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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军在林中四散逃窜。
他们的领队死在刚才那场爆炸中,剩下的青州军无人指挥,原就心神不宁,此刻面对这群凶残的黑衣人,瞬间没了斗志。
黑衣人的数量明明远不及青州军,对上他们却如砍瓜切菜,杀得青州军毫无还手之力。
侥幸逃出松林的士兵瞅见附近有个山坳,顾不得辨别方向,埋着脑袋往那儿跑。
谁知刚跑到半路,山坳中又冲出一伙人,举着刀迎面杀来。
雁家护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这几年待在京城没机会见血,刚动手还有几分生疏,但很快变得游刃有余。
他们与百里嚣等人前后夹击,不到盏茶工夫,将青州军收拾得干干净净。
山顶一下子恢复了宁静,只有不断刮过的山风卷起一阵阵血腥味,四下飘散。
百里嚣留下私卫打扫战场,带着其余人走出松林,与冯大会合。
“你家姑娘呢?”他问。
“在山坳里。”冯大看着眼前尤带杀气的男子,敬畏地回道。
他今晚两次见百里嚣出手,两次都震憾无比。
百里嚣出手雷厉风行,果决狠辣,与他平日懒散的模样判若两人。
冯大不难想象,若他率军登上战场,会是如何一名猛将。
百里嚣没空理会他钦佩的眼神,他听见雁安宁藏在山坳中,朝那边走了几步,随即停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衣上沾了血,袖摆微湿。
他抓住外衣袖摆,一把扯下。
雁安宁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将扯下来的布料扔到地上。
雁安宁不解地看他一眼。
百里嚣若无其事迎过去。
“你没事吧?”他问。
雁安宁摇头:“我要去看我哥。”
桥头落满残肢断臂,百里嚣走在前面,为雁安宁清理出一块能落脚的地方。
雁安宁顾不上留意四周,她站到断崖边,举起火把,朝对面用力摇了几下。
这是雁家军的旗语,意在问对方找到人没有。
那面立即给了回应。
——没有。
雁安宁看清对面火把挥动的轨迹,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她身体僵直,只觉拿着火把的手重逾千钧。
她离对面实在太远了,远到看不清崖下的景象。
月光早已躲进云层,两峰之间如同一个巨大的裂缝,将一切动静吞没。
雁安宁定定望着前方,对面的峭壁上有一团小小的火光在缓缓移动,她猜那是下去寻人的军士。
可是这么高的山,他们的绳子够吗?
就算绳子够长,如此陡峭的山壁,等他们爬下去,是不是就该天亮了?
她哥如果还活着,能等到天亮吗?
无数可怕的念头从雁安宁脑海中闪过,她试着不去想最坏的可能,却不得不想。
一阵尖锐的疼痛贯穿她的额头,她蹲下身,抱住脑袋,痛苦地想要嘶嚎。
她大口喘着气,胸腔里像塞满了东西,将泪水从她眼眶挤出。
她丢下火把,将头紧紧埋进膝盖,克制着自己不敢大声啜泣。
她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
雁安宁咬破下唇,尝到一丝血腥。
他们被分隔在悬崖两端,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青州军能上来一波援军,说不定还会上来另一波,他们不能在这头逗留太久。
而外公在悬崖对面,有他坐镇,那些雁家军的将士应当能听他安排。
山那边不属青州地界,没了索桥,这边的人过不去,外公他们暂时没有危险,可她哥生死未卜,他们绝不会放弃他不管。
雁安宁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如果找不到人怎么办,如果找到人又怎么办。
还有雁家军,雁家军不能群龙无首,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他们又该怎么办。
雁安宁忍着头疼,一遍又一遍将未来的走向做了无数推演。
眼泪洇湿裙摆,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眼,深吸口气,拄着膝盖站起。
她这时才发现后背有股力量一直支撑着她,是百里嚣的手。
他一手从后面环过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仿佛怕她一个想不开跳下去。
雁安宁侧头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又紧紧抿住。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露内心的不安,而她现在没时间软弱,跟着她的人都在等她安排。
她转过身,不出所料,阿韭、小金,还有雁家的护卫们都跟了过来,他们不顾地上的血腥狼藉,齐齐站在她身后,他们眼中有沉痛,有不知所措,还有对她和雁家的尊重。
雁安宁弯腰捡起火把,对众人道:“冯大,你带五个人,去找一条安全的下山通道,如果遇见青州军的援兵,切记不要与他们硬碰。”
“我的人也去。”百里嚣说完,叫来几名私卫,命他们跟随冯大一起探路。
雁安宁没有推辞。
他们当务之急是赶紧下山,避开青州军,去对面的山头与江汉之会合。
“地图借我用一下。”她对百里嚣道。
百里嚣从怀中摸出地图,在火光下展开,递给她一支炭笔。
雁安宁盯着地图看了又看,皱起眉心。
索桥已断,他们若想北上,只能绕道狮子岭。
然而兰啸天已将青州界内的通道全部堵住,连这处索桥都会被人发现,狮子岭多半也有青州军拦路。
雁安宁的护卫有几人由雁左带领,护送江汉之与宋喜去了桥对面,剩下的人手只有二十出头,他们这点人对付一支几十人的小队或许能够放手一搏,但若遇上更多敌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雁安宁盘算着北上的可能,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百里嚣唤了她两声也没听到。
百里嚣抽走她手里的炭笔,握住她的肩膀,示意她抬头:“看对面。”
雁安宁抬首望去,只见悬崖那边的火把猛烈地晃动。
她仔细望了半晌,拿着地图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对面传来的讯号是:发现人了。
雁安宁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似凝固,她接过百里嚣递来的火把,顿了片刻,缓缓打出另一个旗语:
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