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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像二白叔这么疯闹要死要活的人不少,大家见惯不怪了,且见他还有气力扯着嗓子跟老天爷叫嚣,也放心些许。
可蹲在他身旁的小东哥哥却是被吓的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二白叔是他唯一识得的故人,在生时——这么说不大对,应是上一回在生时,小东父亲是二白叔家的管事儿,母亲也是白家的厨娘,他从小就在白家长大,虽不喜二白叔平日的跋扈性子,可今非昔比,二白叔竟成了他在这儿唯一能依靠的人。
七婆婆正好进了人群,一把将小栋子从地上扯起,又一把牵着她这个“傻丫头”,刚转身想再挤出人群,突然听身后一阵咆哮。
“二白叔,你还是不是爷们儿!是爷们儿就给我爬起来!跟我去干活!”
听这声,是刘书生。
七婆婆说过,刘书生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往年去外头读过好几年的书,是个秀才,只是命不好。听说都赶三十出头了,还没娶上媳妇儿。明明一表人才还饱读诗书,可就是没有女人缘。而就在傲来出事儿当天,那是好不容易终于相中门亲了,虽然人家姑娘是个瘫子,也没法儿给他传宗接代,但能有个人相伴终老也是不错了,可夜里,人就没了!
婆婆听见刘书生的声,也忍不住停下步子,回身望去。
刘书生依是那身破烂脏透了的红白褂子。白,是海水泡烂了的灰白;红,是被血浸染许久后的暗红。他整日一手在身前提着个藤编篮子,用一块同样血色黯沉的烂布遮盖着,旁人一直以为那里头应许是他藏的什么宝贝旧物,怕被别人夺了去吧,才这么从不离手。
可当大伙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时,只见他将手中的篮子往二白叔身旁一扔。
篮子滚落地,里头的东西也哗啦啦泼了出来。很是将当场一众看热闹的人吓得目瞪口呆,更有几个年轻点的姑娘瞧见之后连连作呕,匆忙奔出人群去一旁吐的稀里哗啦!
竟是一地的肠子。
血淋淋的,粗的细的,红的紫的,这头散在地上,那头还扯在刘书生肚子上。
二白叔也着实被惊着了,扑腾两下就从那堆肠子旁弹了起来,一身鸡皮疙瘩肉眼可见的冒出来。
不少人不可思议地捂着嘴巴鼻子,一时鸦雀无声。尽管很多人受不了这腥臭味,可也不舍移步离开。
刘书生望望二白叔,又用审视的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终于又开腔了,气势凶狠地说:“你们整日寻死,明知道死不掉还成天的闹腾,就是眼下活的太轻松了!往年你们辛苦出海打鱼,不就是为了奔个活头,如今啥都不用干也能活着,想死都死不了,还天天挨个儿的闹腾,不是闲得慌是什么?!”
不少人当场被刘书生的气势惊呆了。平日里见他少言少语跟个闷葫芦一样,谁都不成想他一介书生,恼起来,很是不留情面。
刘书生大喘了一口气,闷叹了一声,语气不见缓地继续说:“大家心里头都有泪,咱知道,可现在活过来了想死都死不掉,不就跟那些走了的人一样,想活也活不过来了么!咱既然斗不过天,那就干脆认!我打醒过来时,这么些东西就从烂肚子里溜出来了,我能咋个?还不就是个认!跟老天爷认个怂,继续活,不孬!”
这一阵好是义愤填膺地说辞,真真打到了众人心坎上。
大家看着刘书生说完就弯下腰来,将他的肠子又拾回篮子里,这才留意到,他的腹部乌漆麻黑破破烂烂的不光是衣裳,还有皮肉,只怕是死了后被那些海鸟啄噬过,看起来骇人的紧。
是啊!跟老天爷认怂,不孬!
这似乎给了一众旁观的人不少活下去的勇气。
于是有人纷纷叫好,还有人干脆站了出来,用行动赋予支持。
只见一个三四十的壮年,拄着木棍跳了出来,先是面对着刘书生,二人互传勉励的目光,又望了人群中几眼,大声道:“老天爷夺了我一条腿,还了我一条命,算下来老子还赚了!往后,就算是一条腿,可老子还有手,老子一样要潇洒地活下去,老子要在这盖房,安家,活到一百岁!”
这壮年神情激昂,瞬间将众人心中的澎湃与斗志点燃。
立马有人高声附和:“我半个脑壳儿都没了,可我有手有脚,我能抬能扛,我要娶媳妇儿!”
那头也有人被煽动了:“对!我也要娶老婆!我还要生娃!我生前可是个大厨子!保证把娃养的白白胖胖!”
厨子将大家逗乐了,有人揶揄他,“你现在也还是生前!”
竟有妇女也站了出来,略微有些胆怯,??不似爷们儿们放得开,但也想将心里头的劲儿喊出来,大呼了几口气,才颤颤巍巍开声道:“我刚生下来两天的女娃没了,可我还有奶,现下咱里头有三个奶娃娃,以后,就都是我亲生的!我就是他们亲娘!”
众人听着妇女一说,收了先前笑厨子的嬉皮脸,换而是敬佩的注目。
连七婆婆抓着她家“傻丫头”手腕子的手,不知觉中都有些微颤。
大家的激昂未散,刘书生适时又站了出来,站到人群中央,一手依旧在腹前提着他的篮子,却不再遮遮掩掩,一手半举着只小木枝,像个领导者,高声道:“甭管他以后日子是苦是福,还要熬多久,咱只管把眼前日子往好了过。我记过数,咱们一共九百余二七人,八十八个娃娃,七成还不满十岁,所以,打今儿起,我要在这儿建书院!我要给咱傲来的子孙们建学堂!我要他们以后,能过的比咱们好,不给老天爷认怂!”
“说得好!听你的!”
“建学堂,建学堂!”
“不认怂,不认怂!”
“娶媳妇儿,娶媳妇儿!”
一时间,个个嘴里高呼着他们自己心里头的口号。
本只是一小撮看热闹的人群而已,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涌了过来,知不知事儿的,都跟着一齐高喊,一齐感受令人血液都沸腾了的人声鼎沸。
七婆婆年迈,没那么大劲儿去喊,可也是深受感动,一双老眼不停掉泪珠子,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直到有根指头在她眼角抹过。
“你这傻丫头,婆婆的眼泪水儿还能是甜的不成!”七婆婆哭笑不得,以为这丫头是瞧自己哭了故意逗自己乐,才拿根指头抹她的泪水儿往自个儿嘴里尝。
殊不知眼泪这种东西,于一颗“灵石”而言,何曾有过。
过去的几十万年,她从一颗镇岛灵石幻化成人形,不过花草山石相伴,日月更替作陪,她连自己是什么都分不清,哪里知道眼泪是咸的,人是会哭的。
在这些人堆里头,她好像渐渐懂了很多新的东西,又好像不十分懂,但总爱看那些人嘴巴上咿咿呀呀的碎碎念,新奇的很。
人潮散时,婆婆紧紧挽着她的腕子往回走,生怕把她丢了。待回了二人那枯草打的地铺,婆婆又将人前后上下好好看了看。这丫头不会吱声,婆婆心里就怕她万一被人挤着撞着了,也不晓得喊疼。总之,别提多宝贝她了。
“你这丫头!可不听话!以后不许往人堆儿里去!磕着碰着了都没法儿跟婆婆说!”婆婆一边替她整理着衣裳,一边轻生责着。
她这会儿倒乖巧,一动不动,任婆婆摆弄。只是她心里仍旧在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是老天爷?
王母又是谁?
为什么刘书生要大家给老天爷认怂,可又不要孩子们以后给老天爷认怂?
谁又是龙王大老爷?他为什么要抢二白叔的大宅子、大船和侧房?
什么又是侧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