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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默默走了老长时间,才听远处传来大声暴吼:“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把这小孩剁碎了喂狗!”
想不到这两个小子还有点用处。
程逸岸闲闲看着蹲在一起剥田鸡的二人,心中的不快稍稍平息了些。
霍昭黎手里忙着,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那孩子说话:“小笛子,你今年几岁?”
“十岁。”洗了脸,又擦上程逸岸所携伤药的小童,比之前干净许多,看得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当是之前所受苛待的余悸犹在,虽然方才开开心心地捉了回田鸡,静下来眼神又是畏缩游移,说话声细如蚊蚋。霍昭黎去取他手中洗干净的田鸡,要穿在树枝上烧烤,不经意碰到小笛子的手,他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般,立时缩了回去。
“对、对不起!”看他泫然欲泣道着歉的样子,霍昭黎更觉辛酸,想叫他不必如此拘谨,却不知怎样说才合适。
“两个笨蛋!”程逸岸看着小媳妇似的两人喃喃咒骂,走上前去,两只手各在他们头上打了一记。
“你们要蘑菇到什么时候?”他气势如虹地指着霍昭黎“你还不快生火?”随即又抓住小笛子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再哭哭啼啼的,小心我扔你去喂狼!”
被长得很可怕的男子一脸残暴地吼叫,小笛子吓得脸色发青,想哭又不敢,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
霍昭黎慌忙将小笛子抢到自己怀里,对着程逸岸,微带些责怪的语气道:“大哥,你怎么老捉弄他?”
小笛子窝在霍昭黎怀里,整个头埋进他胸膛,两只手也紧紧捉住坚实的臂膀,摆明了不敢再见程逸岸的脸。
霍昭黎拍着他肩膀,满脸心疼。
“什么东西!”程逸岸看着这副简直舐犊情深的样子,颇觉肉麻地偏过头去“快弄好,我饿了!”
霍昭黎看他并未生气,爽快地答应一声,抱着小笛子去拣柴禾。
林子里不时传来两人小声说话的声音,程逸岸烦躁地听着,觉得好像自己是大坏人,欺负他们两个一样。
两人不多时回来,小笛子抱着几根树枝,对着霍昭黎开心地笑。及看到程逸岸,又拿出原来那张小可怜的脸来。程逸岸恶狠狠地瞪他,心情更是恶劣。
刚下过雨,树枝都沾了些湿气,霍昭黎拿火折子点了半天仍然没燃起火,抬头道:“大哥,你有引火纸没有?”
“我怎么会带那个?”多了霍昭黎之后,两人在外头露宿时的准备,就全交给他做,自己只要在一边动动嘴使唤人即可。
霍昭黎和小笛子又努力去试,还是一筹莫展。
“对了,这个能用。”程逸岸想起什么,自随身包裹中掏出一本书,随手撕了几页,揉成一团。
若是以这小子的内力,大概能做到将纸张平平飞出去吧。程逸岸想到这里不太高兴,将纸团用力扔过去,正中霍昭黎高挺的鼻梁。
霍昭黎呼痛,接起纸团,看纸张颜色已经发黄,好奇地摊开来看了看。
纸张上画着几个和尚,或坐或站或卧,姿态各异。
“小人书!”小笛子有些开心地趴在霍昭黎肩上看。
霍昭黎沉吟:“好像不是大哥,这不会是武功秘笈吧?”程逸岸闲谈时偶尔会说起江湖中事,虽然每每加上自己古怪的看法,霍昭黎对于拳经剑谱之类的东西,算是有所耳闻。
“你竟认得出来!”程逸岸故意做出一副“真了不起”的样子来笑话他,随即看了看手中书的封面,道“那个是少林派的罗汉十八手。”
想起来了,这是上次去嵩山时顺手捞的,名头太大反而卖不出去,因此一直带在身边。
霍昭黎皱眉看着手中皱巴巴的黄纸,程逸岸催促:“怎么还不点火?”
“大哥,少林派是很有名的帮派吧?”
“是啊。”
“那这个纸上写的是少林派的武功吧?”
“是啊。”都说了是秘笈了还问?笨蛋。
霍昭黎为难地说:“我们随随便便拿来烧了,不好吧?”
“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程逸岸充满耐性地谆谆教导“这种东西虽然市面上没得卖,少林寺藏经阁里可是满坑满谷的看都看不完。这本没了,找个老和尚默写一本也就是了。不必担心。”
霍昭黎将信将疑地“哦”了声,仍然迟迟不见动作。
“嫌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别的,青城派、雪山派、三苗派、丐帮”程逸岸从包袱里抓出一本本册子,霍昭黎这回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平时在背的包袱为何重得吊诡了。
秘笈都很有些年头,被程逸岸如此粗暴对待,泰山派的那本玉皇掌首先散了开来,一时间满天都是纸页,程逸岸也不在意,继续翻找。
“有了!峨嵋派的金顶剑法看起来最大本,烧起来一定最管用!”
看他极力推荐兴高采烈的模样,霍昭黎打了个哆嗦,火速点着那几张罗汉十八手,扔到柴禾底下。
“着了着了!”
火光掩映中,小笛子拍手笑开,霍昭黎松口气,程逸岸百无聊赖地拿金顶剑法内页折着纸船。
“好漂亮啊!”小笛子仰头望着眼前的精致楼宇,赞叹不已。
霍昭黎站在他身后,也是看得合不拢嘴。
小楼与周遭房屋用高墙隔断,自成一体,门前则有高大的照壁遮住好奇目光。奇特的三层楼四方形,从周围一众白墙灰瓦中挑高而出,圆形屋顶更是罕见,漆成光亮乳白色的外墙也与寻常白漆外墙迥异,临街二楼三楼房屋的窗户做成长方形,窗体似是用琉璃所制,在日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芒。
如此不古朴的建筑,门前的匾额却是用小篆写成,霍昭黎看了半天,四个字里勉强认出一个“小”心想不知这样漂亮的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
程逸岸敲了敲那扇白色的方形木门,门从右边打开,他拿出什么东西,想叫来应门的中年女人转交,浓妆艳抹的女人迅速打量了他全身上下,扔下“没空”两个字,砰一声关上了门。
程逸岸没趣地摸摸鼻子,回身道:“昭黎,你来。”
霍昭黎上前,手中被塞了个凉凉的东西,看样子是只耳坠。
“去敲门,说把这个交给江姑娘。”
“可是——”刚刚不是吃过闭门羹了?
“少废话,快去。”
霍昭黎充满敬畏地伸手摸了摸门,才轻轻敲上去。
那女人又开了门出来,满脸的不耐烦看到霍昭黎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福了福身,问:“公子有何贵干?”
霍昭黎照着程逸岸说的讲了。
女人有些警惕地看了眼程逸岸,收了耳环,消失在门里。
霍昭黎不解地看程逸岸。
“大哥哥长得好看,所以婆婆就理你!”小笛子脆生生的童音道出事实,程逸岸听他称那女人为婆婆,忍不住偷笑。
没过多久,大门吱吱呀呀的整个大开。霍昭黎还来不及偷看门里摆设,一阵香风扑面,紧接着一个软软的身子扑进他怀中。
“坏家伙!来了也不先捎个信!”狠狠捶了一下他肩膀——虽然用力,但在霍昭黎却一点也不痛,来人放开手站好,一双妙目对上霍昭黎。
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声音,配上生平仅见的绝色容颜,霍昭黎整个人看得痴了。
“你发什么呆呀!”又被捶了一记,然后女子双眼瞪得更大“哟哟,从哪里偷了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易容?诚心要和姐姐我比的不是?”
说着竟然抬起纤纤玉手,在霍昭黎两腮又是掐又是挖。
“咦?越来越厉害了嘛,竟然撕不下来——哎呀,你怎么变高了?鞋子里能垫高跷?”
任是再贪看美丽容颜,遭受这样对待,也不得不醒,霍昭黎失声叫痛,不自觉隔开女子的手,后退一步。
“死人!你这么大力做什么?”女子揉着手腕,巴掌大的脸蛋皱在一起,怨怼地向霍昭黎抱怨。
霍昭黎一迭声地说着对不住,便说还边点头哈腰。
女子见他这个样子,安静了一会儿,歪着头道:“莫非你不是程逸岸?”那个人就算要耍人,也绝不会做得这样谦恭的。
“你终于发现了。”在一旁看了良久的程逸岸终于出声,重重叹口气“你这样日甚一日地变笨,总有一天会勾引不到男人的。”
女子闻声望去,怔怔看了程逸岸半晌,最后用几乎是尖叫的口吻高声道:“见鬼了,你干吗弄成那个死样子?!”
“所以说,那个其实不是大哥真正的脸?”霍昭黎再次陷入混乱。
“是啊,所谓丑人多做怪,就是说他这种了。”江娉婷亲自沏了茶过来,在花厅上落座。
小笛子抢着问道:“难不成叔叔其实比现在还难看?”
霍昭黎不悦,皱眉斥道:“小笛子,不可以胡说!”
小笛子甚少被他严辞以待,不服气地吸吸鼻子,噘嘴坐在一边。
江娉婷听霍昭黎维护程逸岸,似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柳眉,递了一片西瓜给小笛子,道:“难看倒也不算。喏,就是那个样子的。”
二人顺着她眼光方向看,高个子的青衣男子倚在门口。
脸上肌肤大约少经光照,因此白得不甚自然,鼻子不算挺,嘴唇以男人来说又太薄,除去漆黑明亮的眸子以外,其余都平常得一塌糊涂。
“大、大哥?”
“鬼叫什么?”
听了这责备的语气,霍昭黎再无怀疑“你说你二十三?”
“怎么?”程逸岸仰起头望天,漫不经心的样子。
霍昭黎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不服气地叫道:“你、你看起来明明才十五六岁!”
他是为了做老大,才谎称有二十三岁的吧?这种事情他绝对干得出来!一定是!
程逸岸站直身子,一把抓过他前襟,用着危险的口气说道:“我说二十三,便是二十三,不准你再多嘴!”
霍昭黎仍不服气“那明明应该我是大哥——”
“哟,原来是小程啊,怎么三年不见,你还是这副奶娃儿的样子?”
方才那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一伸手就抓住程逸岸的脸颊捏着玩儿。
程逸岸嘴角抽搐了下,赔着笑脸道:“李嬷嬷,别来无恙。”
“什么无恙?嬷嬷我可生着气呢。你每回来都挑我不在的时候,说,是不是故意不肯见我?”
“怎么会?”程逸岸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可爱笑脸,伸出双臂将女人抱在怀里“这些年我可是想死嬷嬷你了!”
霍昭黎看见他搁在李嬷嬷肩膀的脸上的眼睛不住翻白,闷笑过头竟然呛到,被程逸岸狠狠白了一眼。
“是吗?”李嬷嬷惊喜地回抱程逸岸“小程真是个乖孩子,嬷嬷最喜欢你这种长得可爱的小孩了!”
“这孩子更可爱,嬷嬷你不如去玩他吧!”程逸岸挣开香得熏死人的怀抱,把小笛子拎到她面前。
“啊啊,真是水灵灵的孩子!”李嬷嬷眼睛一亮,抱起小笛子又亲又捏。
无视于小笛子哀怨的目光,程逸岸对江娉婷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说着就一手一个,把其余二人拖出门。
故意拉大和程逸岸之间的距离,霍昭黎边走边问:“江姑娘,大哥真的二十三岁了?”
江娉婷也学着霍昭黎的样子凑过去低声道:“没错。而且他很忌讳那张娃娃脸,所以你以后不要多说起。”
霍昭黎看出她多少有点开玩笑的样子,不禁疑惑地道:“你们不会合起来骗我吧?”
“怎么会呢?”江娉婷巧笑倩兮,一双妙目盯得霍昭黎直脸红“只有他会骗人,我可是很老实的呢。”
越说越不像是真的。霍昭黎心中暗暗嘀咕,确定就算再问她也是白问。
三人在房中坐定,江娉婷脸上的笑容消失,一变而为凝重“外面风声这么紧,你还到处乱跑?”
“就因为风声紧,我才一定要在临死前来见你一面啊。”程逸岸趴在桌上,吊儿郎当地说。
江娉婷拉拉他头发,程逸岸喊痛:“臭小子,你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被追得这样狼狈?我这里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若是能还,就早些还回去。”
“我拿了他的东西里头,有些能还,有些还不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如今最想要的,到底是哪一件。”程逸岸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烛台,眼神难得的有些呆滞。
江娉婷叹口气“煽动了这许多武林人物来追捕你,捉到后还要在武林大会上当众诛杀,你的人缘也真是差到极点。”
“人缘人缘,靠的是缘分,恐怕我与他今生都无善缘。”程逸岸抬手托起她下巴,一改冷嘲口吻,轻道“你女人家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少来管这些个江湖事。”
江娉婷顺势倒入程逸岸怀中,抬头朝他软软抗议:“我做的就不是安安分分的营生,管一管江湖事,又碍着大爷你了?”“你想多那些事,自然就不能一心一意想我,我怎么管不着?”程逸岸右手中指慢慢在她脸上滑行,本就低沉的嗓音更添几分沙哑,霍昭黎看着这般场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莫名其妙地心中怦怦直跳。
“好了,有些事咱们晚上再说不迟。”江娉婷朝程逸岸抛个媚眼,之后坐正,拉好衣衫,对霍昭黎笑得仪态万方“小兄弟是怎样与逸岸结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