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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守渊沉下脸,身居高位的气势骤然显现。
此时面对他的若是一名大衍官员,哪怕兰啸天在这儿,也会为他气势所慑,但坐在对面的百里嚣却像是没看到他愠怒的目光,面不改色慢慢道:“我伤了兰啸天,石大人还愿意与我结盟,看来你俩之间的仇怨果然很深。”
石守渊微微眯眼:“公是公,私是私,我看重的是百里将军在南方的势力。”
“西南军在南方的领地不过十一州,比起后平、南阳大有不足,石大人为何不考虑与他们两家结盟?”百里嚣道,“所谓远交近攻,对大衍才更加有利。”
石守渊直直注视着这名神态懒散的青年,从刚才一进马车,他就知道这人胆识之大,不容小觑,但没想到他连大衍对付西南军的理由都替他想好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石守渊道,“可西南军紧邻大衍边界,从未对大衍有过侵犯,而后平、南阳却几度跃跃欲试,意图蚕食大衍疆土,这等狼子野心,我若与他们结盟,无异于将大衍边境拱手相让。”
百里嚣点点头:“石大人果然想得通透。”
“昨日我本要与兵部商量西南军之事,但驯兽坊那把火一起,本相却是措手不及。”石守渊带着几分责怪,质问百里嚣,“百里将军未免太过胆大妄为。”
百里嚣冷笑:“说到胆大妄为,石大人不觉得你们皇帝也与我结了仇吗?”
石守渊心头一突:“陛下若知是你,必不会让你难堪。”
百里嚣脸上的笑容更盛,他眉眼锋利,目色如刀:“石大人想提醒我,成大事者,应以大局为重?”
石守渊沉着脸:“百里将军倘若真的不愿结盟,便不会出现在我的马车里。”
百里嚣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马车的行速渐渐缓了下来,帘外传来车夫的提醒:“老爷,兰府马上就要到了。”
石守渊在车里应了声,看向百里嚣。
百里嚣一动不动,没有避开的意思。
石守渊沉声道:“兰府外面耳目众多,你最好不要暴露。”
百里嚣从车窗缝隙朝外看:“兰啸天的面子果然很大,你这宰相的马车怕是挤不进去。”
兰府外,十几辆马车堵住了半条街。
街上站了几十名兰府家丁,正在吆喝着指挥车夫,为来来去去的马车腾出空道。
“都让让,都让让!”家丁们喝道,“让国师府的车先行。”
一辆绘彩鎏金的三驾马车自兰府大门驶出,从百里嚣眼前疾驰而过。
石守渊听着车外的吆喝,眼底闪过一丝冷淡:“陛下的身体一直由国师调理,国师府的药材全靠兰啸天负责,他们两家来往密切,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听说你们的国师是仙人转世,”百里嚣道,“他的金丹真的这么有用?”
石守渊默然。
自古以来,只听说有吃金丹吃死了的皇帝,从未听说哪个皇帝吃了金丹成仙,但他们这位陛下的身子的确一天比一天康健,身为臣子,实在不好在这件事上妄加议论。
百里嚣看出他的尴尬,笑道:“这么厉害的国师还愿纡尊降贵探望兰啸天,看来他的确比你更得圣心。”
石守渊淡淡道:“国师除了为陛下炼丹,一概不理俗务杂事,兰啸天虽是朝廷重臣,国师也不会为了他专程跑这一趟,你看到的应是他仆从的马车。”
百里嚣挑了挑眉:“仆从的马车也如此气派,你们国师果然是仙人。”
石守渊唇边浮现一丝苦笑,他堂堂一国宰相,所乘的马车不过四匹之驾,而国师府仆从的马车便有三匹,他们这些大衍朝臣见惯了不觉有异,此时经百里嚣一提,却有些挂不住脸。
此时,外面传来兰府家丁的高喊:“宰相——石大人到!”
他们终于看到石守渊的马车,摆手让石府的车夫驾车先行。
门房的通传一路往里递进,卧房里的兰啸天仰起头:“谁?石守渊?”
他伤在背上,刀痕从左肩下拉至右腰。
宫里派来的太医说伤口不深,没有伤到筋骨,但那条口子实在太长,角度颇为刁钻,兰啸天稍微一动,包扎好的伤口就会裂开,因此只能趴在床上静养。
这可苦了兰啸天,他虽是武将出身,却已许久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他在床上从昨晚趴到今日,本就烦不胜烦,此时听说石守渊上门探望,更是脸色阴沉。
“他今日朝上才给我的人吃了苦头,现在还想到我面前炫耀,”兰啸天叫过管家,“告诉他我睡了,你去接待便是。”
管家守在床头,劝道:“老爷,石守渊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您不见他本是无妨,但他此行代表着陛下……”
兰啸天皱起眉头:“我倒忘了这茬。”
他动了动,本意是想翻身坐起,但这一动,背后便传来一阵皮肉撕扯的剧痛,他顿时趴了回去。
“这个皇帝,没事派他来做什么,”兰啸天忿忿道,“就会给我添乱。”
管家垂着眼,声音更轻:“老爷再忍忍,您不是刚收到那边的消息么?等梁州之事一了,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兰啸天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得色:“没错,若按日子算,也就在这两天了。”
说到这儿,他兴奋起来,朝管家抬抬下巴:“去,把姓石的带进来,我正好听听,如果雁家军输了,他这做宰相的打算怎么办。”
……
梁州城头,鲜血染红了城墙。
北缙久攻不下,渐渐变得如疯魔一般,各种手段齐使上阵。
日头越升越高,雁家军的战鼓一直未停。
老姚与老穆再次碰头。
“老姚?依你估计,北缙还剩多少人?”老穆喘着粗气问。
老姚懒得开口,伸出五根指头。
“我猜也是这个数,”老穆道,“前些日子他们就消耗了不少,昨晚又分出万人去截杀援军,现在还能剩五万,算他们牛气。”
“可我们也只有两万多人了。”老姚哑着嗓子道。
这还是因为他们以防守为主,天然占据地理与补给优势,若双方在旷野交战,雁家军怕是一半兵力也剩不下。
“将军那儿还有五千,”老穆道,“就不知他们现在在哪儿,是否还有剩下。”
他的性子一贯粗豪,此时却露出几分悲哀,他们战至现在,雁长空与东路援军都未出现,便是他再如何心大,也预感到其中不妙。
可是敌军攻势正紧,他们派不出人手去援军遇袭之地侦查。
听着城下敌军又在喊话,老穆愤而丢下刀,从弓箭手那儿抢过弓矢,一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遥遥消失在烟尘之中,没能射中。
喊话的敌军站在射程之外,喊声越发放肆。
“你们的主帅已经死了!还不赶快投降!”
“你们的援军也全跑光了,赶快打开城门,饶你们不死!”
敌军喊完,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老穆气得目眦欲裂:“放你娘的——”
话未说完,远方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不但有马蹄声,还有跑步声,车轮声。
老穆怔了怔,趴在了望孔朝外望去。
只见北缙大营后方,仿佛天地相交之处,涌出一线黑色的浪潮。
随着浪潮越推越近,老穆看清了,那是骑兵,雁家军的骑兵。
骑兵之后还跟着数不清的步兵方阵,至少有上万人。
老穆怔了怔,忽然放声大笑。
“是将军!将军带着援军回来了!”
他嘹亮的嗓门回荡在梁州城头,不只是他,许多雁家军也高呼了起来。
北缙大营起了一阵骚动。
几乎在眨眼之间,雁长空带来的人马就从北缙后翼杀了过去。
攻守之势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