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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3

    红男绿女,衣香鬓影。

    酒杯碰撞在一起,顾新橙听见的是破碎的声音。

    她终究是这场浮华盛宴的局外人。

    她既做不到像傅棠舟一样高高在上、游刃有余,也做不到像那些女人一样放下身段、自甘堕落。

    旁人的嬉笑怒骂顾新橙已不在意,她满脑子都是傅棠舟轻飘飘的那一句话。

    她仿佛只是他傍身的一件物品,别人夸赞她聪明漂亮,实际上却是在恭维傅棠舟——她这样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心甘情愿地跟他,他多有面子。

    而他,坐于上位,显然很享受这种追捧。

    顾新橙攥紧手指,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里。

    她究竟算他的什么呢?女朋友吗?

    他那样的圈子,女朋友这样的身份是不够庄重的。

    那些公子哥儿换女人的速度比换袜子还快,有时还会同时穿好几双袜子。

    傅棠舟可能只是懒得换袜子罢了。

    外人之所以恣意揣度调戏她,是因为傅棠舟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

    否则怎么会这样呢?

    往日里琐碎的矛盾一幕幕在顾新橙脑中闪过。

    他说她是带给朋友的酒吧开业礼物,见到重要的生意伙伴会下意识地松开她。平日里对她不上心,密不透风的心墙更是从未对她敞开过。

    一切的一切,现在想来,都是他不爱她的证据。

    接下来的牌局,顾新橙已毫无兴致。

    她克制住想逃跑的冲动,机械般地摸牌打牌,好似没有感情的麻将ai。

    最开始赢来的筹码,被她输得干干净净。

    顾新橙又点了傅棠舟一炮,他把那张五条搁到她面前。

    她茫然地望了一眼桌上的牌,傅棠舟开局就打光了手里的万和筒,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一张条。

    她毫无畏惧地把最危险的一张五条打了出去,分明就是心思不在牌局上。

    傅棠舟把手中的烟浸入半盏酒里,他问顾新橙:“饿不饿?吃点儿东西。”

    酒店已经送来了餐食,有一道醪糟小汤圆,是她喜欢的甜品。

    顾新橙:“我不饿。”

    傅棠舟:“多少吃点儿,晚上还有一阵子。”

    他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今晚她是要陪他睡觉的。

    顾新橙重复一遍:“我不饿。”

    声音依旧不大,却比刚刚要高了一度。

    周围人愣了一秒的神,大抵是因为他们从没见过有女人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傅棠舟难堪——哪怕只是拒绝他给她点的食物。

    傅棠舟薄唇轻抿,下颌线绷紧,眼神晦暗不明。他说:“不吃就撤了,放这儿碍事。”

    语调不带任何情绪,话却是相当不客气。

    顾新橙望着他漠然的脸,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眼神和刚刚让那女人下麻将桌时别无二致。

    原来,不过如此。

    男人是很在意面子的生物,只因她一句“我不饿”小小地拂了他的面子,傅棠舟便当着外人给她脸色看,以挣回他的面子。

    他对她的感情,竟抵不过他在人前的面子,多么可笑。

    顾新橙说:“我累了,想回去。”

    林云飞这会儿出来打圆场,他说:“傅哥,顾妹妹长途奔波,这会儿肯定累了,让她去歇着吧。”

    傅棠舟眉目森然地瞥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我送她回去。”

    他直起身,拉着顾新橙的手往屋外走。顾新橙踉跄着跟在他身后,留下一屋子呆若木鸡的人。

    两人穿过游廊,梅树的枝丫上积着雪,三两朵花零星地开着。

    顾新橙认出这不是来时的路,奋力挣脱傅棠舟的手,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傅棠舟说:“回房间。”

    刚刚只是和朋友聚会的场子,晚上他不住那儿,而是选了个僻静的雅处。

    顾新橙说:“我不去,我要回学校。”

    傅棠舟往前踏了一步,逼近她。

    顾新橙贴着冰冷的立柱,幽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傅棠舟喉结滚了一下,语气却放软了三分:“这么晚了,别回去了。”

    顾新橙偏过头,手指绞着针织衫的下摆。

    刚刚出来得太匆忙,她连外套都没拿。夜间气温骤降至冰点,冷飕飕的。

    “回学校有事儿?”傅棠舟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他说,“过了今晚,明天就送你回去,行么?”

    这地方除了这个度假中心,附近荒无人烟,不光没有公共交通,出租车都打不到。

    就算任性,顾新橙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见她不说话,傅棠舟伸出手环着她的肩膀,说:“进屋,别冻着。”

    顾新橙耸了下肩膀,躲开他的手。

    傅棠舟只当她是闹脾气,平日里温温顺顺的小奶猫忽然在人前亮了一下小爪子,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推开房门,顾新橙跟进去。门刚被掩上,傅棠舟就拦腰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抵上她的发旋,将她拥入怀中,同她讲道理:“那么多人在,别不给我面子。”

    顾新橙眼睫一颤,眼底光芒碎裂。

    面子。

    呵,她什么时候不给他面子了?

    之前他带她去酒吧玩,一句话把她打发走。

    今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见他,生怕给他丢人。

    结果呢,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她,难道她就不要面子吗?

    傅棠舟又说:“今天我生日,别闹不开心。”

    顾新橙敛下眼睫,没吱声。她僵着的身子软了软,傅棠舟以为哄好了她,便在她额上印了一吻,说:“乖,在这儿等我。”

    看来他还得回去陪那些人。

    顾新橙没挽留,也没让他早点回来。

    她只说了一句:“你走吧。”

    最好走了就别回来。

    傅棠舟真的走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顾新橙怔了。

    忽地,她唇角微微一勾,眼底浮了一丝嘲意,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去了。

    顾新橙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院落里的景致,这地方还真不错。

    一弯新月挂在枝头,碎落的星辰好似银屑一般,一闪一闪。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北京真的可以看到星星。

    顾新橙在窗前伫立良久,星光照亮她清冷的面孔——她让今晚的月色都黯淡了三分。

    她的睫毛微微下垂,一滴晶亮的光芒落入脚下的地毯里,再也寻不见踪迹。

    顾新橙的指腹轻轻擦过下眼睑,转身去浴室。

    这里是温泉度假中心,豪华套房里有内置的温泉池。浴室大得惊人,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池子,白色花岗岩砌成。

    池边有两只白玉似的小石狮,口中源源不断地喷涌着温泉水,池中袅袅水汽蒸腾。

    顾新橙拢着浴巾踏进池中。池水温度刚刚好,足以洗去一身风尘。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是十点半,他的生日很快就要过去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傅棠舟回到场子里,一圈人正玩得火热。

    他过来,往麻将桌上一坐,说:“继续。”

    林云飞问:“顾妹妹呢?”

    傅棠舟说:“在休息。”

    语气甚是轻松,看样子是哄好了。

    林云飞想起什么来,拍案道:“哎呀,上次顾妹妹帮我一个忙,我还没来得及谢她呢。”

    傅棠舟摁下自动掷骰子的按钮,说:“下次。”

    林云飞坐下来,嘟囔一句:“上次就把我给鸽了。”

    傅棠舟看到酒店送来的东西没人动,已经凉了。

    他说:“让酒店再做一份,送我屋去。”

    麻将打了两圈,傅棠舟赢得不少,兴致却不大高。

    他想到刚刚顾新橙看他的眼神,有些许淡淡的失落——她现在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他。

    顾新橙是常常等他的,他平时应酬挺多,回家并不早。

    每次进了家门,他都会在家里走上一圈,看看她人在哪儿。

    像是一个猫主人,每天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寻找自己的爱宠。

    家太大,也就这点儿不好。

    有时她会趴在客厅里写作业,认真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学生。

    有时她会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偶尔困了,书页就那么打开摊在胸口,睡得像一只小猫。

    还有的时候,她会在浴室洗澡。

    纤合度的曼妙身姿隐在薄薄的水雾里,好似一支亭亭的水仙。

    想到这里,傅棠舟莫名有点儿渴。

    他端了茶杯轻啜一口茶水,却解不了心头的滋味。

    傅棠舟放下茶杯,说:“今儿就到这儿,散了吧。”

    林云飞:“这才打几把啊?我还没赢回来呢。”

    傅棠舟:“打到天亮,你得输得底儿掉。”

    林云飞笑嘻嘻地说:“傅哥,你要是想顾妹妹了就回去呗,我们继续玩儿。”

    傅棠舟扫他一眼,没说话,站起来拿了外套就走。

    出了偏厅,他瞧见客厅沙发上有几样顾新橙的东西,顺道捎上,一并带走。

    傅棠舟一路吹着冷风回到房间,却不见人。

    浴室的灯亮着,他走过去。

    入目便是顾新橙羊脂玉般的后背,藻丝似的长发被盘起。

    她坐在氤氲的温泉池水中,任由水流冲刷她的肌肤,水滴沿着她的脖子向下滚动,没入若隐若现的浅沟。

    她正在闭目养神,并未发现他回来。

    傅棠舟默不作声地宽衣解带,下到池中,从后面拥住她的纤腰。

    顾新橙睁开眼,眼睫上凝聚着细小的水珠。

    明晃晃的灯光之下,她的眼眸是浅浅的茶色,像极了蜂蜜糖浆。

    “傅——”她的话尚未说出口,唇便被封缄。

    在这种事上,他喜欢绝对的掌控。

    荡漾的水波一下又一下地拍击池壁,犹如潮水一般,起起落落。

    不知是不是因为浴室过于空旷,今天有点儿太安静了。

    难得地,傅棠舟哑着嗓子问:“舒服吗?”

    顾新橙抖着身子,却不肯答。

    自然是舒服的,她的指尖陷入他的肩膀,力道并不浅。

    傅棠舟却不餍足。

    他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质问她:“为什么不叫?”

    她的声音是极动人的。

    平日里像三月的丝丝细雨,这种时候又像缠绵的泉水,温吞地包围着他——极致沉迷的听觉享受。

    可是现在,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