我绝对无法安心咽气。

    现在回想真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活下来,倘若真的走不出来…

    被想象中的结局寒了一把,忍不住浑身一抖;我放下捂住左眼的手,背脊重重往后一靠,后脑勺敲在墙壁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好吧――从现在开始我要恢复当年那副铁石心肠,日吉光秀是不能再管,继续纠缠对大家都没好处,左右逢源的女人一贯不讨喜,别最后弄到日吉若心灰意冷,我可就哭都来不及。

    说到底,日吉若才是是最无辜的。

    是我弄错自己的心思――――我喜欢的不是流着这身体一半血脉的日吉光秀,对日吉若的重重隐瞒也不是原以为的想保护日吉光秀,我不过是在嫉妒。

    真是难看,对不对?我嫉妒曾经的未来高桥秋子和那个人的缘分…一直告诫自己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也不过是自我安慰…日吉光秀的存在提醒着我,我喜欢的男人在分岔出去的空间里不是独属于我的。

    真是…太丑陋了。

    若是现在手边有镜子照一照,我必定会为自己这张扭曲恶毒的脸感到羞耻。

    ……………

    麻麻的望着前方雪白的墙壁,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半掩的房门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抬手抹了把脸,微微转头看向一手臂距离的病房出口。

    没过多久那些脚步声走到门前,半掩房门被从里面开启,森下信和他领来的人鱼贯而出,七八个人瞬时就把走廊堵得有些狭隘。

    “您请保重。”森下信返身冲着病房内微微弯腰,模样极是恭谨;说完之后他阖上房门,目光落到我身上,也不说话却是同样深深鞠下躬来。

    做这番动作时站在他附近的那些人也依样卖葫芦,然后七八个人如同来时匆匆离去;等到那一丛暗色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筢了筢头发,想了想回身走进病房。

    门扉在身后轻轻阖上,仿佛隔绝什么似的室内一下子沉闷下来,只听得医疗仪器发出的嘀嘀声响,一下下都砸入耳朵里,听得人不舒服。

    日吉光秀倚着高枕靠坐在病床上,面朝窗户,神情褪去往常的张扬;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瞥了这里一眼,复又收回视线静静望着外面。

    我眯了眯眼,缓缓走上前去。

    初生的阳光自玻璃窗迤逦而入,淡淡的光线勾勒出少年有些单薄的身形,雪白的床单下微微起伏的轮廓…是他的双腿。

    日吉光秀被挑断一双脚筋,那夜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整夜,忍足医院最精锐的医护人员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将几乎断裂的筋骨修补完整,那之后他就一直这副模样。

    暮气沉沉的眉宇少了勃勃生机,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站到病床前,扫了眼矮柜上的一应药品,我吸了吸鼻子,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

    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我也不能抱怨他自作自受,更不能认为日吉律冷血无情,将心比心想一想,对方已是手下留情。

    然后…最恶劣的其实是我。

    因为我即将…再次给予他沉重打击。

    当然,不是现在。

    而是等到医院给出他康复结论时――――现在医学这般发达,又抢救及时,日吉光秀怎么也不可能自此残废…之后他必是要静养,学校是不可能再去,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可以趁着这段时日慢慢疏远彼此。

    细细想来,我是卑鄙,为了一己之私弄得这般田地…然后还准备一错再错。

    ……………

    等了很久,许是见我始终不出声,日吉光秀结束远眺窗外的举动,回头盯着我,一双烟灰色的眸子眸光闪烁。

    “时间差不多了吧?你要回去了?”他的语气平淡,竟是听不出情绪。

    “嗯――”我点点头,顺势低头收拾放在床边矮柜上的零散物件――――包括私人物品,还有早上盛补身汤水来的食盒。

    “秋子――”日吉光秀在沉默中再次开口,待得我抬头看过去他又飞快转开视线,神情有些…犹豫?

    “嗯?”我静静等着他将欲言又止的话说出口,手里急匆匆将调羹、空碗一并放入食用完毕的食盒内。

    “森下他们带来消息。”停顿片刻,日吉光秀的视线变得有些游移,半晌方才继续开口说道,“那个人辗转问我要不要回去。”

    ――――‘那个人’?哪个人?我一愣,随后醒悟过来:‘那个人’自然是能够做主的…日吉律。

    “嗯――你怎么想?”将一堆东西抱进怀里,我抬头对上日吉光秀的视线,不等他回答就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的决定我不干涉,只不过对我而言…”

    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意有所指落到挂在床侧的医疗卡上。

    “我们两个人都还没到可以独立生活的年纪。”

    日吉光秀沉默了很久,嘴唇微微蠕动象是要说什么,不过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中流露出类似于叹息的神采,半晌他缓缓转开头,对着窗外说道,“回去吧~上学要迟到了。”

    “啊――哦~”我慢吞吞转身朝着房门口走,怀里抱着自己的东西一步一蹭,手抚上门把时又偷偷回头:

    他的表情看不分明,一手半举到眉间似是被光线刺痛眼睛,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泛白的手指间倾泄而落,恍惚间…他抿紧嘴角,神色有些失魂落魄。

    静止在门把上的手不受控制变得僵硬,我低头看着不听使唤的爪子,眯了眯眼,挣扎着空出另一手掰开无法动弹的五指,迅速闪身而出,反手阖上房门。

    就这样一刀两断…也好。

    之前是我态度暧昧给了日吉光秀想象空间,我现在反省;是我的过错便是我的过错,不会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是,已经辜负日吉光秀,我必然不可以在辜负另外一个人的心意。

    站在日吉光秀所在的病房外,花了几分钟收拢好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抬手揉了揉热意未褪的左眼,我抬脚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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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楼层是医院的贵宾专用疗养楼层,走廊一侧是整片推拉玻璃窗,高空是毫无遮挡的蓝天,外面阳光正好,行走在其间,初生的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眯了眯眼,脚下不停,远远的能看见尽头处的楼梯,然后…冷清清的走廊尽头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却是从楼下往上走,来人的步伐轻盈中略带几丝焦急,其间混杂另外两道更为沉重一点的动响…

    此时我已经站在楼梯口准备往下走,下方转角处闪出几道人影;我先是侧身让出些许位置,再定睛一看:

    ――――正走上来的人也恰好抬起头,双方一个照面,走在最前方那人眼神明显一怔。

    与我撞个正着的有三个人,为首的女子三四十岁年纪,气质温婉,如果扣掉她身后如影随形且暗藏戒备的黑衣男子不谈,这位与普通贵妇人一般无二。

    只是她的真实身份不太令人放心就是,加上此时她的来意…我收回踩到阶梯上的左脚,冲着那人点头,“日吉夫人。”

    “啊~你是阿若的同学――秋子吧?”女子笑得很是明媚,几步走上楼梯复又缓下急促的身形,如水目光落到我身上,“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来看一个朋友。”我垂眼盯着自己脚下,“已经打算回去了。”

    “这样啊――找时间一定要和阿若回家做客哟~”她也并未多做纠缠,走出几步又象是想到什么转回来,“我的车子停在外面,阿若也正好要去上学,秋子你和他一起走。”

    说完之后女子急不可待走上楼梯,连等我回答都来不及。

    待得三人快速消失在走廊拐角,我抬头定定望着日吉薰消失的方向――――她的目的地是日吉光秀病房所在…她是要去…探望他?

    也就是说日吉律或许并没有将真相告知他的夫人?

    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我自嘲的笑笑,转身继续自己的行程。

    无论如何,日吉薰对日吉光秀是不错的,那女人做再多也无法掩盖那一事实:是她养大日吉光秀,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也不能抹杀养育之情,却是我小鸡肚肠。

    那些事情现如今未曾发生,自然没有谁有资格怪罪。

    我只是习惯对自己宽容,对别人又太过严厉,真是极糟糕的性格,这毛病不改的话将来必定是要自讨苦吃。

    ……………

    也不知是收到消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等到我走出这幢医疗大楼,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空地上的日吉若。

    少年长身玉立,暗金发丝被日光映得有些耀眼。

    对上我的视线,他缓缓抽m出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然后――――勾了勾手指,声量微微提高几度,“要迟到了,笨蛋。”

    “你在等我?”走到近前,我将手中一应物件尽数塞到他怀里,等他手忙脚乱空出一手,我又把爪子递过去,一边悄悄的用眼角斜他。

    “我母亲要过来,我想你也会在就搭顺风车。”日吉若耸了耸肩,仿佛很无奈的样子,边说边扯着我朝不远处那辆轿车走去。

    立在轿车边上的男子打开车门,日吉若反手将我推上去,语气平淡说道,“开学好几天,你不是想真的休学就乖乖去学校。”

    他矮身钻入车厢,稳稳坐到我边上,暗金瞳眸滑过怀中的食盒,嘴角勾起一抹接近讥诮的笑意,“只记得照顾日吉光秀…你的未来是准备做全职保姆吗?”

    轿车却在此时发动,车窗外静止的风景一溜烟似的往后倒去。

    我看了看把脸转向外界的日吉若,把他的话想了想,然后涩涩的回答,“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看他。”

    日吉若扭过头来,眼神有些诧异,半晌,忽的微微皱起眉头,“你…”

    ‘没听错吧?这女人吃错药吗?’,我想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约莫是在如是询问。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近段时间焦点混淆得过了。”我满脸装叉的筢筢头发,微笑,“阿若你才是我的男朋友…日吉光秀缺不了关心他的人。”

    比如说…日吉薰。

    ……………

    沉默蔓延开来…日吉若挑高一边眉梢,表情难以形容。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我被看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于是恨声道,“干嘛一脸诡异,我就不能突然迷恋你迷恋到不可自拔吗?”

    巨大的三白眼翻过去――――我暗暗磨牙:就不允许我高贵冷艳一把吗?这人什么态度?

    日吉若仍旧一脸喜怒难辨,过了很久,他长吁一口气,将手中拿了很久的东西随意一放,伸长手臂勾住我的肩膀,“你要记得说过的话。”

    温热略带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寻到我的脖颈处,如同捏住动物幼崽后领皮似的不住揉捏,“将来要是敢食言,我不会放过你。”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勾起的薄唇却显得有些狰狞,暗金眼眸有异样情绪流转,渐渐化为深的不见底的晦色。

    我重重地点头,目光瞬也不瞬回视,“倘若食言…你可以让梦中的未来发生。”

    无论是被禁锢直至死亡,亦或者任由别人的命运重复到自己身上――――都是对我而言最大的惩罚,前者失去自由,后者失去自我。

    日吉若垂下眼帘,唇边浮起一个释然的弧度,“那我就拭目以待。”

    ……………

    车辆行驶过一段时间,我松开把玩很久的某君的手指,抬头看了眼车窗外,随即被越来越眼熟的风景弄得一怔。

    “诶――这是要去学校?”推了推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日吉若,我抽了抽眼角,“我的书包…还有…”暑假作业…

    呃――不期然想起很是要命的一件事,我顿时满头冷汗。

    这个暑假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上学期又是一堆坑爹的事件…连期末考都缺席的我如今要上学还真是…近乡情怯?不对,应该是茫然失措。

    日吉若睁开他那双狭长的眸子,眼神似笑非笑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换个姿势懒洋洋笑道,“都帮你弄好了,新的书本、学校各项杂事。”

    他抓住我的手往里一带,差点撞到他胸口时我急忙用手肘撑开彼此的距离,方才抬头,眼前有道暗影压下来,他温热湿濡的唇寻过来,瞬间用力辗转又极快离开。

    “你只需要如自己所说‘一心一意迷恋我’就好,其它的就交给我。”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竟是说不出话来――――照他这么说,我只要翘着二郎腿过日子就好了?

    ‘二十四孝’男朋友初具雏形啊喂?!我李闲何德何能?倒霉了这么多年,终于被我等到所有运气一口气补偿回来的时候吗?!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果然是走狗屎运,然后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先前果然是对不起他。

    于是我讪讪的扭头对着车窗外,用低到听不清的音量模模糊糊开口说此刻脑海唯一浮现的言词,并且潜意识的用了母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眼睛定定望着外面流动的景致,反手摸索着寻到日吉若宽厚温暖的手掌,五指挤入他的指间,让两人十指交握…

    作完这一番动作,我收回目光,闭了闭眼,慢吞吞把脸埋进某人尚且有些单薄的胸口,吸了吸鼻子。

    如果老天爷赏脸,我会努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