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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冉想得明白,沉声道:“父亲的用心良苦从来不在我身上,你在意的只有你自己。”
他面无表情,语气疏离,石守渊听了,先是一怒,随后一叹。
“你极少唤我父亲,”石守渊道,“就凭这一句,咱俩的父子情分就没法断绝。”
苏青冉皱了皱眉。
石守渊又道:“你是我儿子,在你面前,我没必要说谎。你说我在意自己,这话没错,但我在意的又岂只是自己。”
他走到香龛前,凝视着烛光映照下的层层牌位,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在他脸上。
“我们石家倾尽三代,才供出我这一个读书人,我不挣前途,怎么对得起他们?”石守渊道,“别看我如今官至三品,看似风光,但你的祖父、曾祖他们却早已长眠地底,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的心痛又有谁人知晓?”
他单手牵着紫色朝服的袖摆,抽出三炷香,将它们在烛火上引燃,插进香炉。
“青冉,如今时局混乱,你我若能力挽狂澜,咱们石家就能在史书上留下光辉一页。”
他转向自己的大儿子,目光里带了几分期待,温声道:“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切莫因为一时意气,错过这样的机会。”
苏青冉对上他殷切的视线,眼底动了动:“大衍的朝堂已经烂透了,与其帮你收拾烂摊子,我为何不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你靠的是自己吗?”石守渊道,“你在西南,何尝不是居于人下,百里嚣待你再好,能有你我父子血缘亲近?”
苏青冉神情一淡:“我与他是患难之交,西南军还未建立之前,我们就曾一起出生入死。”
“患难之交?”石守渊笑了笑,“这世上共患难易,共富贵难。这几年我从你给的消息能看出来,他越发重用那个叫夏商与的,明知你与夏商与有许多意见不合,还是倾向于他。”
苏青冉道:“夏商与干得的确不错。”
“可一山容不得二虎,”石守渊道,“正如我与兰啸天,你与夏商与迟早会产生冲突,到了那时,你怎么知道百里嚣会帮谁?”
苏青冉道:“不用说了,我这次帮你,是看在你答应让我娘的牌位入石家祠堂的份上,至于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是我儿子,我不管谁管?”石守渊道,“百里嚣此人嚣张跋扈,他今日拒绝与大衍结盟,日后西南就再无宁日。你与其跟着他疲于奔命,不如跟着为父,在京城踏踏实实地建功立业。”
他言辞恳切,如同世上每一个为子女担心的父亲,满眼皆是关怀。
苏青冉眸中一黯:“当年你对我母亲,是否也是这样?”
他不待石守渊回答,自嘲地笑了笑:“我母亲因为你几句好听的话,就为你死守了一生,可我不行,我不想再做谁的棋子。”
石守渊见他态度坚决,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好,为父不逼你,”石守渊道,“时辰不早,你也该回去了。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你再给为父传信。”
苏青冉不答。
他望了眼快要燃到尽头的檀香,提起衣摆,跪在蒲团上,朝母亲的牌位拜了几拜。
“你已答应留下我母亲的牌位,希望我走后你不要反悔。”他起身道。
石守渊沉着脸:“你当我是什么人?答应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反悔。”
“那就好。”苏青冉道,“虽然我不会再帮你做事,但日后有空,我还是会回来祭拜的。”
石守渊冷道:“你倒是有孝心。”
“还有一事,临走之前我想提醒你,”苏青冉朝紧闭的暗室房门望了眼,“你想控制雁家军,最好对雁家的女儿好一点,光是一味威胁,她未必肯乖乖听话。”
“你怎么知道?”石守渊问。
“就凭百里嚣能为她动心,”苏青冉道,“他看中的女子,绝不会是个软弱可欺的大小姐。”
“这我比你清楚。”石守渊摆了摆手,“你走吧。”
苏青冉走后,石守渊来到暗室门外。
他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忽然抽开门闩,一把将门推开。
屋里一灯如豆。
雁安宁坐在地上,手里拿了一张纸,正在发呆。
一切都和石守渊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石守渊走过去,朝雁安宁手中看了眼,皱眉:“一字未写?”
“半个时辰到了?”雁安宁抬头。
石守渊微顿。
雁安宁道:“既然还没到,石大人何必催我。”
石守渊板着脸道:“你写完,就能吃饭了。”
“那我要吃烧鹅,”雁安宁道,“还请石大人吩咐厨子,赶紧做一只烧鹅送来,若我写完吃不到它,我是不会给你的。”
石守渊冷哼。
他盯着雁安宁看了几眼:“也罢,只要你把你们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写清楚,我就如你所愿。”
雁安宁笑笑:“好。”
“别耍花样。”石守渊再次警告。
雁安宁朝门外一伸手:“石大人,请。”
石守渊愣了下,一甩衣袖,转身出了暗室。
祠堂里,一个人影在他眼前一晃,钻到桌下。
石守渊看清那瘦小的身影,疾步走过去:“出来!”
石小小蹲在桌子底下,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爹。”
石守渊低喝:“你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出来?”
他极少如此疾言厉色,石小小像是被他吓到,低着脑袋,慢慢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石守渊一把拽过儿子:“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娘呢?怎么由着你到处乱跑?”
石小小舔舔唇:“爹说好今晚陪我吃饭的,我在娘那儿等不到你,就出来找你了。”
“胡闹。”石守渊道,“你多大了,还这么不讲规矩。”
石小小缩缩肩膀,小声道:“爹,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石守渊看他一眼:“听你娘说,你最近的身子好多了,自明日起,让先生恢复授课,我每日回来检查你的学业,若答得不好,就罚你抄书。”
石小小嘴唇蠕动,低低应了声。
石守渊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走吧。”
石小小瞄了父亲一眼,靠过去搀着他的胳膊,陪着他往外走:“爹,我看香炉后面放着一个牌位,好像不是咱家的……”
石守渊低头看他:“你看见上面写什么了?”
石小小道:“还没仔细瞧……对了,爹,你刚才在后面的屋子做什么?我好像听见你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