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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呼啦啦刮过树梢,扯断了几根树枝。
树枝落到段皇后脚边,守在院门外的宫人冲过去:“娘娘小心!”
段皇后抬袖虚掩了一下额角,回头望向雁安宁,雁安宁站在门前,朝她欠身:“恭送皇后娘娘。”
段皇后深深看了雁安宁一眼,掩去目中的关切:“桂香之事交由凤阳宫处理,雁婕妤不必再为此事烦心。”
雁安宁垂眼:“安宁遵命。”
她让阿韭将柴房里绑着的小玉推出来,交给掌事太监。
段皇后一行不再停留,起辇离去。
雁安宁规规矩矩立在门边,望着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眼中只余一片荒草拂动。
阿韭劝道:“娘娘,外面风大,先进屋吧。”
雁安宁摇头:“你带小金进去梳洗更衣,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小厨房做饭。”
“啊?”阿韭不解,“我和小金来就行了,娘娘你还是……”
“咱们梧桐苑只剩下三人,总不能什么都让你俩来做,”雁安宁打断她,“正好我闲着无事,让我做别的不成,切点菜洗点米还是会的。”
阿韭见她神情淡淡,心中大感奇怪。
雁安宁与段皇后在房中交谈之时,她一直守在门外,并未听到两人说了些什么。
依她推断,她们既是故交,想必相谈甚欢,但这两人出门之时,面色皆有几分古怪。她们之间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情绪,阿韭说不上为何,只是看着她们的眼神,她也觉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当着小金的面,阿韭不便多问,她朝雁安宁应了声,拉着小金进了院门。
她朝前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只见雁安宁的裙摆在风中鼓荡,像一片无所凭依的浮萍,随波涌动……
当晚,梧桐苑的晚饭很丰盛。
灶前炉火熊熊,锅里香气四溢。
雁安宁带着阿韭与小金煎炸烹炒,竟是做出了六菜一汤,还有一道点心。
阿韭望着一桌子菜,咽咽口水,小金的肚子里也发出咕噜的声响。
雁安宁瞧见她俩犯馋的样子,笑了下:“都看着我做什么?快坐下吃。”
小金摇摇头:“姑娘先吃。”
“我回房里吃。”雁安宁在每道菜出锅之前,就用碗碟各盛了一些。
她拎着食盒走到门口,忽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她回到灶台前,蹲下身,拿起火钩在灶膛里掏了掏,从灰烬底下扒拉出一个烤熟了的红薯。
这是她们小厨房剩下的唯一一颗红薯,细长的个头,烤熟以后瘪下去一半。
雁安宁捧着烫手的红薯,在两只手里来回倒腾,拍掉面上的浮灰,将它扔进食盒。
“我想一个人待一阵,你们吃完自己收拾,不用管我。”说完,她提起食盒出了门。
门外的风刮了一整天,天上的乌云来来回回,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到了深夜,风忽然停了。
寂静之中,一道强光乍起,照亮苍穹。
夸嚓一声巨响,雷声轰鸣。
暴雨倾盆而下。
天上如同驰过千军万马,风声怒号,电闪雷鸣,倾注的雨水将天地融为一体。
咆哮的雨声中,雁安宁屈膝坐在门边。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泅湿了她的裙摆。
她对此视若无睹,将下巴垫在膝盖上,盯着黑黢黢的院子发呆。
她身后燃着一星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的影子也随着烛光晃动,仿佛一个飘忽的魂灵,在脚边摇摆不定。
一阵大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冰凉的雨点,洒了她一脸。
屋里的烛火霎时变得更暗。
就在这时,雁安宁身后传来一声异响。
像石块掉在地上,又像是从地底传出的动静。
地底怎么会有动静?
难道真有阴曹地府,难道是她想见的人终于显灵?
雁安宁猛然回首。
只一眼,她便怔住。
屋里的地砖不知何时露出一个缺口,一个脑袋从底下钻了出来。
那人见了她,也怔住。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一瞬,几乎同时开口——
雁安宁:“怎么是你?”
百里嚣:“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两人同时闭上嘴。
雁安宁失望地别开脸。
百里嚣掀开地砖,从地洞中跳了上来。
他拍拍身上的泥土,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雁安宁将下巴搁回膝盖,懒懒道:“冷宫。”
百里嚣挑了下眉:“你被打入冷宫了?”
雁安宁没有回话,她背对百里嚣,单薄的背影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透着几分萧索。
百里嚣走过去。
“这么多吃的?”
他望着地上放着的几盘菜,一只红薯剥了皮,露出金灿灿的瓤心,搁在最中间。
“别动。”雁安宁回头。
百里嚣轻哂一声,“我再馋也不至于动别人的供品。”他看向雁安宁,“这么寒碜?连炷香都没有。”
雁安宁定定看着他。
她的瞳色黑沉沉的,比外面的夜色更暗。
一道闪电划过院落,映得她的脸一片雪白。
百里嚣无视她灼灼的凝视,四下望了眼,回到地洞那儿抓了一把土回来。
他蹲下身,将土拢作一堆,堆在蜡烛旁边:“拢土为香,聊作祭奠。”
说完,他拍拍手上的尘土,就着单膝点地的姿势,向地上的香烛行了一礼。
那是军中通行的致哀礼节。
雁安宁盯着他,抿紧双唇。
百里嚣行完礼,站起身。
他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挡住外面的风,身前的烛火比方才旺了些。
“你不会是想躲着人,才跑来这里祭拜吧?”他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