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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城翠云宫内,地藏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掌将整座大殿轰的七零八落,磅礴的真气余波,引得困压在十八层地狱的众多人犯鬼魂阵阵嚎叫。
但这一掌,终究是打了个空。
这是不动二十年来第一次直直的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压力。
他的心惊了惊,又有些羞愧,他修佛多年,原来也不曾真正看透生死。
更令他不解的是,地藏这掌为何没有打在他的身上?
地藏看着不动的眼睛,闪过愤怒、悲凉、怜惜、怀疑等等各种情绪。
这同出一门的两人,长久以来素未谋面,或许因为天谛禅师的关系,也或许因为一起诵了三天的佛经,都有些于心不忍。
不动低着头道:“师兄,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听着就是很真诚。
地藏慢慢平复了情绪,道:“虽然你等一行皆未动手,但说到底,阿傍也是因你们而死,我必须带你去面见阎罗,阐明情况,至于他如何做,我却是不敢保证了。”
不动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随师兄前去。”
......
十八层地狱之上,萧复与风吹雪已是盘桓良久。
因为他们不知如何通往地底。
风吹雪提醒道:“地藏。”
萧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明白,他是南若寺叛徒,观其真气雄浑程度,怎么看都不会是不动。可是,万一真是不动,我们该怎么办?”
风吹雪也不知作何应对,毕竟他们走到这里一路考验过关,都是靠问路。
想了想,萧复斩钉截铁:“走吧,我想赶紧见见阎罗,他那里会有所有的答案。”
风吹雪一把拉住了萧复,犹豫道:“其实.......我们走到此处,已经越了界。”
萧复一愣:“此言何意?”
风吹雪定定的看着萧复:“我们此行目的,乃是探查,除了首脑地藏阎罗,其余人等大多都已见过,鬼城各处也基本看遍,已然算是完成任务了。再往前走,变数极大,或许可以等等霍封居。”
萧复自然知道风吹雪的忧虑,但他真的很担心,算算时间,不动脚程快些,恐怕真已经到了。
适才的佛门真气如此势大,更是加重了他的疑窦。
萧复一把握住风吹雪的手腕:“风姑娘,你可信我?”
风吹雪一愣,本能的想收回手,但萧复握的极紧,她气道:“什么信不信的,在这鬼城地界,难不成我要去信那些鬼话不成?”
萧复默默说了句:“你与我一同经历重重考验,方才走到这里。我总觉得,从头到尾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从黑白无常到判官再到日夜巡游,最后是罗如煞,他们都在为阎罗和整个鬼城卖命。但是,他们都是好人。”
风吹雪没想到萧复说了这么一番话,在她心里,从小掌教便跟她强调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好人二字也太过幼稚。
但其实在她心底,在幽州见识过儒家以及江湖各派的嘴脸之后,这幽冥鬼城,倒是真的显得良善起来。
萧复见风吹雪不说话,接着道:“他们为什么都甘愿为鬼城奉献,甚至不惜拿整个益州之地做赌对抗朝廷?你就没有想过?”
风吹雪已经猜到萧复下面的话,低着头先将此话说了出来:“除非,阎罗也是个你口中的好人。”
萧复补充道:“至少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如今不动生死未知,所以我更想去看看。”
风吹雪知道这厮已经开始胡闹,虽然这胡闹有理有据。
她自然不可能放任萧复一人独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决定陪他放肆一次。
萧复感激的看了风吹雪一眼,笑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便一起去看看阎罗是那何方神圣。”
......
阎罗殿,地处鬼城最深处,住着整个益州目前的实际掌控者,阎罗秦画骨。
这座殿与之前萧复所见的其他殿宇不同,并非古木沉香,而是一处机关房。
此殿有一面暗格墙,墙内无数管道通往鬼城各处机要所在。所以,阎罗能时时刻刻收到各处信息,及时应变施令。
其中,有大部分是各郡府衙的治理情报,小部分是来自鬼城内部的暗探信息。
此刻,阎罗手中正紧紧捏着一张纸条,脸色极为阴沉。
纸条上是两道消息,传信的人是在外多时的孟青依。
第一道消息复杂些,内容是确认冯阿傍已死,且说明了多方死因。
第二道消息简明扼要,上面有六人的名字,皆是朝廷之人,目前已向鬼城赶来。
若是萧复在此,定然会大吃一惊,这六人,正是萧复、风吹雪、赵凝、不动、霍封居、强良!
他们冥思苦想的三条路线,竟早已被孟婆全然掌握!
阎罗盯着风吹雪与萧复两个名字,良久。
因为就在半天前,他才收到判官发来的消息 ,说有两个假冒伪劣产品进了鬼城,还好阴阳镜显出了真名,但判官觉得这俩人品性不坏,便放了进来。
就在阎罗疑惑时,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阎罗手指微动,那张纸条瞬间化粉。
来人正是萧复与风吹雪,好巧不巧的一头撞向了枪口。
阎罗看向二人,不喜不怒:“既来见我,何不报上名来。”
萧复终于看到了这传说中的人物,赶紧多看了两眼。
这阎罗身上毫无鬼道之人阴气,竟是一副书生打扮,生的白净,只是脸上几无血色,细眉弯目,身子单薄。其腰间更是别着一卷书,就连衣服也有些破旧。
萧复听到阎罗问话,恭敬道:“晚辈王谭,旁边这位乃是林晓晓,见过阎罗前辈。”
阎罗嘴角微扯,心想这厮脸皮倒厚。
也不点破,静静问道:“来此是想入鬼城么?”
萧复点了点头。
阎罗又问:“为何?”
萧复一愣,还好风吹雪反应快些,抢先道:“晚辈.......皆是被门派所不容,这才相识,相互商量一番,特来投效。”
阎罗多看了风吹雪一眼,他实力通天,自然看出这女娃极为不凡,但他并未过多在意:“这个理由,倒占个合情合理。”
萧复道:“敢问前辈,我俩一路经受考验,方才来到此处,如何方能加入鬼城呢?”
阎罗白了他一眼:“我定下的规矩,能走到我面前,自然就已经是鬼城人士了。”
萧复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入了籍,挠了挠头,随口道:“是不是草率了些。”
风吹雪踢了他一脚,这厮果然口快。
萧复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歉意的朝阎罗笑了笑。
阎罗突然觉得这两个小辈有点意思,便耐心道:“草不草率,你一路走来还不知么?”
萧复一愣,便听到阎罗继续道:“城隍庙的老陈头不算,从鬼门关开始,黑白无常那俩小子见人下菜,只会挑选比自己实力高的,我也随他们去,毕竟鬼城之人,若连他们俩都不如,说出去也太过丢人。”
“接着是判官,阴阳镜乃上古至宝,能断人心,唯有问心无愧之人方能通过。”
“随后的望乡台,温乔两兄弟考校的是求道的心性,坚毅不屈者才有机会冲破幻境。”
“当然还有三畜岭、迷魂殿,阿傍不在,你们倒是轻松了些。”说到此处,阎罗声音明显颤了颤。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道:“罗如煞那里,喝下迷魂汤,答的三个问题,断的便是善恶之分,以及天下苍生之念。”
“奈何桥上,本应尝一口孟婆汤,了却宗门往事,但孟青依常年不在鬼城,再就是此条考验我与地藏也争议颇大,所以这些年便作了罢。”
“如此一来,才能站到我跟前,与我说话。”
“我且问你,一个修为高绝、问心无愧、坚毅不屈、一心向善且心怀天下苍生之人,入我鬼城,何谈草率?”
萧复大惊失色,犹如滚滚雷霆汇入脑海,此前一切都变得清晰万分!当他们真正站在阎罗面前的那一刻,鬼城便已经接纳了他们!
“只不过.....”阎罗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戏谑的看向萧复,“日后在迷魂汤下,还要加一个问题,至少得问明白来人叫什么名字,否则也太过不清不楚。”
这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轰然砸向二人!
萧复与风吹雪警惕之意瞬升,皆是不自觉握紧了武器!
阎罗嘲弄的看着两人:“我真要动手,你们可没机会跑,所以我奉劝一句,萧公子与风姑娘切莫头脑发热。”
风吹雪并没有因为这一席话就松手,还是警惕的看着阎罗,没有丝毫松懈。
萧复倒是放松下来,索性两手一摊:“既然秦前辈已经知道了,准备如何处置我们二人?”
阎罗神情淡漠:“我为何要处置你们?是因为谎报了姓名?还是因为蜚兽一事逼得阿傍身死?”
萧复瞬间又神经紧绷,声音微颤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阎罗道:“事情脉络我已然清楚,其中有些误会,你们初心也是为了两郡百姓,只不过行事莽撞愚笨了些。阿傍之死,倒也不是你们的错,只是他不忍祸水流至鬼城,这才身死道消。往后每年,给阿傍上炷香吧,跟他说说你们有多蠢,至于现在,赶紧滚吧。”
说完便要送客。
萧复大急,若是此刻走了,许多事情就再也搞不清楚了,不由得声音大了些:“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还不杀我们?!”
阎罗回身看了他一眼:“你们是好人,我也是,为何要杀?”
这是风吹雪今日第二次听到好人两字,心道原来阎罗也这么幼稚。
萧复不知如何回答,这句话可谓十分合理,但他们终究目的不纯。
他想了想,径直问道:“鬼城究竟想干什么?”
阎罗见二人居然真的有胆子不走,便来了兴致:“我想干什么?那迷魂殿三问是我提出的,凡是能答好三个问题的人,包括我在内,所作所为目的皆是一致,你居然还不明白我想干什么?”
萧复想起了三问中的公平之问及天下兴亡之议,顿时明白了鬼城所图!
天下中兴!众生平等!
这是何种气魄!
怪不得他们需要一州之地!怪不得鬼城之人皆要通过考验!
因为这是整个鬼城所有人的最终目的!
幽冥地府!重定秩序!再建轮回!
......
正在这时,殿外脚步声又是响起,阎罗眼神一眯:“你们有朋友到了。”
萧复与风吹雪豁然回头,果然看到不动站在殿外,震惊的看着二人。
他身旁还站了一个大和尚。
地藏开了口:“秦兄,有事相商。”
阎罗看着不动,问道:“是你那师弟?”
地藏苦笑:“原来秦兄全都知道了。”
阎罗道:“也是刚知道不久,青依已来信将一切言明。”
地藏点了点头,问道:“那秦兄准备如何做?”
阎罗看着几个小辈,想了想:“想来应该瞒不下去了,朝廷必然已经出兵,如此一来,倒是不好放他们走了。”
萧复三人一惊,这阎罗不会想宰了他们吧?
却听地藏道:“便安置在我那里吧,翠云宫宽敞,也隐蔽些。”
原来只是关押。
阎罗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小和尚可曾通过考验?”
地藏摇了摇头,声音坚定:“不曾,但也决计差不了。”说完指了指萧复,“至少比这个强些。”
萧复顿觉被羞辱,尴尬万分。
阎罗大笑:“既然如此,便都留下吧,等那些自诩正义之师来了,也让这三只迷途的小羊羔看看,这天下,已经糊涂成了什么样子!”
地藏也笑,豪情万丈:“正义之师?土鸡瓦狗罢了!”
......
便在今日,霍封居一行也已进入益州地界。
在进入益州之前,霍封居理所当然的将易倾梦安排在了隔州的府衙。
“不知萧复他们如何了.......”霍封居叹道。
赵凝弱弱的道:“昨夜我偷偷算过,看卦象并无大凶之兆。”
霍封居眉头一皱,心想走了个大胡闹,又来个小胡闹:“不是让你别用了,再出了好歹,我怎么跟萧复交代?”
赵凝嘿嘿一笑:“不用了不用了,这不没出事嘛。”
霍封居闻言叹了一口气:“也好,至少我们无后顾之忧。”
强良突然问道:“朝廷大军何时到?”
霍封居看向天边,神情凝重:“我已去函,但陛下并未言明,恐怕是另有安排........只不过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