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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爽的秋风吹落泛黄的树叶,一股难以名状的萧瑟之气弥漫整个慕府。
后院之中,慕谦躺坐在长椅之上,目光望向院中那棵如人腰般粗壮的老树,古井无波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往日锐利的眼眸此刻显出几分苍老之色。
看着眼前那棵树叶泛黄的老树,慕谦声音低沉的问道:“这棵玉兰树种在咱们家院里多少年了?”
站在他后边的幕孝平抬眼看了老树一眼,道:“这是从咱家祖宅移栽过来的老树,应该怎么也有五十来年了吧。”
“跟你老子我差不多大。”慕谦咧嘴一笑,又说道:“我现在跟它一样,外显粗壮,内里已经空朽。支不了多久了。”
听到父亲这有些感伤的话语,幕孝平不由吓了一跳,“父亲,您这话是何意,您正值壮年,是参天大树!”
“哼!坏就坏在我是棵参天大树上了!靠在我身上的人太多,枝芽太多,盘根错节!”慕谦意有所指说道:“可现在我这棵树不顶用了,盘在我身上的许多枝丫也开始重新找树干了。”
幕孝平是慕谦的嫡长子,从小便被慕谦精心培养,虽说不上聪慧过人,但也不是什么朽木蠢材,听到父亲这一句句带有隐喻的感伤之语,他心里也泛起了愁思。
如今朝中慕党大不如前,自己的父亲以往说一不二的权柄也逐渐被消解......
“我书房的大柜里,有你爹这些年的全部罪证。”慕谦突地坐直了身子,声音无喜无悲的说道:“你将那些记录我的罪证交给你妹妹,或者交给皇上都可以。”说到这时,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好歹,给慕家留个后......”
闻言,幕孝平大惊失色,“父亲!为什么?”他伏地而泣,颤声道:“儿子怎能干出卖父求荣的无耻之行!”
“糊涂!”慕谦阴着脸瞪向儿子,“你这不叫卖父求荣,你这叫大义灭亲!”
现今朝堂之上的局势已不由自己所掌控,皇帝近一年的出色表现已经赢得了臣心,并向朝堂证明了他是一位娴熟帝王心术,能辨忠奸,能力不菲的明君。
这样的一位皇帝,齐王斗不过,慕谦自己与所谓慕党又或齐王党的经营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作为一个沉浸官场数十年的政客,慕谦很清楚政治斗争失败的后果,所以今日他与儿子这番谈话,更多的是在交代后事......
“当初就不该让咱们父子俩都扔一个筐里,是为父害了你......”慕谦说着,又叹了口气。
幕孝平眼眶发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爷......”院门处慕府管家跑了进来,朝坐在椅上的慕谦垂手汇报道:“有贵客求见,是梁王殿下......”
“梁王?”慕谦皱了皱眉,“他来作甚?”
梁王名为楚景茂,乃先帝玄宗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按理说大宣从建国之初太祖便执行了藩王分封制度,凡到了一定年岁被认定为有能力就藩就会将皇室子弟放置封地就藩,可这梁王楚景茂却是个异类。
因为他没有就藩,至玄宗登基至驾崩十三年到如今,一直都生活在京城。
并非是先帝不愿其就藩,而是他自己求旨不肯就藩,要知道当年先帝是极其宠爱这个亲弟弟的,为其选的封地都是大宣最为富庶的江南之地,若非梁王不愿,江南那块好地方还轮不到安王楚景辉。
梁王亲口跟先帝说自己只愿做个闲散王爷,没有就藩当土皇帝的心思,也是因为先帝宠溺的缘故,这梁王得以留在京中,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就藩。
按理说没就藩的闲散王爷是不被京中显贵所重视的,但梁王不同,先帝朝时期,因为这位梁王颇受先帝宠溺爱护的缘故,梁王能与先帝说上话,他的重要性就自然而然的体现出来了,许多官员有拿不准办不了的事,都会走他的门路,而梁王也是神了,每次都能够帮他们办好。
他虽是个没有任何权职的闲散王爷,但受他恩惠的京师地方官员不计其数。
“让他进来吧。”
慕谦朝管家招招手,随即又用眼神示意儿子离开。
……
“慕相,好久不见!”
院门迎面走来一手持折扇,身穿金黄雕龙的青年男子,此人,便是当今宣京唯一的亲王梁王。
梁王五官端正,身上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贵气,他走到慕谦身前并未托大,反倒是客气地抱了抱拳。
“殿下能慕某府中,真是让下官府邸蓬荜生辉!”慕谦朝他躬身行了一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想来慕相对小王的突然到访正感困惑呢吧?”梁王楚景茂神情轻佻的笑了一声,又道:“今日贸然叨扰慕相,确实是有事相商。”
“殿下但说无妨。 ”
“黑水都司季生荣被抓了,此事慕相可知?”
“昨日刚得知此事。”看着梁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慕谦眉毛一抖,“殿下跟突然跟我谈及此人,是为何事?”
见梁王那不怀好意的模样,又听他提及黑水都司季生荣,慕谦多半猜到梁王的来意了。
黑水都司季生荣是以前梅毅向他慕谦举荐的人,换而言之,这季生荣也是慕党中人,黑水之省连接外海,因此水灾不断,既生灾患,那朝廷就该治灾,朝廷一旦治灾,就说明许多人的发财之道来了......
这其中,就以慕党官员贪渎最甚,季生荣身为黑水都司,也在齐列。
自季生荣前日被抓以来,许多曾借黑水洪灾有过贪墨之行的慕党官员第一时间就慌了神,生怕季生荣留下了什么东西牵连到他们,故这几日来没少求见慕谦,为的就是让季生荣彻底闭上嘴。
从梁王口中听到季生荣的名字,慕谦就多半猜到没什么好事,这梁王,想来是向他来敲竹竿,要封口费来了。
“小王收到一本账簿,但慕相放心,小王未曾翻动......”
“你他妈没翻动过能来找我吗?”慕谦在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若无其事的说道:“殿下,那季生荣被抓,听说抄没了所有家产......”
季生荣昨日被抓,抄没家产足有十万两之多,慕谦这是给梁王开价了。
梁王面露感叹之色,道:“这事小王也听说了,足有十万两之多,真是骇人的很,但比之往昔吏部尚书黄安那等巨贪,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慕谦脸皮一抖,梁王这是嫌钱少,竟要六十万两,谁不知道黄安被抄没的家产足有六十万两之多,梁王提及黄安,是要跟他慕谦叫价呢。
“六十万两,也不怕撑死你?”
慕谦心中咒骂一声,坐在原地不回话了。
“说来那黄安也着实可恨,他所贪墨的银子只出一半都能够修缮数省驿道了,若将这些银两用在正途之上,能造福我大宣多少黎明百姓?”见慕谦不回话,梁王不得不叫低了价格。
慕谦眯着眼,望着院中的内湖,依旧没有说话。
梁王见状收起摊开的扇面,转身就要走......
“殿下......”慕谦终于张口,背过梁王淡淡出声道:“难得来慕某府中一趟,怎么也该去慕某京郊外的庄园一观,虽不比宣京繁华,但却静心休宜,颇具烟火之气。”
闻言,梁王脸上露出笑容,“慕相有心了。”
“后日得闲一定去京郊慕庄得窥一二。”
说着,梁王迈着轻快地步伐离开了后院。
三言两语间,他跟慕谦已经谈好了交易的价格,地点及时间。
慕谦转头望向梁王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总说我大宣官员贪腐横行,其实最大的蠹虫,就他妈是这群姓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