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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牟庄丐帮大获全胜,晋无咎不喜反忧,心道:
“我还以为我让那猪头出丑,丐帮长老便会对我客气些,谁知还是一样没有好脸色,这会儿他们商量正事,没工夫来骂我,只要手头的事一忙完,我可就遭殃了,小哥哥小姐姐总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出谷,我现下不跑可就跑不了啦。”
见群雄纷纷离开东院草地,趁四大长老不注意,钻入人群,跟至北厅,不随人流进入,反折而向南,沿来时长路直奔大门而出,门口仍是早间那两名庄丁,一日见到百余张脸,早已忘记晋无咎正是那破格放行的无名小卒,毕恭毕敬打声招呼,晋无咎随口“嗯”得一声,扬长而去。
走出牟庄,仍是七上八下,想着右首边是来时的路,我便向左首边走,一路发足狂奔,无暇欣赏路边美景,但觉耳旁生风,丛丛绿植从身畔经过。
晋无咎内力不足,跑不多远便气喘吁吁,不敢停下休息,只怕四大长老发现后追上自己,仍是小步紧走,待体力稍稍恢复,又再埋头一通奔行。
晋无咎初涉红尘少不更事,只道人人都要管教自己,却不知四大长老忙于盘龙峡谷周边布置,早已察觉他趁乱溜走,全无追出打算。
这一路奔奔走走,直到天色渐暗,肚腹空空两腿无力,回头早已不见来处,心道:“跑出这么远,他们应该追不到我了罢?”
又蹒跚走出几步,感觉鞋底黏着甚么,低头竟是茫茫沙地,面前大海广袤无垠,原来不知不觉来到一片沙滩,借助晚霞光芒,但见水清滩平,沙细如粉,光泽如金,流波湛蓝,晋无咎眼望海天一色,暗暗发愁,自言自语道:“天快黑了,这里美是很美,但我今晚该住哪儿呢?”
站在水边放眼远望,南侧三里之遥似有高楼,里边闪着灯光,心道:“这家客店别致得紧,居然建在水上,可得好好去看一看。”
走到近处,天色近乎全黑,海边一个码头,一条狭长木道通向海心,蓬莱仙谷靠岸处水位极深,晋无咎从不知有搁浅一说,正对灯光沿木道前行,尽头处是一座巨轮,抬头数数,为四层楼高,也不知吃水多深,晋无咎别无去处,恰好面前一排向上阁梯,大摇大摆走了上去。
甲板入口站有一人,身材瘦小,形容猥琐,却穿金带银一身奢靡,见晋无咎衣饰粗陋,满脸鄙夷不屑,道:“这只游船自黄水洋南下,入南大洋后停靠杭州府,沿途风景优美,况且还是上等游船,这一路可不便宜啊。”
晋无咎对财帛概念模糊,取出清晨店小二找下的一锭银两,道:“这个够么?”
那人道:“大兄弟,你不是开玩笑罢?”
晋无咎察言辨色,立知这些银子打发不了,道:“是我拿错了。”
又从包裹中取出一锭黄金。
那人一见黄金,立即变了张脸,道:“这位官爷,您真是好眼力,这只游船今晚戌时出发,是牟庄牟老爷亲自督建,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只能与之媲美的。”
晋无咎听见“牟庄”二字,心道:
“我便是从牟庄逃出来的,只不过牟老庄主就算要派人抓我,也肯定找不到这只船上,我躲在这里应该不会被人发觉,我先去你说的甚么南大洋和杭州府避一两个月,等小哥哥小姐姐出来,我再回来找他们,到时候就算要骂我责罚我逼我练功,只要是小哥哥小姐姐,我怎么都是开心的,但我偏生不愿给你们这些臭叫化欺负。”
那人见他不说话,又道:“官爷,小的这便命人给您安排上房可好?”
晋无咎胡乱“嗯”得一声,嫌弃那人嘴脸,不愿与他多话,心道:“我在‘蓬莱仙境’长大,甚么样的风景没见过?要不是为了不让人追到,我才不稀罕你这条破船。”
脸上却喜笑颜开。
内侧门口又走出一个小二装扮的男子,单手一盏油灯,与先前这人一般的瘦小猥琐,来到面前点头哈腰,道:“这位官爷,请跟我来。”
右侧甲板平整宽广,如晋无咎这等眼力,也只依稀得见边缘轮廓,左侧门框正对一条长廊,两边各是五步一间客房,头顶每五步悬挂一盏油灯,他并不认得降香黄檀之名贵,只觉从地板房门,色调有的浅黄,有的紫赤,花纹别致,不知雕刻而成,还是天然如此。
小二弓背道:“官爷,我们这只游船,甲板位于四层,上边下边各有三层,您看您想住在几层?”
晋无咎身在蓬莱仙谷之时,最多也只见过双层船只,心道:“一加三加三等于多少来着?感觉数字也没多大,但是不掰手指头我算不清楚,我若当着面掰,这人定要笑话,还是等进了屋子再说。”
他一瞬间脑中转过念头极快,又不知甚么该问,甚么不该问,他倒不怕人家笑他蠢笨,只记得夏语冰曾言无奸不商,担心一个问得不对,教人看出自己全无阅历,又要花心思骗自己的金锭银锭。
小二见他走神,道:“官爷?”晋无咎道:“我住在最上边好了。”
小二又是一脸欢喜,道:“一看官爷的打扮,就知道您出身富贵,这船一路南下,沿途山清水秀,自然是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晋无咎留意他神情变化,心道:“这人忽然这么开心做甚么?我刚才有甚么说漏嘴了么?”
其时玻璃还远没有百年后的透视效果,甲板以下皆位于水位及其下方,客房内侧并无窗户可以望穿水下景观,除一扇房门,其余完全密闭,价钱自是下低上高,晋无咎无意间挑了上房,小二并未坑蒙,晋无咎却完全不知,心道:
“现下再改口也来不及了,只能行一步是一步,出谷前小姐姐说了,我算是半个丐帮弟子,所以给我准备的衣裳都特意打了补丁,这人却说我是甚么官爷,还说我出身富贵,当真乱讲之至。”
长廊正中向右出现一上一下两排楼梯,晋无咎跟随小二沿右排楼梯向上,见左排楼梯黑暗阴森,心道:“这下边看来有趣,等夜里大家睡着,我去探探也十分不坏。”
他却没想到此时天色已晚,向上楼梯只因有小二油灯照明,出于好奇本能,才想看看下边到底有些甚么,换作日间一路可见,他反倒未必有兴致了。
巨轮上小二丫鬟不少,从一层到三层遇见有六七个,无一不是卑躬屈膝,晋无咎看着厌恶,随意挑一间空房入住,刚打发小二离去,楼下传来甲板入口那人的声音:“二位官爷,这只游船今晚戌时出发,自黄水洋南下……”
一人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快去安排一间上房。”
晋无咎听见这人声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暗道:“是猪头,他怎么也来了?”
想到二人在牟庄结下深仇,唐桑榆一心想取自己性命,且听甲板入口那人意思,这只游船全程时间不短,大海茫茫,既没有树给自己爬,更不会有人前来搭救,只消一个照面,立时命丧掌底。
晋无咎锁紧房门,心道:“先别要自己吓自己,这船这么大,猪头未必便能发现我。”
仔细打量房间假以分心。
房间并不宽敞,右边墙上一幅长幔,以金银各色丝线绣成一图,左侧床上为绸罩单,四围紫色短幔,中央一张木桌,同为降香黄檀,铺有金色与象牙色相间的桌布,左右两张座椅各有彩色布套。
靠里一张镂花象牙脚凳,内有一扇窗户,打开便是船外景象,四盏银质灯架呈四角排开,各垂一盏油灯,将房间照得恍如白昼。
晋无咎将包裹随手一扔,楼梯上出现脚步声,心道:“这猪头和猪头的弟子不会也住顶层罢?要是他们的屋子在我隔壁,那我这条小命可就更难保得住了。”
巨轮地板皆为木质,相邻两层极易分辨,晋无咎听唐桑榆师徒走到三层后转入长廊,长吁一气,心道:“不住在同一层,那便好得多了。”
听小二推开脚下房门,唐桑榆又是好又是不错,听语气对客房极为满意,且入住房间恰在自己脚下。
脚下房门掩上,钱锐的声音清晰传来:“师父,那小子便在船上,等船开后,我们是大张旗鼓的搜捕,还是暗中查探?”
晋无咎大是慌张,心道:“这可坏了,原来我一个人上船,躲过长老们的眼睛,却教这猪头给发现了,他们是要一间一间的找,找到我还不直接把我杀了?”
唐桑榆道:“不急,这一路全程三天四夜,我们师徒有得是时间,先摸清楚状况再说。”钱锐道:“正是,师父英明,敌在明我在暗,三天四夜,对师父而言,那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