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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吉兆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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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蓬莱现世,虽是不足半日光景海市蜃楼一场,但整个傲来国内比比皆传神仙降临,还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仙女。

    就此欢庆了两日,各个村上开席设宴,锣鼓喧天,烧香明烛,拜完天上拜龙王,祭祖宗都没这等齐心虔诚。

    人人嘴里都说这是吉兆,定是东海龙王连同天上菩萨都庇护着傲来,也满以为他们一心的虔诚定能求得神仙二度降临,再领上几个别路神仙来串串门,譬如求财的财神爷,求子的观音菩萨,那就更好了。那他们这傲来国真真可谓是福泽之地,仙人眷顾啊!简直是光了举国上下的宗,耀了八辈子的祖。

    但吉不吉兆这一说,都是命数,庇不庇护的,又岂是老百姓说的算?!

    就在举国同乐了两日后的这个子夜,夜幕压的很沉,看起来与平日无异,照样的海风卷着浪,一波一波拍在岸上。

    人们带着对生活的满足和幸福感宽心入睡,睡的格外香甜,好似眼下这傲来国整个都是开过光的,指不定夜里还会有神仙拖个梦什么的。

    然而……

    未及三更时,骤风四起,呼啸阵阵,像夹杂着一股暴戾之气,从四面八方的东海上卷着黑浪,涌向傲来。

    先是家家户户鸡鸭禽类疯了似的振翅而起,窝内乱窜,绒毛满天飞。紧接着,猫犬也着了魔似的,千百只同时鬼哭狼嚎的吠着撕叫着,梁上梁下的跳,墙上门上的撞。

    这场面,一时间,莫不以为是阎王爷携万鬼游街,路过皆疯魔了。

    可是,尽管有睡的不至太沉被这动静惊醒起来的人,有的还未从床上爬起,有的双脚还未落到地,但统统挨不过数个呼吸。

    在那漆黑如墨的海面上,海风狂飓,愈来愈汹,直逼的紧。海面翻起一阵阵擎天巨浪,黑浪掀天,比船帆还要直挺,比山峰还来的高壮,如一张张由天上撒下的硕大渔网,朝着傲来吞噬而去。

    不知究其是海浪还是鬼魅修罗,一口大树,一口房屋,一口校舍,一口桥梁,连给睡梦中的人们一声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所掠之处,树倒瓦碎,桥断路毁,真真似极了恶鬼战场,人间炼狱;风声呼啸便是那魑魅魍魉的狂嚣。

    巨浪下,万物尽毁,如同蝼蚁。

    这一夜之前,没有一个傲来国人能想得到,即使没有烽火硝烟,没有战争困斗,他们的国,也不复存在了。进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东海嘴里,连一点生还的残渣都不剩。

    及至天色拉开帷幕时,海面终于消停不再翻起巨浪,顷刻间恢复如初,像极了乖张的童子喜怒无常,折腾一夜后累的睡去,再不见丁点波澜。

    好好地一个海岛国,昨日尚生气盎然,这会儿已是废墟一片,无一活物,空气里是恶臭的鱼腥味和血腥味在纠缠着。

    以往日出时分,海岸边早已列满整装待发的渔船,扯好了网支上了帆,水手们喊着海,高歌起航,总之好一派热闹景象。

    而现下,尽是被吞噬后的残渣。

    昨夜被东海摄生灵千千万,今日还以浮尸百来条。

    几百具死尸随着浪花浮浮沉沉,早已不见船,不见网,不见帆。

    数百具浮尸中,八十鬓白老妇有,蹒跚学步幼童有,一个个都还是那副熟睡的脸,神情看不出异样,许是丢了小命时将好真梦到神仙了吧。倒也使人心宽,至少免受了些死前的痛苦,只是尸身被海水泡的略微有些发白发肿了,望着也心头不是滋味。

    待到日头正盛时,滩上有了不少活影。一群群人头虾身,又或人身蟹脚的海中精怪,打东海海底而来。

    “四殿下,七殿下,小的们恨不得一钳子一钳子的给这傲来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是没找着小殿下,这,这……敢问还继续找么?”

    一只虾兵,双钳相抵做军礼,鞠身在两名身形大相径庭的男子跟前,苦兮兮着脸等着领命。

    “找!给我找!找不着就拔了你们虾头砸个稀巴烂拿去烙虾饼!”七殿下,狴犴,冲那虾兵怼着硕大拳头,虎口似的一阵咆哮斥吼。其身型也是健猛如虎,使人望而生怯。

    “胡来!这怎可以!”

    这突兀一声唱反调的,正是身旁与他一道儿受父王之命而来的兄长,蒲牢。但见他一脸鄙夷似的“啧啧”两声,转而又一本正经道:“虾头不宜,没肉,虾尾最合适,肉多!一面儿烙至金黄酥脆,一面儿半熟嫩滑,再去凡间扯上一二小葱做味儿,不错!~”

    这哥哥,排行老四。狴犴虽不知他究竟是长自己多少年岁,但觉他脑子一定是不大健全的,和身子骨一样清瘦的很。

    那虾兵吓得不轻,天灵盖上两条须顿时耷拉下来,蜷着尾赶忙后退,心里头一震寒颤。四殿下好吃好喝这一口儿,东海里头就没哪个张了脑子的不晓得。别看他一副斯文身形,不似七殿那般彪悍,倒像是人间才有的那种病弱书生.且不论见着谁,即便只是个巡夜等级的小螺卒,你同他招呼一声,他必回你一声,从不趾高气昂,总是那一脸处子般的文静模样。

    实则呢?简直道貌岸然!指不定他望着你笑的含蓄,是正在心里捣鼓着:‘红烧螺肉好还是盐焗的好哩?干脆端它一整窝,凑一锅爆炒吧!反正诺大东海,族群千万,少几锅螺啊虾的,谁晓得?!’

    是的,自打四殿下偶几回上人间,尝到了那麻辣小龙虾的味儿,整个人就欲罢不能了!逢熟人便大肆宣扬——在人间巴蜀地带盛一名味,麻辣小龙虾,别听其名虽是残酷了些,毫无风雅可言,但那麻是如何如何一个爽,辣又是如何如何一个香。即连服侍了老龙王数十万年之久,已是一把年纪了的老虾统头,都在无意间撞见四殿下于半夜一个人品着二两小酒,面前一整框烧得火红火红,泌着油汁的小龙虾。见他干净利落的一掐,一拉,虾屁股就与虾头分了家。屁股里的肉全进了他嘴,还把那滴着油辣子的虾头含嘴里嗦了几嗦。

    听说老人家当晚做了一夜噩梦没敢合眼,第二天就魔怔了。

    尔后整个东海内,不!整个四海之内,一众虾蟹蚌螺,对于东海四殿下之名号,闻风丧胆。

    眼下,狴犴心里正着急地紧。平日里若听四哥对人间美味那一套套的摆弄,倒觉新奇。只这节骨眼上,提什么都不得劲儿,径自皱着眉头连连叹气。

    从来一派优哉游哉性子的蒲牢,看不过去了,满是不解的望着七弟,疑道:“小九好歹也是咱东海的龙,出不了大问题,不过是头一回上岸一时贪玩不知去了哪儿罢,何必这般担心?!再说了,就他那点资质,还是求着你小六哥捎带着才上得来,凭他自个儿,可能飞得出东海?!”

    狴犴依旧愁眉苦脸,望着眼前这个向来好吃好喝差不多以食为天的哥哥,心里头越发毛躁,口气自然好不到哪去,说:“你是整日只管胡吃海喝,哪管旁的?没几日就是王母寿辰,哪一回父王不是带上小幺弟去贺寿。那小子可是还没出娘胎就被王母定下来的女婿,你说他多遭王母痛惜你又不是不晓得,父王能不急?!”

    他说的这些蒲牢是知道的,却更惑了。悄咪咪四下瞟了几眼,才敢问:“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可我就是晓不得为何王母对九弟这般器重?!父王虽不许宫内有人议论他身世,但谁都清楚他是凡人骨肉,这一说,可就更没道理啦!要不是九弟身上那遮不住的半身人味儿,我都要怀疑他没准儿不单是半个龙子,还是半个天子哩!”

    “这你也能胡诌,给父王听去,削你一身龙鳞,我可不劝着!”狴犴瞥了兄长一记,这四哥,可是所有兄长中最不似兄长的兄长了,整日除了吃喝没个正经。

    蒲牢“哈哈”两声赔着笑,往他身旁凑了凑,好是赖皮似的用胳膊肘怼了他两下,说:“这又不是在龙宫里,父王也听不着,将你知道的同我说说呗!”

    狴犴思了思,似不知该怎启齿,其实他知道的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得来些许皮毛,想了一会儿才道:“九弟一落地,他母亲当即归了西。我听说龙宫里头没几个见过他母亲的,大哥二哥都未曾见。但确是个凡人出身。说来你都不信,他母亲的仙资可是玉皇天尊及王母亲自点化,这才脱了俗世。”

    蒲牢一脸惊异,这他倒是第一回听闻。正想着继续往下听吧,以为能多知晓一些新鲜事儿,却听他说:“别的我也没听来多少!”

    “什么?!你也就知道这么点儿?”简直太扫兴了!

    “父王的脾气你还没吃过?!谁敢不要命的拿这事儿嚼舌根!光是九弟不见了,父王就淹它整个傲来,昨个儿夜里发那么大火气你瞅不见啊!现下你我找不出人,你就等着父王拔了咱的须,拿去做龙须酥吧!”

    老四一听,知他是晓得自己胆子小故意吓唬,但想想昨夜发了半晚脾气的父王,搅的东海那叫一个翻江倒海不得宁息,淹的傲来国仅剩如今几十亩地,也着实心中怕的紧,忙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

    狴犴不歇气,继续开声道:?“听说父王今日已带着六哥一齐去天上请罪,连二哥都从北麋之境赶了回来,一同前去。二哥那么聪明的狠角儿,定是给父王支了什么主意去应对天尊吧!”他说着说着,不由得仰头朝天上望去;想着他二哥,心里头指望着什么,可想起他父王,又怕指望不上什么。

    得知二哥回来了,蒲牢心里头貌似踏实了许多。不光他们兄弟几个极信服老二的话,连在父王那儿也占不少分量。心中恻隐,这万一真寻不见九弟的人,有二哥在,他和老七的龙须起码是保住了。

    “连二哥都给搬回来了,看来父王果真是很着急啊!你说,咱幼时可有丢过?父王可有寻过?奇了怪了,为何我总是记不起幼年时的事宜?”狴犴喃喃发问,偏着脑袋寻思。

    蒲牢愣了须臾,便赶紧拾起脸上的鄙夷,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七弟,“你说小九他能去哪儿了呢?!总不能凭空消失呀!南西北三海已派帖去,应了帮着留意,定是万不敢藏着人或知情不报的。若再远点的地方,小九他根本也去不了啊!”

    “谁说不是呢!就那小子的半身龙骨,长到四万岁,龙尾生生短人半截,浑身龙鳞都没见齐全,活跟那啥~癞痢头似的,你说他能飞哪儿去!诶!”

    二人齐齐一筹莫展,望向远海,又望望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