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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一名黑衣男子负手而立。
这是一间密室,从外面看不出此处有个房间,但它恰好就在雁安宁选中的茶室隔壁。
女子的惊呼与撕打声传来,黑衣男子走向隐蔽的房门。
“百里,”与他同屋的另一青年叫住他,“你真要去?”
黑衣男子没有回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雅室中,桌上一片狼藉。
桌布早就皱得不成样子,几个茶杯东倒西歪,壶中的茶水流了一地。
雁安宁衣衫不整,一手屈肘扶在桌沿,一手握着一支长簪,指向前方。
长簪一端已然弯曲,簪头染了一抹血迹。
朱思远摸摸脖子上的洞,看了眼手上殷红的血色,眼皮一翻,“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雁安宁愕然。
她用簪子扎那两下虽然很重,但未伤及要害,朱思远怎么说晕就晕。
她定定心神,想起兄长曾经说过,有人天生惧血,一见就晕,这样的人别说上阵杀敌,就连手上割个小口子也受不了。
雁安宁直起身,警惕地踢了朱思远一脚,朱思远的身体软软动了动,毫无反应。
雁安宁心神一松,疲累地坐倒在凳上。
她低头整理衣裙,刚将裙带系结实,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
听到动静,雁安宁警惕抬头。
抬头的一刹那,她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狼一样。
雁安宁绷紧背脊,与来人静静对视。
冷风从外面的走廊吹进,拂动那人黑色的衣摆,雁安宁额角凌乱的发丝滑落到耳边。
雁安宁没动,那人先动了。
他带上房门,走进屋里,屋中的光线陡然一暗。
他没看雁安宁,径直在朱思远身旁蹲下,右手中食二指贴到他颈边轻轻按了按。
“人没死,”他开口,“姑娘可还要杀他?”
雁安宁离开坐凳,不动声色靠近一旁的窗户:“你是何人?”
“路过的茶客。”男子起身,“听到屋中动静,担心有恶人,特来察看。”
他身材高大,站姿看似随意,却蕴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气势。
像极了一头狼。
雁安宁曾随父兄去边关,兄长雁长空偷偷带她上山打猎,不料遭遇了狼群。
边关的狼高大威猛,锋利的獠牙能在瞬间刺穿猎物的身体,将它们撕得粉碎。狼群总是结伴而行,即便营中最骁勇善战的将士也不想与它们正面为敌。
雁安宁与兄长隐蔽在高处,躲过了这群幽灵猎手的巡弋。
回城以后,兄长雁长空被父亲撵得满院乱跑,雁安宁坐在窗前,独自回味着遭遇狼群的兴奋与刺激。
她至今记得那头威风凛凛的狼王,月色下,狼王身姿矫健,带着狼群在山岭中有条不紊地穿行,那双眼睛睥睨万物,充满冷酷的野性。
而眼前这人,比狼王的气息更加从容,也更加精悍。
雁安宁看向男子:“多谢,这里我会叫人处理,不必劳烦阁下。”
男子嘴角一掀,负手于身后:“也对,大将军府出来的姑娘,不该如此没用。”
雁安宁目光微凝,这人一语道破她的身份,不知在门外听到多少,看他打扮不像官宦人家,一身气势又与京中惫懒的禁军大相迳庭,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雁安宁暗自揣测此人来历,默不作声。
男子笑笑:“雁姑娘在担心什么?怕我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雁安宁不答。
男子长腿一迈,转眼就到了雁安宁跟前。
寒光骤闪,一把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男子垂眼看向雁安宁持刀的手。
“果然亲疏有别,”他淡淡道,“对付行为不轨的未婚夫,你用簪子,对付见义勇为的路人,你却用刀。”
雁安宁握刀架在他颈上。
“抱歉,”她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请离我远些。”
男子轻哼,忽然抬手。
“砰”地一声,雁安宁身旁的窗户大开,寒风刮着雪沫扑进她的颈窝。
雁安宁打了个哆嗦,手腕忽然一痛,男子抓住她的手一扭一送,将她手里的匕首夺了过去。
“看你如此防备,本想替你开窗,”男子放开她,“不过这样大的风雪,就算对着窗外大喊大叫,你的声音也传不太远。”
雁安宁握住手腕,男子刚才那一击,令她细白的皮肤上多了一圈指痕。
男子挑眉:“大将军府的姑娘如此娇生惯养,难怪大衍的军队一日不如一日。”
雁安宁松开手腕:“我娇生惯养与军队何干,阁下不要混为一谈。”
“哦?难道雁家军兵败的消息是假的?”
雁安宁沉了脸:“胜败乃兵家常事,雁家军虽然输了一场,北缙大军仍未能踏进梁州一步,阁下不必担心。”
“雁家军主帅重伤,士气大减,”男子道,“依你看,梁州还能支撑多久?”
雁安宁抵住身后的窗框,背脊笔直:“哀兵必胜,骄兵必败,有雁家军在,梁州绝不会亡。”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漫卷,雁安宁眼底泛着血丝,鼻尖冻得通红,脸上沾的雪沫很快化了,在她眼角留下一点湿痕。
男子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抱臂往窗边一靠:“那就祝雁家军重振旗鼓,反败为胜。”
他的口气懒懒洋洋,分不出真情还是假意,雁安宁无暇理会,朝男子伸手:“请阁下把刀还我。”
那是朱家退回来的匕首,是她父亲的东西,她不想让它落在旁人手里。
男子挽了个刀花,将刀柄翻转,朝雁安宁递了过去:“刀是好刀,但不适合你用。”
他归还得爽快,雁安宁接了匕首,神情稍缓:“方才一时情急,还请见谅。”
“你是女子,多个心眼不是坏事。”男子不以为意,“不过你不会武,身怀利器对你未必有利。”
“我明白,”雁安宁点头,“多谢阁下提点。”
男子见她收起锋芒,多看了她两眼:“看来你的脾气也不算太坏。”
雁安宁平静道:“阁下这张嘴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男子笑了起来,低沉的嗓音震动胸膛:“你还是凶一点儿好。”
“为何?”
“你不是要进宫?”男子道,“宫中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在隔壁将雁安宁的遭遇听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位雁府的姑娘,注定将成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这么一想,忽然有点可惜。
“那个人虽然混账,但他有一点说得对,你不想进宫可以逃走。”男子难得好心地为雁安宁分析利弊,“你父兄都在梁州,手下又有一支军队,你可以去投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