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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呼啸,雷霆如瀑。土石结构的房屋在三十多名化神境术修的合力摧残下,同竹篾纸糊没有任何区别,顷刻之间便被撕得粉碎。
都指挥使下令留这些北元人全尸,那就不能像原来计划的一样,用天火直接焚毁敌人的藏身处。好在天灵卫的术修们手段繁多,各路神通层出不穷。剑修和体修早已蓄势待发,就等着藏身处彻底碎成砖瓦土石的时候,随着三千营的步足们一拥而上,将这些北元间谍一个个抹了脖子。
然而随着房倒屋塌,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幕却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唐恩禄连忙夺回令旗,高举着左右摇晃了四次,喝令所有人不得上前。
汇总天灵卫、顺天府衙门两处线人的诸多线报,结合这些时日的探查可得知,这些北元人是化装成了贩卖香料和布匹的胡商混进城中的,在进城之后并未和任何本地人进行非必要的接触,也就是没有联系北京城内的北元暗桩,这支队伍一共只有二十一人。其中有五名博额,三名亦都罕。
如今,他们都死了。
至少唐恩路想象不出任何身首分离,尖刀刺心之后还能活着的方法。在这间胡房里面,共有二十一具尸首。
二十名北元人围成了一个大圆,每个人都向着圆心处呈跪拜的姿势,被砍掉了脑袋,各自的头颅就放在各自的膝前。他们的手脚都被铁铸的方钉钉在地上,使他们即使死去,也能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知这些人是在被斩首之后摆成了这副模样,还是在斩首之前就已经经受了这样的痛苦。
而在这个大圆的正中央,一名穿着萨满袍的亦都罕,一样用方钉刺穿了自己的双脚,将自己固定在了地面上,一块木板撑在她的身后,一条深褐色的皮带将她捆在这块木板上,使她的身体不会向前倾倒。而她的胸口则插着一把短弧刀,刀柄还被她死死攥着。
这是一场献祭,一场带着浓重宗教意味的牺牲。萨满在北元拥有着超然的地位,比中原炼气士的地位高得多,也比中原炼气士的数量更为稀少,在人口当中的占比更低,这些能够沟通神灵和祖灵的神职人员,可以超越法理。某些年长的萨满甚至可以轻易定夺某些首领人物的生死。
而在这里,有五名博额,三名亦都罕,以及十三名强壮的战士,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献身了。
如果说这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被中原人发现,确定完不成任务而以死谢罪的话,那么他们没有必要摆出这么一副架势。地面上那厚厚一层已经快要完全凝结的鲜血,宣示着这些北元勇士的果决。
只能说,他们来到京城的目的就是要在这里死去,他们认为他们的死会带来一些成果。而当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败露之后,果断将准备在同天节进行的献祭挪到了今天,这个唐恩禄下令围剿他们的日子。
“大人……”赵汝昌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轻唤了唐恩禄一声,“这……”
“任何人暂时不得靠近,胡坊继续封锁。”唐恩禄皱着眉头下令,“知会顺天府一声,给那些被驱离胡坊的胡商们安排住处。尽量把胡商安抚住,不要让他们闹事,告诉他们,我们会保证他们货物的安全。另外调集各所专精于封印之道的炼气士赶来此处,无论北元人有什么打算,我连这块地皮一起给它端走,我看这些已经死了的王八蛋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得令!”赵汝昌一抱拳,转身要走。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异变突生!
北元人尸首组成的法阵里面,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直刺云层,滚滚煞气阴风自法阵当中蔓延而出,挡无可挡!
这是什么地方?京城!哪怕是处在外城边缘的胡坊,那也是龙气镇压之所在,还轮不到妖魔鬼怪来放肆。
唐恩禄抽出腰间佩剑,腾空而起,高声喝道:“诸位大修助我!”
随着唐恩禄一声令下,另有十一名大修紧随着腾空而起,与唐恩禄照应着,围成了一道包围圈,套在了北元人尸首布置的阵法外头。这些大修手里法宝各异,有像唐恩禄一样擎着宝剑的,也有那着葫芦、浮尘、莲花、八卦镜这类道家法器的,还有端着玉箫、举着铙钹这类乐器的,甚至有抱着傀儡娃娃,举着笏板、惊堂木的。
一件件法器上华光萦绕,一条条丝线一样的东西飘飞出来,将这些法器相互连接,一道阵法隐隐成型,阴阳鱼在阵法当中游走,阳气沛然,将下方的阴煞之气聚拢到了一处,不叫它逸散到阵外。
灼雷清阳护法阵,以炼神返虚的境界来说,单个人施展仍有些吃力。这本是预防着有北元的萨满要从空中逃跑才布置的法阵,未曾想用在了这里。
主持阵法的唐恩禄姿势一变,左手掐了个法诀,霎时阵中雷声大作,阴风煞气被护法阵内的阳气一逼,渐渐消融无形。
着实是危险,这阴煞之气浓郁的程度,让唐恩禄狠狠攥了一把汗。好在是他们反应及时,施展大阵,没让北元人的阴谋得逞。看着是轻松,其中凶险,也只有维持阵法的诸位大修心里明白。要知道,这阵法可是集合了十二位炼神返虚的大修之力。
再细一想,若是这些北元人的行动再谨慎一点,没叫线人发现行踪,在同天节玩上这么一手,没有天灵卫及时阻止……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这一切都了结了,平安无事。
大概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那些北元人尸首组成的阵法中,再也没有阴煞之气流出,唐恩禄才长出了一口气,挥挥手驱散了灼雷清阳护法阵。诸位大修各自落回人群中,互相道了辛苦,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
“还是要去找那些善于封印的术修过来,用毒的行家也叫来几个。”唐恩禄招了招手,把赵汝昌叫到身边吩咐道,“虽然看着像是无事了,但还是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你可明白?”
“汝昌明白。”赵汝昌躬身抱拳,“师叔请放心,不然不让这里再出什么乱子。”
“你叫我师叔?”唐恩禄微笑着说,“虽然没叫错,但好歹是办公事的时候,师叔师侄这种叫法,大家同出一门,私下里喊一喊无妨。当着别人的面,你还是要叫我都指挥使大人,你也要自称下官。”
赵汝昌又一次笑着躬身行礼,却是没多说话了。赵汝昌在京城做了多少年官?都爬到天灵卫千户的位置上了,这么点儿规矩怎么可能不懂?唐恩禄也知道,自己这位师侄,或者说是部下是懂规矩的。非要把话说出来,无非是互相喂一颗定心丸。
“辛苦三千营的各位弟兄了。”唐恩禄抱着拳,高声喊道,“若无三千营的弟兄这几日来奔波劳碌,又在今日为我天灵卫压阵,此番剿匪之事不会这么顺利。我天灵卫承三千营的情。诸位三千营的弟兄,回去之前你们当中的几名百户到我天灵卫的经历司去讨一百两银子,分给诸位兄弟吃酒。”
这些三千营的兵丁自然是高兴,纷纷应和:“谢唐都指挥使!”
唐恩禄很会做人,钱是公中出的,好名声是他落下的,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也没人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来阻止。唐恩禄身为都指挥使,连调配一百两银子的资格都没有吗?反正这钱又不是从各个卫所大小官员的俸禄里面扣,管他呢?
可还没等到唐恩禄笑够,在场所有炼气士全都神色一肃,仰头望向天空。
他们感觉天地间的灵气一凝,继而沉降了少许,连体内真气的运转都晦涩了一些,似乎龙气的庇护在这一刻消失了一样。然而天子脚下,龙气灼灼,庇护确实还在,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一片鹅毛大小的黑色雪花落了地,所有人都回想起了北元人阵法发动的同时,冲入云层当中的那一道血光。
唐恩禄伸手接住一片,只觉寒凉刺骨,丝丝缕缕的阴气渗进来,未曾透进他的皮肉,就被护体的真气自行震散,那片黑色的雪花也化成了无色透明的水,放到鼻尖下面闻一闻,没有任何异味。
唐恩禄放下的那颗心,这次沉下去了。这鹅毛大雪就算下得再久,在京城这种龙气萦绕的地方也掀不起任何波浪,可同天节将至,天降黑雪,这种大凶之兆需要一个人来背黑锅。
处理北元间谍一事不利的他,算是个合适的人选。
“大人不必担忧。”赵汝昌上前几步,说,“这雪最多从南城覆盖到内城南,天灵卫全员出动,不到天亮这雪就会化干净。”
“只好如此,速速去办。黑雪的事情,我需要咱们官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能信得过你吗?”唐恩禄望着赵汝昌,声音低沉。
“还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办得漂亮。”赵汝昌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还请大人赐我令牌。”
唐恩禄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令牌从袖袋中取出,拍在了赵汝昌的手里。可刚把令牌交出去,唐恩禄脸色便是一变:“坏了!内城城南,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