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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克猛觉头顶一股疾风压下来,抬头一望,再风度翩翩也被吓得魂飞天外,半空中一座小山般的巨岩正对准了自己压下。这巨岩离头顶尚远,但强风已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危急中疾忙后跃,岂知身后都是树木,后背重重的撞到一株树上,这一撞力道好强,喀喇一声,那树立断,碎裂的木片纷纷刺入背心。他这时只想逃命,哪里顾得疼痛,奋力跃起,巨岩离头顶已只三尺。
就在这一瞬间,欧阳克忽觉领口被人抓住了向外急拖,竟将他身子向后拉开数尺,但终究为时已晚,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欧阳克长声惨呼,腿上一腾已然晕去。
黄蓉见奸计得逞,惊喜不已,刚要去看看欧阳克死了没,便巨岩落下时鼓动烈风向外推出,坐在地下,头顶砂子小石纷纷落下。她弯下腰来,双手抱住了头,过了一阵,听砂石落下之声已歇,睁开眼来,烟雾中却见巨岩之侧站着两人。这一下宛在梦境,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时,见站在身前的一个是西毒欧阳锋,另一个却是自己念念不忘的郭靖,黄蓉大叫一声,跃起身来扑向郭靖。郭靖也万料不到竟在此处与她相遇,纵身向前,抱在一起。两人惊喜之下,浑忘了欧阳锋就在旁边。
欧阳锋蹲下身来,运起□□神功,双手平推,吐气扬眉,酝酿良久咯咯咯三声叫喊。论这三推之力,实是非同小可,但那巨岩重达数万斤,岂是一人之力所能移动?他俯身下去,欧阳克睁开眼来,迷迷糊糊间看见欧阳锋,以为他已经死了,终于轻声叫了声:“爹!”
欧阳锋呼吸一滞,随即紧紧抱住欧阳克,“乖孩儿,你等等,爹这就救你出来。”说着,他抱起他上身,轻轻一扯,欧阳克大叫一声,又晕了过去。巨岩压住他双腿,这一下拉扯只有令他更加疼痛难当,身子却拉不出半分。
欧阳锋呆呆看着晕死过去的欧阳克,心中不忍,却怎奈石头推不动,地面挖不开,黄蓉在那边和郭靖絮絮说着话,好不烦人。
郭靖问黄蓉,“师父呢?”黄蓉盈盈一笑,“在山洞里。走,他老人家看见你肯定高兴。”郭靖被黄蓉拉住,却回头看欧阳锋,见他可怜,心有不忍,“我帮你。”
黄蓉却又使劲拉回他,“别管他,先看师父!”欧阳锋一听这话,大怒起来,这女娃心太歹毒,早该一掌毙了她。
郭靖看欧阳锋面露杀气,急忙拉着黄蓉跑掉,欧阳锋待欧阳克微微转醒,对他道:“放心好了,我必能想法救你。现下你缓缓运息,只护住心脉,只当两条腿不是自己的,别去想着。”见欧阳克迷迷糊糊点头,欧阳锋蹑足远远跟在二人之后。只见二人伸手互搂对方腰间,耳鬃厮磨,神态亲热,欧阳锋想起之前替欧阳克求亲不成,心下更加愤怒,暗道:“我若不将你这两个小鬼折磨得死不成活不了,可就枉称西毒了。”
洪七公见着郭靖,也来了精神,竟然能够坐起来,激动地拉着郭靖不放。“靖儿,你来拉?”
“哈哈,不仅他,我也来啦!”欧阳锋声音犹似金铁相击,很是刺耳,郭靖急忙转身,回掌护住洞门。黄蓉抢起师父身旁的打狗棒,也跳到郭靖身旁。
欧阳锋一声长笑,“凭你两个小孩子,能挡得住我么?”说完猱身而上。郭靖挥掌推出。欧阳锋侧身避过他锋锐凌厉的掌风,抢到了他右侧,突然黄蓉迎面一棒刺来,欧阳锋避无可避,只得跳回原地。郭靖见黄蓉刚出手就把欧阳锋击退,大声叫好,“蓉儿好棒法。”
欧阳锋也是一惊,难道这丫头已经学会了老叫化的精妙棒法?黄蓉则更加得意,欧阳锋咯咯两声怒吼,蹲下身来,忽地双掌齐出,使出□□功,郭靖自然知道威力,推了黄蓉一把,两人才齐齐避开欧阳锋的掌风。
而欧阳锋则一下跃到洪七公身前,一把抓起他。发现他确实武功尽失,现在不杀他,更待何时?可是欧阳锋眼神扫过黄蓉,心里盘算,这丫头鬼灵精怪,说不定能有法子救克儿,反正在这荒岛上,洪七公也跑不了,当即决定,“你去救我侄儿,我就放了老叫花子,不然我就摔死他!”欧阳锋把洪七公举过头顶,作势要摔,洪七公毫无半点反抗能力。
黄蓉咬着嘴唇道:“老天爷放下大石来将他压住,你是亲眼瞧见的,谁又能救得了?你再作孽,老天爷也丢块大石下来压死你。”
郭靖则大吼一声,“我帮你救你侄儿,你先放了我师父。”欧阳锋觉得这姓郭的傻小子倒真比黄老邪的女儿好上几千倍。
“你呢?”欧阳锋看向黄蓉,黄蓉狠狠地盯着他紧抓洪七公的手,半晌才咬着牙说,“我答应你。”
欧阳锋放下洪七公,郭靖赶忙来扶。欧阳锋则拽着黄蓉回到岸边巨石处。却看见惊心动魄的一幕,海水涨潮了,已经渐渐接近欧阳克,欧阳克则无助地歪头望着欧阳锋,眼中都是绝望。欧阳锋远远看见欧阳克轻轻叫了声“爹”,没有声音,只能看出个口型。欧阳锋再也受不了地扔下黄蓉,飞奔到欧阳克身边。
“克儿!”这孩子一直都知道他是他儿子吧,只是自己没有勇气承认,害他受苦了。
“爹!”欧阳克已经绝望之极,却能得到欧阳锋的亲口承认,也算完成了一桩心愿。
“克儿,爹会救你的,一定会,你忍一忍。”说着,欧阳锋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克儿,你忍忍,一会就过去了。”
“爹!不要啊,我宁可死也不要没有腿。”欧阳锋挥动的匕首,硬生生停在半空中,他知道欧阳克一生风流自负,自诩潇洒,没有腿,没有腿,如何……
“可是。”
“爹!”欧阳克含泪看着欧阳锋,“你还是一掌给孩儿个痛快吧……”欧阳锋一世枭雄,此刻也红了眼睛,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黄蓉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看那二人表情那样凄凉,突然也感到一丝愧疚和不忍。恰好郭靖也追来,黄蓉拉起郭靖的手,“靖哥哥,我想到方法救他了,咱俩去割树皮,做绳子。”
郭靖笑呵呵,“就知道蓉儿你一定有办法。”结果他又被黄蓉莫名拉回,黄蓉小声道,“靖哥哥,不如一会趁老毒物用掌力推动石头时,你从后面给他一掌,好给师父报仇。”
郭靖急忙摇头,“不可以的,背后伤人太不光明磊落。”
“可是他暗算师父就光明么?”黄蓉暗骂郭靖榆木脑子,不过她不就是爱他的光明磊落么,便不再强求,又拉起他,一起去割树皮。
“欧阳世伯,你也一起来割,我们做绞盘。”黄蓉和郭靖割了一会,速度太慢,便唤欧阳锋,欧阳锋却发现潮水已经快淹没欧阳克,便灰心丧气地长叹一声,“算了吧,没有时间了。”只要自己一松手,欧阳克必定落回水中,没一会就会淹死。做绞盘肯定更加没时间。
黄蓉跑过来,冲欧阳锋大叫,“别丧气,我有办法,你去割树皮。”欧阳锋也没遇过这样力所不能及的事,一时没了主意,也只能听黄蓉的,放开欧阳克去接手割树皮。黄蓉抱着欧阳克,一时也没有办法。
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察觉到,远处,划来一艘快船。
* * *
欧阳克朦胧中感觉周围越来越冷,欧阳锋走了,他想拉住他,却抬不动手。周围很黑,很吵,大概是海浪的声音吧,哗哗的,忽大忽小。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他,很冰,很冷。自己除了冷,已经感觉不到别的。欧阳锋去哪了,他不要自己了么?这种被人抛弃的恐惧让他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窒息,窒息的感觉很糟,记得小时候,他偷偷去看欧阳锋练功,欧阳锋的□□功震塌了雪山,那白的让人绝望的雪,轰隆隆地扑向他,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压在下面,胸口很疼,疼到都不能呼气。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很像。可是那时有欧阳锋的及时发现,救出了他,还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可是现在呢?
欧阳克想要张开嘴,呼喊挽留欧阳锋,却被灌进更多的水,根本喊不出声。绝望,深深的绝望。
突然,他感觉有人抱住了他,那温度在浑身冰凉的他看来,是那么的炙热,一股暖流也从后心传来,可是自己仍旧喘不上气。那人好像知道他的痛苦一般,用什么温软的东西,覆住了他的嘴,渡气给他。
“克儿,醒醒啊,醒醒。”谁在呼唤?不是欧阳锋,爹爹的声音总是那么铿锵有力,像是金属相碰。那是谁?是谁?
“克儿,你快醒醒啊。”后心的暖流又增加了,自己也渐渐喘上气来。
“克儿,我来了,我会救你出来的。”那声音好熟悉,可是带了哭腔又好陌生,到底是谁?欧阳克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张绝美的脸庞,虽然面色焦急,头发上还挂着水珠,却还是让他看呆,忘记了呼吸。那身火红,那双明眸,那张他将永远也忘不了的面庞。
“敏……敏……”真的是她么?她不是回蒙古了么?她不是说再也不想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家国大业了么?
“克儿,看着我。”赵敏努力想保持欧阳克的清醒,一边给他输送真气,一边和他说话。
“真的是你?”欧阳克难以置信地抬起手,发现赵敏给他输送真气后,他有劲儿了不少。抬手覆上赵敏那难得露出焦急神色的无暇脸庞。
“恩,我来了……”赵敏还想说些什么,被杨康打断,“姑姑,他们绞不动,你来帮帮忙。”赵敏回头一看,她带来的金兵已经拴好绳子,在和欧阳锋郭靖一起绞动,大石却丝毫不动。
赵敏低头看欧阳克,“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恩。”摸摸欧阳克额头,看他双眼中仍旧有着浓浓的难以置信,赵敏犹豫了一下,双唇轻点了一下那冰冷的额头。然后叫了一个士兵,抱住欧阳克,防止他头部落入水中。赵敏来到绞盘处,仔细看了他们带来的绳索,确保不会中途断裂再次砸伤欧阳克。然后转头对欧阳锋说,“你和我一起去推动大石,靖儿趁机绞动绳索。”郭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