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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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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楚又呆站了片刻才点了油灯,轻手轻脚地绞了帕子,胡乱地擦了两把脸睡下。

    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连梦都没有一个,醒来时神清气爽。

    秋日的天格外蓝,格外高,云却是轻的,棉絮般的,浅浅地缀了一层。

    一行大雁排队南飞,在蓝天白云的底子上,划了个灰黑色的人字。

    易楚坐在院子里望天,心也如这蓝天,高远辽阔。

    易郎中出来,细细地打量她一眼,笑道:“今儿气色好,嗯,也有心思望天了。”

    易楚赧然,觉得最近实在不应该,惹得父亲揪心。又想起昨夜辛大人的话,仰面将父亲看了个仔细,果然见他眼底有些青紫,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去买点新鲜菜蔬,好生为父亲做些爽口小菜。

    吃过饭,易楚拎着菜篮子出门,易齐自告奋勇地跟着去。

    易楚挑眉,她这么主动,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菜市场一如既往地喧闹,易楚挑了把油菜,买了两根水萝卜。家里还有干蘑菇,蘑菇炒油菜,水萝卜切成丝用糖拌着,再添道荤菜就行。

    易齐撺掇着去卖鱼的地方。

    易楚好奇地问:“你想吃鱼?”

    易齐尚未回答,看到胡玫迎面走来。

    看到两人,胡玫尴尬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易齐转头不想理她,易楚却大方地问了好,“难得见你出门买菜,你嫂子呢?”

    胡玫脸上红了红,低声说:“嫂子带着阿娇回娘家了,家里人都忙着,我就出来了。”

    易楚听了并不在意,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胡玫看出她们明显的疏离,无奈地跺了跺脚。

    现在的胡家可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胡祖母躺在床上不能动,心性大改,动辄朝胡婆娘发脾气。儿媳妇伺候婆婆天经地义,胡婆娘有苦难言,更让她憋屈的是,她被拘在胡祖母屋里出不得门,胡屠户却没闲着,竟然勾搭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寡妇。

    胡屠户自打搂了卖身女子纤细的腰肢,摸了她白嫩的小手,仿似回到了年轻时候,再也不愿意碰皮糙腰粗的胡婆娘。他四处寻摸着再找个有风情的人伺候,可人牙子那里多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年纪太轻不说,看着也没开窍。胡屠户可没闲心调~教,不知怎地,有人打听到他的心思,给他介绍了个刚出孝的小寡妇。

    小寡妇本就是个风流的,相公在世时就常常偷腥,现在相公没了,婆家人不想要这个惹祸精,等她守完一年夫孝,就将她逐出了门。婆家还算厚道,将当初的嫁妆尽数归还,还额外给了十两银子。

    小寡妇娘家人多屋少住不下,还有好几个未出阁的侄女,哪能收留被逐出门的姑奶奶?正好小寡妇也不愿回去看哥嫂的脸色,便赁了间屋子独住,正觉得长夜难耐,恰巧就遇到了胡屠户。

    小寡妇生得细皮嫩肉,再加上旷久了,饥渴得不行。胡屠户也是心痒了些时日,两人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干柴遇烈火,当夜就成了好事。

    没过几日,胡屠户就离不开小寡妇,张罗着接回家里,同吃同宿。

    胡婆娘一边伺候着挑刺的婆婆,一边跟胡屠户和小寡妇干架,搞得筋疲力尽。

    儿子也不省心,胡大媳妇见胡娇脸被打肿了,差点破了相,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管的,心生忿怒,撺弄着胡大回了娘家。

    胡三胡四则天天吵着要成亲,胡婆娘哪有心思顾他们。两人一商量,结伴逛窑子去了,包子铺的生意也不管了,天天尽在窑姐怀里胡闹。

    胡家乱成一团糟,没有个管事的,这一家大小买菜做饭的事,自然就落在了胡玫头上。

    易家姐妹根本不关心胡家的事,两人走到卖鱼的地方,易齐重提方才的话头,俯在易楚耳边悄声道:“我听人说,屋里养盆金鱼,时不时盯着看阵子,眼珠会又黑又亮,特别有神。咱们买几条金鱼养着吧?”

    易楚失笑,“菜市场哪有卖金鱼的,那得到专门卖花卖鸟的地方去。”

    可既然来了,易楚还是挑了条两斤多的草鱼,让摊贩宰了,回家烧着吃。

    回家后,易楚将菜蔬放好,就到医馆按着昨夜易郎中写好的方子配药。

    这种活,荣盛就能干,可易郎中跟易楚很有默契地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毕竟,药丸是为诏狱的犯人配的,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易齐换过衣服找易楚,“姐,我去买金鱼。”

    易楚上下扫一眼,看她打扮的规规矩矩,便道:“买了就回来,别在外边贪玩,”掏出荷包,取出半吊钱。

    易齐接着,欢天喜地地走了。

    在家里憋了一个多月,早该出去散散了。

    易楚目送她离开,笑着摇摇头,视线收回来,正瞧见荣盛也呆呆地看着易齐走的方向,心里沉了沉,却没出声,指使着顾琛帮她一道将药炉与药材搬到了院子里。

    易齐走过晓望街没往花鸟市场走,却转个弯到了三条胡同。

    三条胡同尽头有座极小的宅院,黑色木门上嵌着铜制的兽头拉环。易齐叩一下门环,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出来,将她让了进去。

    院子里很干净,沿墙种了一溜蔷薇花,靠西头是架葡萄藤,挂了满枝的紫葡萄。

    正房只三间,易齐熟门熟路地进去,刚走到东次间门口,便有栀子花的清香淡淡袭来。

    屋内传出娇媚慵懒的声音,“阿齐来了。”

    随着话音,一只白嫩的手挑开帘子,走出个窈窕的身影。这女子有着跟易齐一式一样的斜长眸子,正是一向被恩客称作吴姐姐的,知恩楼的老鸨。

    易齐犹豫着叫了声,“娘,”就被吴氏拉进屋内。

    吴氏给易齐倒了杯茶,拉她在身边坐下,柔和地问:“这么多日子不来,还在记恨娘?”

    易齐撅着嘴不吭声,面上却有不忿状。

    吴氏叹道:“我知道你跟阿楚姐妹情深,可当时那情形,胡玫不在你身边,机会转瞬即逝,你若再不动手,不知哪年哪月再能见你爹一面?”

    “可当时的情形,想必娘在一旁也看到了,我跟姐姐差点死了。我倒没什么,可不能害了姐姐。”

    本来,易齐的打算是将胡玫推出去的,可易楚看她看得紧,几乎寸步不离。易齐也犹豫着,是吴氏对她使个眼色,她才一狠心将易楚推了出去。

    易齐想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我不明白,我跟娘长得这么像,娘直接跟爹说就是,为什么非要废这么多周折?”

    “傻孩子,”吴氏再叹,“娘现下这身份,连你都不敢公开相认,怎么能擅自去找你爹,若被人知道,咱娘俩连命都没了。你爹是宗室,宗室哪会容忍一个娼妓生下的孩子?要是你爹能主动认你,那就不一样了,你爹定然会给你找一个合乎身份的出身……娘这把年纪,已经不想奢求什么,可是你,阿齐,你是郡王府尊贵的小姐,哪能这样过一辈子?”

    “娘想要爹见到我,我自己摔到爹车驾前不就是了?”

    吴氏摇头,“有心哪比得上无意?你摔倒,看在你爹眼里就是有心算计,而别人摔倒,你爹无意中看到你,那就完全不一样。阿齐,你长得像娘,娘第一次见到你爹时,就是穿的海天霞色的绢纱裙子,那只镯子也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只要你爹掀开车帘,绝对不会认不出你……”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吴氏没想到荣郡王听到那把娇媚慵懒的声音后,仍然没有露面。

    而阿齐却差点丧了命。

    吴氏眼眸沉了沉,“回去后,阿楚跟易郎中可为难你了?”

    “没有,”易齐摇着头,“只姐姐打了我两下,爹跟我说,他说养了我十几年,已将我看成亲生女儿,以后也会替我找户好人家嫁了。”

    “那不行!”吴氏长眉一竖,很快柔和下来,“我没看错,易郎中果然是个君子,阿楚的娘,卫娘子也是好人。他们对你的好,你要一辈子记住,而且要报答,可这婚姻的事,千万不能听易郎中的。他这样的寒门小户能说到什么好亲,就像荣家、胡家那样?”

    “阿齐,荣郡王府上有三个女儿,一个嫡出两个庶出的,嫡女嫁给安国公世子,两个庶女,一个嫁给忠义伯的孙子,另一个还没出阁,定的是湖广总兵的小儿子。你要是能回去,就算嫁不到王侯之家,至少也能到三四品的官员家中。到时候,你荣华富贵都有了,完全可以给阿楚说门好亲。即使她成亲了,可以合离再嫁,或者你伸把手,拉扯一下阿楚的婆家,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是易郎中,他要做官也好,行医也好,有你支撑着,有什么不成的?”

    易齐听了心动不已,要能嫁到王侯之家,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让爹和姐姐都跟着自己享福,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可要怎么才能让荣郡王认了自己?

    “娘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你且耐心等着。”吴氏拉起易齐的手抚摸了下,“这双手也得好好养着,千金小姐都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要是弄粗糙了,没得让人笑话?娘这里有瓶手脂,夜里临睡前抹上去,养上一两个月就细嫩了。家里的粗活计先让阿楚干着,反正你发达了一定会补偿她。”

    易齐接过瓷瓶打开,膏脂细腻洁白,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有股清雅茉莉香味,并不像她往常用的那般俗气。

    有心抹点试试,想起易楚,面上带了犹豫,“姐姐的鼻子最好用,我要换了膏脂,姐姐肯定知道。要不,娘告诉我怎么做,就说我自己做的,以后也好做了给姐姐用。”

    吴氏思量会,从床边矮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材料不难找,就是费工夫,你学着做也好,以后总能用得上……这方子可花了我上百两银子,小心收着别让人瞧了去。”

    连易楚都不能?

    易齐期待地看着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