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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人听他说得恭敬,均想大敌当前,谨慎总好过轻敌,任寰接连三日提及此事,八人虽不完全相信,却无一出声质疑。
任寰道:
“说来也巧,沈师伯出门这一次,江湖上便有传闻,说少林寺‘藏经阁’中《易筋经》失窃,底层二派中随即出现无知弟子以讹传讹,私下议论,说会不会是沈师伯所盗,但余下四派无人不知,这《易筋经》虽为天下至宝,引无数江湖人士垂涎,可于六大门派中人,实在没有半点用处。”
晋无咎对武学还只粗窥门径,纤纤更是一无所知,两个人大手牵小手,听得索然无味,再过片刻,晋无咎忽觉右肩一沉,纤纤侧头倚在身上,竟自沉沉入睡。
任寰又道:
“敝派武学一大奇处,便在于招式繁复,而内力则为招式量身定做,诸位请想,凡我六大门派中人,以内力催动招式,单以膝下为例,自‘至阴’始,走‘足通谷’、‘束骨’、‘京骨’、‘金门’、‘申脉’、‘仆参’、‘昆仑’、‘跗阳’、‘飞扬’、‘承山’、‘承筋’、‘合阳’,至‘委中’起两路分而行之,手足招式须和之一一契合,稍行混乱,手上脚下跟之不及,出招便失了准头。”
金世乔道:“听任少侠描述,六大门派武学绝非外家横练功夫,显然也是极重内力,但内力外招如此契合,倒属罕见。”
任寰道:“至少对我和家父这种程度,确如金前辈所言。”
众人听他话中有话,一个个沉默不语,晋无咎也甚感深奥,半天下来也只听进去“招式”二字,心道:“你便在这里吹牛罢,哪天让你好好见识一下老爷爷的招式,包管你惊得舌头吐出来都缩不回去。”
任寰又道:
“诸位虽然未能得见,但想来也曾听江湖中人说过,修习《易筋经》者,气血充盈,力随心动,遇强愈强,攒放自然,委实是集少林千百年凝炼之大成,一般人若修习得果,全身经脉如心使臂,如臂使指,攻击指哪打哪,心至劲至,守御无需时时小心在意,即便于醉酒熟睡间,全身上下只消任何一处受力,对应部位立生反弹,敌人袭来之力愈大,所受反击之力愈大,先人智慧,当真教我辈凡人叹为观止。”
八人啧啧赞叹,想到自己身为武林中人,却对如此宝学无缘一见,不由饮憾于心。
任寰又道:“可这《易筋经》来到敝派,状况又大有不同,敝派武学恰恰以招为主,以劲为辅,先前在下所提这十四处穴道,若是真气不走预定运行,固是徒见肃杀不见威势,及至头部十处穴道,更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瞿忠良道:“听任少侠这么一说,在下也觉得有些好奇,若能受掌门师兄指派参与计划,在下也很想瞧瞧,这莫沈二人的招式能妙到甚么地步。”
任寰微微一笑,清一清嗓,道:“莫沈两家强弱对比,还有一事或可摸出端倪。”
瞿忠良道:“愿闻其详。”
任寰道:“二位师伯离开师尊大人后,沈师伯便娶了妻室,一年后大儿子出生,大儿子六岁那年,沈师伯家中再添一个小女儿,同年莫师伯也做了新郎,之后生下独女,听门中弟子传言,二位伯母生得十分美艳,这一子二女也都继承了父母容貌。”
八人不知他又何以聊及莫沈家眷,晋无咎坐于阶梯,听得不以为然,心道:“管她们生得有多美艳,反正我不相信能比小姐姐美,也不相信能比纤纤美。”
耳畔传来纤纤的均匀鼾声,头悄悄凑近,想要以嘴唇触她额间,脖子伸出半晌,终究还是没敢,又再缩回。
只听任寰续道:“沈师兄今年应是二十三岁,和沈师伯一般聪明,更说他青出于蓝,相比二十三岁时的沈师伯,功力只强不弱,沈师妹也是家学渊源,身手如何倒不大清楚,但她本是女儿身,光大门楣原也不必靠她。”
瞿忠良道:“任少侠的意思,那莫当家只有一个女儿,但教自身实力不输于沈当家,莫家后辈乏人,也必被沈家压了下去。”
任寰道:“不仅如此,两家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大,姐妹俩感情深厚,莫师妹却在十二岁那年,被父亲带离六大门派,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瞿忠良道:“莫姑娘比沈师兄小七岁,也就是今年十六岁,这么算下来,已有四年不曾回家。”
任寰道:“正是,在下说得粗糙,难得瞿前辈能将时间线捋清。”
瞿忠良笑道:“任少侠过奖。”
朱丹麟许久没有出声,道:“任师兄可是想说,莫当家此举绝非偶然?他预感到两家迟早反目成仇,所以趁早将女儿送出,藏身于安全之处,以免日后受到牵连。”
任寰道:“就目前来看,此事近乎必然,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莫师妹的行踪,终究没能逃脱沈家视线。”
朱丹麟道:“所以这莫姑娘,是已被沈家杀害了么?”
瞿忠良道:“那想来还不至于,莫沈两家暂时还只暗中不合,没有翻到明面上来。”
任寰道:“正如瞿前辈所言,沈家命人守在莫师妹藏身之处外围,以防止她暗中转移,而接受沈家委派的,便是归家。”
又有几人“咦”得一声,瞿忠良道:“归家,也是六大门派之一罢?”
任寰点头道:“归家处于底层,实力较弱,门下纵有‘良材’,也已投入中层。”
他又一次提及“良材”,八人仍未留意,瞿忠良道:“眼见最强二派开始你死我活,归家选主择路,也不失为明哲保身之举,看来归家身为沈家忠犬,将来也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朱丹麟道:“不知任家会选哪家?”
瞿忠良道:“任少侠和我等联盟结谊,为的便是将两家基业连根拔除,朱老弟你却在胡言乱语甚么?”
朱丹麟忙道:“在下只随口一说,请任兄见谅。”
任寰道:“诸位都是性情中人,在下不会见怪。”
又回入先前话题道:“看守莫师妹的,是归师叔的长子,据说是自告奋勇前去。”
朱丹麟笑道:“那姓归的定是见莫姑娘美貌,这才主动领命。”
瞿忠良道:“朱老弟又不正经了。”
看似责备,但对江湖中人而言,这些低俗玩笑本是家常便饭,只微笑制止,并无训斥之意。
任寰也笑道:“朱师兄说得并没有错,莫师妹自小娇艳更胜其母,不在六大门派这四年中,必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归师弟对她动心,原本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朱丹麟道:“这是为何?”
想了想又道:“也对,归家实力太弱,莫家多半瞧他不上。”
任寰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
朱丹麟奇道:“甚么缘由?”
瞿忠良见任寰久久不答,道:“难道沈当家已向莫当家提亲?”
任寰道:“瞿前辈料事如神,在下佩服。”
瞿忠良随口谦虚一句。
任寰道:“两家联姻本是喜事,但若将五六年间发生的事细细梳理,明眼人难免觉得……”
瞿忠良接口道:“沈家想要吞并莫家。”
八人见任寰不答,显是默认,康童恩道:“既然莫沈两家不和,何不等他们两败俱伤,任少侠再坐收渔翁之利?”
任寰道:“康前辈果然神思敏捷。”
康童恩自今夜密谈伊始,还是第一次开口,虽得赞扬,看他脸色却知不行。
任寰又道:
“六年前莫沈两家交恶风声刚出,家父便找我谈及此事,任家和诸位门派交情由来已久,却又为何到今日才开始部署?一切看似有据可循,但两家毕竟没有翻脸,相互来往频有发生,门人面前也称兄道弟,万一这些传言只是捕风捉影,我父子已然等了六年,焉知不会再等六年?”
见八人点头,续道:“当然要说私心也是有的,退一步说,即便莫沈两家若干年后同归于尽,我任家背负深仇大恨,如不能手刃二人,终是心有不甘。”
瞿忠良道:“任少侠此言倒也诚恳。”
转向康童恩,笑道:“既已下定决心杀他二人,便宜速不宜缓,否则等到他俩老死,这仇也不用报了。”
任寰笑道:“只怕二位师伯命硬得很,便是在下身为晚辈,也不敢拍着胸脯说等得到那一天。”
众人齐笑。
顿了一顿,任寰又道:“在下这些也是戏言,但其实还有第三层原因。”
瞿忠良道:“第三层原因?”
任寰却不直说,转向金世乔道:“金前辈,在下可以回答你适才所问了。”
金世乔知道他要谈及师尊,道:“任少侠请说,在下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