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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老秦?”式微带着顾正风和姜楠来到医院时,杨静正准备给秦志龙买饭。
“没事,就是长了一个瘤,”秦志龙显得有些消瘦,笑着宽慰大家,“放心吧,大夫说了是良性的,做了手术就没事了,人不服老不行呀!”
“在医院注意点儿,”顾正风看着这个一辈子的老朋友,唏嘘不已,“工作就别那么拼了,身体最重要,好好知道吗?”
“没多大事情,告诉她干什么,让她安心在学校待着吧。”秦志龙不喜欢劳师动众,知道顾正风和姜楠是大忙人,能够拨冗时间看自己已经不易,连忙催促他们离开,只笑着留下了式微。
“秦叔,我在这陪您一会儿。”送走了顾正风和姜楠,秦志龙让杨静到楼下饭店买几个菜上来,病房只剩下式微和秦志龙两个人。
“秦叔,有什么吩咐您就说吧。”式微明白秦志龙不会无缘无故的留下自己,他知道秦志龙交代的事情一定和梦好有关。
“两件事情,需要你帮我做。”秦志龙郑重其事的对式微讲。
“您说。”
“第一件事,帮我找个律师,我要立遗嘱。”式微诧异的看着秦志龙,秦志龙给了式微一个安心的微笑,“第二件事,把梦好支开,假期带她去江南散散心。”
“您真不打算和好好讲?”
“和她讲了也没用,无非多一个人操心。”秦志龙看得很开,“我家丫头我知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她回来了我还得操她的那份心,还是给我自己省点儿心吧。”式微好笑的看着秦志龙,这天下真的有这样的父女,明明把对方看得要紧的不得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嫌弃,可这嫌弃里包容了深沉的爱和关怀。
“您要律师做什么?您不是说是良性的吗?”式微担忧的想从秦志龙脸上看出什么,却一无所获。
“是良性的没错,不过万一下不了手术台呢,”秦志龙道,“先把身后事交代好,我就算走也放心,否则家里一摊事儿扔给梦好,那丫头一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到时候,真有什么事,你多帮衬帮衬她。”
“秦叔,您别胡思乱想,安心养病。”式微尽可能缓和气氛,此刻他很想把这些话录下来给梦好听,让她知道她的父亲以怎样深沉的爱,努力的爱着她,用心的弥补她。
“式微,我对你最放心,我相信不仅是我,沈梨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两个哪天走了,把梦好交给谁都不如交给你。”秦志龙看着式微,“这么多年,你的心思叔叔看得明白,以前你沈姨过不了心中那关,可现在我们年纪都大了,小辈儿幸福最重要,你要是喜欢梦好就不要顾及其他,上一辈是上一辈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我不知道好好怎么想的,”式微道,“秦叔,我不是没试探过,可是每次我向前走一步,她便向后退两步,我悲哀的发现我越努力,我们的距离就越远,所以我一直不敢和她认真的谈。”
“所以梦好也不敢认真的想你们之间的事情,”秦志龙拍了拍式微的肩膀,“说到底,她是被我和沈梨给耽误了,这些年她在我们这里受到了太多伤害。她对待感情抗拒、谨慎,她害怕你的感情,所以退缩,可是她又舍不得真的离开你,你们两个真的是折腾的身边人跟着着急。”
“我知道了,秦叔您放心,我会用心照顾好好的。”式微信誓旦旦的和秦志龙保证。
“我相信你,”秦志龙放心的笑看式微,“尽快安排律师吧,然后给我打电话,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杨姨呢?”
“不用。”秦志龙淡淡的道。
“秦叔,我一直没有问您,杨姨这次回来的突然,和您的病有关吗?”
“嗯,”秦志龙看了看式微,“从觉得身体不对劲开始,我就想着要不要让她再回来了,有她照顾,梦好也能省些心。”
“杨姨就这么心甘情愿?”有些话式微知道自己问得越了界,可是不问清楚不甘心。
“式微,我知道杨静回来要的是什么,”秦志龙神色冷淡的直视着式微,“我很清楚她求什么,所以我尽可能在我允许的范围内给她所求的,但是前提是她必须照顾我到死!”
“那您爱她吗?”式微艰难开口。
“我一个老头子还谈什么爱不爱的,”秦志龙笑着对式微讲,“心里那点儿爱早就被磨没了,现在对我来说合适最重要,而杨静是最合适的人选。”
“梦好是不是和你说过我这个老爹很薄情?”秦志龙看着式微退缩的沉默,了然笑道,“那丫头想得不错,她老爹确实薄情,”秦志龙叹了口气,“可是她没想一想,她老爹要是对谁都深情的话,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以前好好不懂事,看不透,以后她不会了。”式微安慰秦志龙。
“自己的闺女自己最清楚,”秦志龙笑着摇头,“所以孩子,梦好随我,你以后和她在一起要多担待,多包容,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交给你了。”
“秦叔,您就放心吧,好好对我比我的命还重要,我爸妈、荷西也会疼爱好好的。”
“行,我这里你就放心吧,秦叔先谢谢你了。”式微走出病房红了眼睛,他有些惭愧,曾经他助纣为虐,帮着梦好反抗秦志龙,他们谁都不曾真正在意过秦志龙的苦衷和顾虑。
下午沈梨来到医院,杨静知趣的打算离开。“你不用走,留在这里吧。”沈梨复杂的看了一眼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杨静,看了看病床上这个自己纠缠了半辈子的男人,心中突然感到迷茫,不知自己耗费的那些时光究竟值不值得。
“身体怎么样,大夫怎么说?”沈梨开口,她发现自己曾经的那份热忱已经淡去,此次前来更像是拜访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熟悉中带着生疏,尴尬中又透着一丝亲近。
“没事儿,死不了。”秦志龙语气有些僵硬。
“你放心,我这次来不是纠缠你的,”沈梨看了一眼杨静,淡淡的对秦志龙道,“我就是问问梦好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告诉她,也没打算让她回来。”说完秦志龙和沈梨都陷入了沉默。
“这样也好,别让女儿担心,”沈梨率先开了口,“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出于老朋友的关心和问候。”
“你在医院就少吃些辛辣食物,少关注一些工作上的事,”沈梨脱口而出后顿了顿,笑着对杨静道,“这些你都会叮嘱老秦的,我算是多管闲事了。”
“关心老秦是应该的。”杨静小声应和着高高在上的沈梨。
“你照顾老秦吧,我就是路过,也没什么特意要说的,”沈梨尽可能和善的对杨静道,“谢谢你帮我照顾梦好这么多年。”
“这是我应该的。”杨静受宠若惊。
“那行,我走了。”沈梨又看了一眼秦志龙,无喜无悲,原来不再爱一个人真的会把他从你的生命中抹掉,留下的那道浅浅痕迹对浓墨重彩的生活来说,不值一提。
“我送你吧。”杨静起身。
“不用了,你陪着老秦吧。”沈梨笑着摆手制止,杨静乖乖又坐回了陪护的床上
“小梨,谢谢你来看我。”沈梨推开房门后,听到了秦志龙的话,关门的一瞬间,泪如雨下。至此,两个人多年的恩怨也就真的了结,从此各有各的命数,各有各的幸福,除了共同的女儿,真的是再无交集。或许江湖再见,能够举杯一笑,陈年老酒,掩藏住一段往事心酸。
式微一直不敢给梦好打电话,他担心自己说漏了嘴,而梦好也一直没有联系式微,因为学校这边事实虽已澄清,流言却未停止。
这是梦好第一次和贺芮潼去上孔淮的课,到教室时里面已经做了三分之二的人,有知情的女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微微刺了一句,“这就是秦梦好,传说中的秦梦好!”
近70人的教室有一瞬间的寂静,大家都用眼神好奇的扫射着梦好。梦好面不改色的坐在了一个空位上,反倒是贺芮潼变了脸,“行了,有没有完,学校都出面澄清了,你们无聊是不是?”
“二姐,没事,”梦好拉了拉贺芮潼衣角让贺芮潼坐下,不咸不淡道,“为了这点儿事,没必要大动肝火。”
“既然没必要,那也不知道谁连课都不敢去上了,还临时换了课!”不知谁在后面喊了句。
“课是学院给换的,梦好有什么办法?”贺芮潼站起来喊道,“你们这么有能耐去学院找院长反应呀,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
“我们怎么乱嚼舌根了,没听说过无风不起浪吗!”
“风也是你们这些邪风,”贺芮潼还击,“你们这么造谣中伤梦好,还不是羡慕嫉妒她!”
“她有什么可嫉妒的!”
“真是好笑!”
“我还不至于嫉妒她这样的人!”
“怎么了,聊什么聊得这么热火朝天?”孔淮拿着讲义进来时,便看到争的面红耳赤的贺芮潼。
“没什么,院长,我觉得这课我还是不要来上的好。”梦好笑着起身拉着贺芮潼走出教室,“我就说您强行给我调课是欲盖弥彰,现在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您还是和大家沟通一下吧,否则我真的要走法律程序了,毕竟我现在是受害者,您说对吗?”
孔淮看着梦好巧笑倩兮,眼神中透着复杂,除了辜负了姜楠的嘱托外,这次确实是学校做得不够厚道。所有的责任和舆论导向被引向梦好身上,让她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或者不该全由她承受的罪责,“梦好,老师在这里代表大家给你道歉。”
“不需要,该道歉的不是您,而是始作俑者和捕风捉影的好事者。”梦好微微退后,避开孔淮的鞠躬,又向孔淮浅笑着说,“我下次再来听您的课,这次还麻烦您和大家协商好,今天影响大家上课的心情我很抱歉。”说完梦好又向教室所有人不卑不亢的鞠了一躬,然后笑着挺直了背脊离开。教室里一片难堪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被梦好风轻云淡的笑容打痛了耳光,心中还有说不上的憋闷和愧疚。
孔淮叹了口气,看着梦好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女孩子越是坚强,越是懂事,他就越是难受,越是心疼。
“梦好,你就这么算了?”贺芮潼在后面气急败坏。
“带着你正大光明的逃课,不是挺好的吗?”
“我就是生气,”贺芮潼狠狠地道,“你听听她们说的话,你看看她们的眼神,真不知道她们一个个好到哪里去!”
“干嘛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梦好笑着讲,“气坏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那苏夕念呢?”贺芮潼道,“苏夕念刚刚坐在教室也没为你说话。”
“二姐,人本能都会自保,”梦好淡淡道,“我对她无情自然也就无怨,从最开始,我就没想着她能为我刀山火海视死如归,所以现在就没有大失所望心怀怨愤。”
“可是她这样太没良心了!”
“每个人有不同的选择,这和有没有良心无关,”梦好静静的看着贺芮潼,“她有她的顾虑,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现在真的越来越怀疑这件事是苏夕念干的了,如果是她,我一定饶不了她。”贺芮潼若有所思。
“行啦,”梦好拍了拍贺芮潼的肩膀,“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我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们现在去哪?”
“难得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逛街去吧。”梦好拉着贺芮潼笑闹着离开校园,教室里的苏夕念却一直坐立不安,她知道梦好看到她了,她甚至怀疑梦好已经知道她就是始作俑者。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待,等待梦好的反击,可是梦好那边波澜无惊,她摸不透梦好究竟是一无所知,还是准备着更大的惊涛骇浪予以还击。
“梦好,假如这件事真的是苏夕念干的,你会怎么办?”贺芮潼问。
“我会装作不知道。”梦好想了想道。
“真是便宜了她!”贺芮潼有些不甘心。
“不然呢?”梦好好笑道,“有些风浪我能经得住,她未必承担得起。现在我算是受害者,学校会对我有所忌惮,而如果真的揪出那个始作俑者,只怕她会前途尽毁。”
多年后,贺芮潼经常想到那个明亮的中午,有一个清淡如荷的女子淡笑着对自己讲,“二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不去计较并不是胸怀广阔,而是计较后的结果未必比现在要好。”
她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入了魔障的人,等哪一天耳清目明后,他们会倍加难受。”她说“我怕麻烦,只要这场风浪尽快过去,无论好坏,我都心甘情愿。”
贺芮潼后来想,那时候的梦好或许在等待一场道歉,一场多年后幡然悔悟的忏悔,可是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待,最终她也来不及一如往常清爽的对忏悔者笑着说一句“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