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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短短的三天,因为那个名为‘蝴蝶’的该死的台风。
疏松地层遇到强降雨导致泥石流频发,陆湛东的经历简直可以堪比现实版本的《人在囧途》了。
好不容易火车转汽车这样转到了这个该死的‘大柳镇’镇口,结果又是泥石流。
他等了一晚上,终于捏着他父亲陆震声写给他的安家老宅的地址找上了门,可是一开门,冲出来的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但那个人一开口喊的名字却是——江厉川!!!
——去***江厉川!!!
简陋的房子里,陆湛东一边拿毛巾擦着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一边在心里恨恨地道。
安宁递过去一杯热水的同时,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陆湛东看着她那平淡无奇的神情,反问道:“我怎么就不会来?”
“爸让你来的吧!我走前不是给他发过短信吗?”
为免陆震声担心,她离开桐城市,手机关机前特地发了条短信给他,告诉他自己对上那件事已经想开了,不会做傻事,让他放心。
“一条短信能说明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没有亲眼确认是不会放心的吗?”陆湛东说完,瞪着安宁,又说了句,“真怀疑我和蔓蔓是不是他亲生的,你才是。”
安宁白了眼过去,“你这是在骂你妈吧1
他和陆蔓蔓如果不是陆震声亲生的,那么……夏丽华偷人?
扯什么呢?
陆湛东回瞪了一眼过去,“你怎么不往抱养这方面想?”
安宁直接把桌上的那面小镜子递了过去,“自己照照去,你和你妈长得有多像,回去再看看陆蔓蔓和爸长得有多像。”
是不是亲生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陆湛东没看镜子,只是接过来朝桌子上一扣,“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他的语气犹如发号命令一般,不容置喙。
然而安宁却回道:“既然你看到了,我还活着,没死,你可以回去向爸交差了。”
陆湛东唇角掀起一道讥嘲的弧度,“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江厉川的话,你一定欢喜得立即点头了是吧1
每次他一提起江厉川时,语气就会变得格外的阴阳怪调,而安宁脑子里那些细小的神经也会一瞬间都被扯动起来,继而变得十分敏感,十分地倔强起来。
“是啊!你既然知道了就自己回去,不要管我。”
陆湛东被她那种冷淡的态度给激怒了,“行,我不管你,可以。”
说完,他就大步地径直朝屋子里面走着,一间一间地看,最后找到她正在睡的那间卧室,将她挂起的衣服、摆在桌上的电脑、手机还有日常杂物一股脑儿地都扔进了她的行李箱里。
见状,安宁立即阻拦道:“陆湛东你要干什么!别动我东西1
陆湛东一把把她伸来的手给挥开,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让我不管你的,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管你会怎么样想,你是什么感受,我说什么,你就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1
安宁算是听出来了,他这是变相性地逼她跟他回去。
“行,你爱收拾就收拾,想拿什么走尽管拿,挑选好了,门在那边,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关上。”
她也把态度给摆明了,他就算把她所有的行李都给搬走了,也搬不走她这个大活人!
‘砰’的一声,陆湛东手一甩,猛地把她的行李箱给盖上,转过身来,面色依旧带着愤怒,双手一摊,姿势倒是显得有几分畅然的样子,说道:“行,你不回去,可以,那么你就等着给你堂哥,给你叔,还有你婶,给这一家子收尸1
安宁怔了怔,然后着急地立即道:“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把我叔他们怎么了?”
陆湛东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抹讥诮,声音带着一些古怪的调调,说道:“我把他们怎么样了?安宁,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对吧1
说着,不待安宁回答,他立即一个点头,又道:“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能干得出这样的事,这也像是我会干得出的事,不过,我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回有人比我先下了手,你要不要猜一猜是谁?谁比我还先发现你不见了,谁还知道你的这根软肋是一戳一个中。”
说完,陆湛东那唇角边的笑意又稍稍地扩了扩,十分灿然的样子,可是眼里却寒冷如坠冰霜,这使得他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颇为诡谲。
在他逼仄的盯视下,在他的言语以及目光的暗示下,安宁双手紧拽着,神情时而坚定时而迷茫,但更多的还是……痛苦,而痛苦之下,她反射性地开始想要逃避。
——不,不会是他。
安宁在自己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反复说道。
然而……
“你认识他才多久?你都知道些什么?觉得这不像是他会干得出来的事,对么?觉得他江厉川永远是品质高洁一尘不染的,对么?呵呵……”陆湛东说着,一脸荒凉地笑出了声来,“江政本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先不说江家的那些事儿,但说江厉川,不靠家庭背景,独自在国外奋斗,白手起家,都***是骗傻子的,你以为他靠自己短短的几年就可以身家上亿?你以为他是比尔盖茨、是马克扎克、是乔布斯?你以为他的双手没有沾染过血腥?”
说完,陆湛东看着安宁那只是紧蹙着眉头,抿直着唇角不语的样子,又道:“哦,对了,说不定他的双手还真是干净的,杀人何须自己亲自动手呢,你说,对吧?”
安宁那纯黑的瞳,闪烁着锐利的光,就像是久已沉静的深渊,突然被掀起了层拨叠浪。
眼见惊涛即将扑面而来,陆湛东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当她再也忍耐不下去,要出言维护江厉川时,他会如何地狠狠地还击,然而……
下一秒,安宁却眼帘忽地轻轻一垂,嗓音轻轻地在这不足二十平的小房间里回荡起。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我叔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陆湛东心头一滞,他太熟悉她这个表情了。
在他们不到三年的婚姻里,他不止一次地像今天这样故意地用言语激怒她,不,甚至说出来的话比此刻还要更加的过分,一开始,她的确如他所愿地歇斯底里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于是,他开始在心里期待着她最后忍受不了,甩出来一句‘离婚’,可是她只是忍着,咬牙切齿地忍着。
再后来,任由他如何做,她更多的时候是用那种沉静而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他从她的眼底虽然看不到任何的涟漪,但却可以感觉到空气里有一种沉痛的悲伤。
然而,那时,他一直沉浸在自己这桩被强迫的婚姻中,对她依旧厌恶,即便发觉,也只当做她是在欲擒故纵,扮可怜的一种手段而已。
现在想想,如果他当时没有故意地视而不见,及时地发现自己的内心,会不会……他们之间是另外一种结果?
“我问你,到底我叔他们怎么了1
见他没有回答,安宁声音提高了一些,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问道。
陆湛东眉心微蹙,明明一开始是他占据上风,可现在……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妥协,然后抱她入怀?
不。
他同时又快速地在心里否定着,一开始占据了上风了吗?
没有。
从他发觉自己内心里的那个答案起,不论他对她做什么,最后都只会是一个结果——他必定会输。
谁让,他爱上了她,而她……已经不再爱他了呢!
想罢,陆湛东顿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在一阵又一阵地生生地疼,似乎是心脏,又似乎是……肠胃。
连日奔波,他基本上没怎么好好地休息,也没有认真地吃过一顿饭。
“你说啊1安宁再也等不下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高声地问道。
看着她眼里的急切,陆湛东有些荒凉而颓败地笑了笑,“安晓峰在江厉川手里,我不知道,你婶婶倒是哭死过去好几次,你叔叔目前还好。”
说完,陆湛东深看了安宁一眼,又道:“但如果安晓峰真出什么事的话,对你叔叔而言,打击会比你婶婶还要严重。”
安宁心情更是复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知道就回桐城市去亲自问他。”
回去?
安宁苦苦地笑了笑。
陆湛东又道:“什么时候走,随便你,别以为江厉川干不出什么来,即便他真的对你有感情。”
不禁地,安宁脑子里回想起了在盛京时江源说的那句话——‘他真正喜欢的,他就必须要得到,如果不能拥有,宁可亲手毁去。’
登时,心里一慌,而就在这时,陆湛东身形一晃。
房间里,一阵作响,随着陆湛东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的一瞬,桌上的花瓶也倒了,滚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汩汩水流中,还有她三天前出去散步时在路边采摘的漂亮野花。
看着他躬着身子,头低埋着,手紧捂着腹部的样子,安宁立即道:“你是不是肠胃又疼了?”
陆湛东的肠胃一惯不好,在从美国回来前还因胃溃疡而住过医院,回来后更有一次直接喝得胃穿孔,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陆湛东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回道:“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极为痛苦。
“你的药呢?”
“走得急,没有……带,没事的……休息休息就……好……”说着,下一波疼痛又来了,且比上一次更加剧烈,陆湛东疼得身子往下沉了沉,蹲在了地上。
而正是难捱时,他看到安宁转了身,于是想也不想地立即猛地伸手去抓她。
这一抓,不要紧,虽然是抓住了安宁,可是他自己也一下子跌在地上,骨头撞在水泥上,生生地疼,似要断裂一样。
而安宁也被他拽的差点一个重心不稳跟着一起栽下去,正在有些生气时,她听到他在低沉而痛苦地说道:“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要走……安宁,回来,我们一起……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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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雨势明显地减弱了,被破坏的交通在逐一地恢复,不然救护车如果无法抵达的话,安宁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了一个小时,陆湛东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全身都几乎蜷缩在一起,冷汗把衣服都给渗透湿了,面色苍白。
安宁难以想象他到底是有多疼,一个小时的时间,似乎把他的意志力都给击垮了,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生的疼,有时像是骨头都要被他给抓裂了一样。
“安宁,不要走……跟我……回家……”
听着那不断地从他那已经近乎于乌紫的唇瓣里飘逸而出的痛吟声,安宁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复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咬着牙关任由他那样用力地抓疼自己的手腕,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按在腹部,感受着每当疼痛来临和短暂离开时手掌心下肌肉的紧缩和张弛。
而在伴随着急救车离开的鸣笛声中,经过不远处的拐角时,一个不经意的抬眼,安宁觉得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她整个人都贴在车玻璃上,可是……下一秒,当她再看去时,那里竟是什么也没有。
安宁自嘲地笑了笑,她刚才怎么会以为自己看到了江厉川呢?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那件她最熟悉的黑色风衣呢?他人应该在桐城市里一边折磨着她堂哥安晓峰,一边等着她主动送上门才对。
而就在安宁这样想着,救护车渐行渐远时,一道身影从拐角的树后走了出来,目送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唇角有些嘲弄地勾了勾,然后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道:“周律,给我订下午回去的班机……看到她了……和陆湛东一起……”
又说了几句,收线后,他沿着寂静的巷道,一直踱步到门牌号上的数字为97的那户门前。
此刻,天空还在飘着绵绵的细雨,他的发丝已经尽数被打湿,黑色的风衣上雨珠一滴滴地汇聚在一起,沿着袖口、衣边儿滑落下来。
他从包里拿出一根还没有被完全淋湿的香烟,打着了火。
尼古丁在肺里肆虐地进进出出着,他看了看门上的锁,然后从衣裳兜里掏出一窜钥匙,拿起其中一把,插进去的瞬间,唇角的嘲讽又深重了几分。
二十多年了,锁还是那一把。
屋子虽然修葺过,但还是在总体上保留最初的样子。
石桌、石凳、水槽……还有那棵栀子树,他冷冷地嗤笑一声,又拿着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房子的门,环视一圈后,径直地步入了一侧其中一个房间,走进去,关上门,却并没有开灯。
一米二的小床铺得十分整洁,乍一看去,就好像仍旧有人居住的样子。
他走到窗子处,这个房间的窗子位置很高,但他的身高如今更高,掀开窗帘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还是躬了躬身,掀开窗帘底下的一个角,只露出两只眼睛,观看着窗外的世界,可是……窗外只有斑驳的墙壁、绵绵的细雨。
当初那个会背着书包,一跳一跳,扎着个马尾辫,哼唱着不成调的歌曲儿,从窗子边经过的女孩早已经长大了,她再不会从他的窗前经过。
因为……他将紧紧地将她抓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再也不会是……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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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卫生所的条件有限,陆湛东的肠胃病早被他自己折磨得十分顽固,有一定的抗药性,再加上这里的药不像他惯用的那些高档进口药,只是一般的止疼消炎,于是,挂了三天的吊针才有所好转,第四天安宁刚拎着熬好的白粥才走到卫生所楼下,就见不远处有人冲她招手喊道:“姑娘1
是暂时住在97号的那个自称姓旬的中年男人。
“有什么事吗?旬叔叔。”安宁走过去道。
“老首长今天就要出院了,我一会儿就去市里接他,然后去其他地方。”说着,旬秘书从名片夹里抽出了一张卡片,递给安宁道:“你上回不是说你已经辞了工作打算在这里长住吗,刚好设计三院正在招人,市里还有镇上都有岗位空缺,你如果想去的话,可以打电话给这个人。”
设计三院总部正是设在c市,而旬秘书递来的名片上虽然只有一个名字,并没有印上职务,但是安宁知道对方一定在三院里职务不低。
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后,安宁立即拒绝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
“你先听我说。”旬秘书微笑地打断安宁道:“不要急着拒绝,一方面这是感谢你救了我们老首长,另一方面也是的确三院有岗位空缺,但并不保证你一定会被聘上,毕竟合适不合适,还需要三院自己来决定,我也不过是穿针引线的作用而已。”
“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者……我临时有些事,不一定要在这里长住了,这一两天应该就会离开。”安宁回道。
旬秘书微微吃了一惊,“走得这么急,事情很严重吗?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安宁笑了笑,摇头道:“不用,不严重。”
“既然如此,那这张名片你一定要收下。”旬秘书说着,从另一个名片夹里又取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安宁。
安宁一看,名片上内容比上一张的设计还要简洁,只有姓名联系电话而已,但纸质捏在手里明显的很有感觉。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什么事不要客气。”
前一张名片还可以拒绝,但这一张是对方自己的,还是对方亲自递送过来的,安宁只好接下道:“谢谢。”
说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后有些尴尬地又道:“倒是有件事……旬叔叔,可不可以你代我转告老首长一下,那天晚上我的态度不怎么好,说的话有些……”
旬秘书微微一笑,“说实话,还鲜少有人敢这样对待老首长,不过……我不得不说,你这一招激将法很管用,老首长心里也明白的,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要是真的生气了的话,不会再三地叮嘱我务必亲自代他来对你表示感谢了。”
“我曾经犯过错,竟想对一个很关心我的人见死不救,虽然最后他最后平安无事了,但我一直耿耿于怀,为那一瞬间的罪恶念头,所以……就当是在偿还当初的恶业,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老首长。”
救了一个心脏病发的老人后,那种一直压在心里的罪恶感终于有了一丝的抚慰。
旬秘书听后,回道:“你是个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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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刚推开病房门,刚喊了一声‘陆湛东’,就见陆湛东正蜷缩着背对着门口,以为他还在睡觉,于是轻轻地把门关上,可是,当她蹑手蹑脚地才走到桌子旁,刚要放下手里的保温煲,一道声音就冷不丁地飘了过来,“和你在楼下说话的那人是谁?”
安宁一扭头,只见陆湛东虽然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但是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且看那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被吵醒,而是醒了好久的样子。
“你没睡啊!怎么喊你不吭声的。”
既然是醒着的,那她手里的粥也不用再等了,把手里忘记放起来的名片暂时放在一边,一边打开保温煲,一边道:“起来喝粥。”
“怎么又是粥……”陆湛东嘀咕了一句,看着她舀出来的粥,忍不住,又说了句,“还是白的……”
白得不能再白,且只放了一点儿盐,其他什么都没有的那种白粥。
“你不想吃?可以,外面有牛肉面,辣椒十分给力,你要不要?”
陆湛东眉头一皱,“你还没回答我,那人是谁?我看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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