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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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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万物,总是要有个归属的。

    九州大陆归人间,人——是有灵魂的肉体,所以他们活在陆地上;日月星辰归仙界,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所以他们活在天上。

    而蓬莱的存在,就像是天与地的夹缝间。

    活在蓬莱上的人们渐渐意识到,天还是那片天,他们只能看见,却感受不到它给万物带来的变化,譬如四季,譬如天灾。

    就好像蓬莱正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圈护其中。

    这仿佛是在告诉他们,不论他们如今究其是活人还是活死人,都不会有外界能再侵犯到此。

    不足一年光景,从一个村落分居为好几个,也算是在蓬莱上开疆扩土了。

    刘先生的书院也另辟了块更大的地儿,有模有样了。

    只是七婆婆不愿随大家搬到新的地儿去,同丫头二人,依旧守着这方小木屋。

    “丫头,你若陪婆婆留下来,以后可就不易听到刘先生的讲学了,听说,新的学堂在河那头,来回一趟,可要费功夫!”婆婆正躺在院儿里的藤椅上,晒着初升不久的日头。

    微风送着暖阳,夹杂着淡淡草香,轻轻拂来,每一缕都能顺带地卷走一些周身的疲劳,每一缕都能让人神清气爽,好是享受。

    如是这般惬意日子,婆婆忆不起在傲来时是否曾有过,但那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婆婆正思忆着,忽听丫头淡淡扬来一句:?“我会飞。”

    是啊!婆婆差些就忘了,这丫头哪里是寻常女子。

    每天起灶烧饭,她只需随便拾跟木柴轻轻挥一挥就见火苗,再往那灶炉子里一扔,火自个儿就旺起来将锅炉烧的服服帖帖的;还有偶一回婆婆去河边提水,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自那以后灶房里的水缸永远都是满的;另外,就算上七八人高的大树摘果,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蹬个腿的功夫。

    婆婆察觉自己真是多余担忧了,冁燃而笑,道:????“呵呵呵呵,好好是是是,婆婆这是捡了个小仙女儿回来呀!?”

    “为什么,我是仙?你们,都是,人?”

    尽管婆婆只是打趣地一说,她却是惯了将任何话都听个认真明白。

    婆婆听她这语气,倒似不大开心自己居尔为仙似的,说:??“咱们丫头即不是凡人,那可不就是仙了?总不至于是妖呀,是不?世间哪有这么心地善良的妖呢!”

    她扯不清楚人啊仙啊相互间的关系,只是记得听学堂里的刘先生被一个娃娃问过这么个问题:“先生,我们住在仙岛上,是不是我们也成仙啦?”

    先生听后似乎有些不快,答说:“人才是这世间拥有最多的,仙有什么?人生在人间,适逢每一年都能看遍春暖花开,鸟语蝉鸣,秋实累累,岁暮天寒,这些,仙可没有!而人一生只需几十年,便能尝遍七情六欲,悲欢离合,携手白头,生死与共,这些,仙就算活十辈子,也没有!”

    尽管心中黯然,她未曾看过刘先生所说的那些景,也无法历经那些情,但总归不是妖魔就好。

    偶一日,她见婆婆在院儿外翻地,询问后才知婆婆想种树,说自己都八十一了,怕哪日万一连自己的寿辰都忘了。

    她这才知,原来正值婆婆寿辰。只是不知去年今日,恰恰也是傲来覆灭的日子。又焉知婆婆究竟是想记住自己的寿辰,还是国破家亡的祭日呢!

    “丫头不是正要去河东听学?”婆婆见她仍只是站在院儿里望着自己,看神情像在琢磨些什么。

    她微扬起下巴,眸子里粹着光,颇愉悦的道:“不去!给婆婆,过寿辰!”

    婆婆笑了,脸上是欣慰和欢喜,眼底却是这一年来心伤的囤积。

    “丫头有心婆婆知道啦!可婆婆都一把岁数了,寿辰过不过也都那样儿,去吧!等你迟些回来,婆婆给你弄好吃的!”

    “不,我要送寿礼,给婆婆,等着我!”她轻快说着,然后便洋洋洒洒飞了出去。

    婆婆遥遥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半空,心中不免感叹起:过去八十年,无儿无女,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同一位仙女儿同住一屋檐下呢!

    而此时此刻,这位仙女儿正迎风乘云,飞向边境那高耸入云端的山之巅。

    婆婆生辰既然想要种树,她忆起灵池边儿的树,树上开着她见过的最美的花,日夜花儿灿烂,秀丽多姿,香气四溢,搬上一颗回来送给婆婆,当作生辰礼物,愈想心里愈是欢乐。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回过山巅灵池。

    日子,与她而言,就是那树上的花,凋谢了会再盛开。不像婆婆,每过去一日,都要在屋外的栅栏上刻上一道,这样数着日子过,难道会省下一些又或多出一些不成?!

    虽不记得过去多少时日,但能想起离去的那天。只是可惜,那时候还不懂何为‘再见’,何为‘道别’。更没想到,竟是与那个爱唤她:“神仙姐姐”的小男孩儿,再难遇见。

    正惋惜着,双脚着了地。

    芳香扑鼻,树上的花儿开的正茂密。

    一时难以抉择究竟选哪颗,却想,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先去池子里泡上一泡。

    踩着石滩路朝池边去,步子轻松愉悦。

    那时的朝阳还未回暖,池面上的雾气也不见散,呼吸间尚有浅浅湿气,附身试了试水微清凉,但心情舒畅,所以一切都可以是刚刚好。

    她起身,便准备除去外衫。

    恰时,由脚底感触到一阵异样波动,似是有何庞然大物在脚下地底作动,愈来愈近,速度极快!

    非也!不是在地底,而是在池中!霎时心中一惊,后知后觉已然避之不及。

    轰隆一声巨响。

    只见池面乍破,竟真有一庞然大物从水中爆破而出,带起一波水花溅泻,弹出一股迅猛之气,逼得她连退数步。

    何物做妖!

    飞身而起,双臂于空中扇个旋,掀去那晨雾,才见盘桓在灵池上空的,竟是一条二丈多长的小银龙,身上银光耀眼,隐隐还泛着蓝。

    她恍然忆起,曾透过婆婆的眼见过的那些画面,黑浪席卷傲来,万物如蝼蚁,人命如草芥,最后,活口一个不留,都是拜那东海龙王所赐!

    而此时眼前,竟有一条活生生的龙,在她的池子里!

    这让她不得不恨的牙痒痒!也好,就并着傲来覆灭的账一块儿算!

    哪知,她一掌刚送出去,还未落中,那银龙于半空中一个筋斗,也向着她跃来。

    俩俩就快撞上的那一刻,这尾银龙居尔化成了一名童子。

    幸得她眼明手快,即刻收了掌心的气力,落了个空,却被那男童直直扑进了自己怀中。

    “神仙姐姐,我好想你,你总算回来啦!”

    她未来得及瞧清这男童的模样,但这声‘神仙姐姐’,仍未忘。

    怔怔地任由他在自己怀里抱的生紧,一时不可置信而忘了有所动作。

    “神仙姐姐你去哪了?!”

    “神仙姐姐你为什么不回来了!?”

    “神仙姐姐我一直一直在等你,我还没有同你讲我的名字,也还没有同你道别。”

    “神仙姐姐你别走了好吗?”

    小男童一直在她怀里说个不停,言语里尽带着哭腔,小模样委屈至极。

    那一会儿,几乎没回过神来,甚至根本没弄清眼前状况,一直以为这小家伙早该走了!

    良久,她才缓缓低了头,望着他额上还没隐去的两只龙角,心里便抑郁不得疏,像有横涛洪流拍打而来,如同东海卷上傲来那夜一样,让人窒息发慌。

    她不愿去往那方面想,却不得不问出口。

    “东海龙王,与你何干系?!”

    神仙姐姐一年未见,竟是能够说话了,无疑让这小家伙喜出望外,仰头望着她,眸子里粹着惊喜的光。

    “那是我父王!姐姐认识我父王吗?若如此,姐姐可否看在我都等了一年的份儿上,随我一块儿去东海玩儿?玩多久姐姐说了算。”

    她不是不知他家自东海,但望他说东海龙王与他毫无瓜葛,如此,即便他是只龙,大不了将他藏在这山巅不被山下人瞧见就好,她两还是可以一块玩耍,他还是可以唤她“神仙姐姐”。

    偏偏……

    他竟就是那残暴的魔龙之子。

    小家伙等了许久,姐姐仍是没有答应他,却是用一种带着憎恶的目光几近仇视一般垂视着自己,心中有些迷茫,亦有些胆怯,可始终不肯松开紧紧圈住姐姐腰身的双臂。

    然而,姐姐却提起一只臂腕,掌心凝气,狠狠打在了他的肩头,将他从半空打落水中,将他打回了原型。

    他无暇顾及这一掌的疼,而只是在心中疑问,姐姐为何如此,他做错了什么吗?

    在池中灌了好几口水,再蹿出水面时,已被破了人形,蜕成龙身。

    “姐姐,神仙姐姐!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姐姐说我一定改,可是姐姐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银龙在她面前腾跃,不停呼喊,看得出是有多恐慌多焦急。

    她却不得不强压着心里的不舍和不忍,一挥袖,将他又一次打入池中。

    “你既是龙,不配为人”!

    这话,就像是语咒为之封印,狠狠压住了他体内的灵气。果真,怎么都不使上劲,竟是毫无办法得了。

    东海!

    东海!

    她知他来自东海,心中亦早已笃定东海于他脱不了干系,但她都可以谅解,可以把整个傲来的账只算在那只残暴的魔龙身上!

    但从未想过,他就是魔龙之子!

    她忆起曾在傲来见过的,那些飘荡在浅海面、那些散碎在石滩上、那些被食尸鸟啄食着的肉体,那时的种种画面尽管都是过往,却一念起便能让她心中极其不快!

    而这一切,因他而起。

    连同整个傲来国,都是因他葬送……

    在她眼中,他是龙,而龙为魔,所以他不配为人!

    在她心中,东海龙王既然是因这个儿子而灭了傲来,那就让他再见不着这个儿子!

    决意已生,因强大而化成念,念可牵动灵,由灵唤醒大地山石,以此山为境,祭起结界,囚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