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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谦摩挲着指间的黑玉棋子,敛眉垂眸,思绪翻涌。
内阁,早已不是高祖年间的内阁了。
最初的内阁阁臣只是天子的侍从顾问,无权参与决策。
而后,职权渐重。
大小奏章,经由内阁草拟处理意见后再呈报天子。
到如今,六部实际上,下属内阁,内阁也的的确确蔓延发展成为足以抗衡皇权的文官集团,甚至还向兵权伸了手。
内阁盛至顶峰。
可凡事都难以摆脱盛极必衰的规律。
先皇驾崩前,力排众议弃齐钧用谢逾,给予辅政权力,或许就已经在忌惮内阁的权势了。
正如观棋所言,先皇临终前落下的最后一子,防的就是内阁。
李怀谦将黑玉棋子捏在掌心,神情晦涩复杂,良久才道“观棋,内阁发展至今,不会再愿意把权力交出去。”
李观棋的神色依然很平淡。
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阁臣,作不得主。
饶是齐钧齐首辅,也只能进不能退,否则齐钧羽翼下的官员也不会同意,届时会选择背弃齐钧另寻高枝。
这本就是现实。
李观棋拂去棋盘上的水渍,而后才比划道“所以,争斗不可回避,流血也无可避免。”
“父亲,没有天子想拥有一把刺向自身的匕首。”
“内阁势越大,上位者就越会扶持信赖第三方势力,与内阁对抗。”
“而谢逾,也不见得如外界所言那般不堪。”
“争斗,遭殃的只会是天下百姓。”
“无数学子数十年甚至数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及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忠君不是为百姓谋福祉不是践行报国理想,而是站队,这是一件何其可笑又现实的事情。”
内阁的野心,被养的太大了。
早晚有一日,会被上位者开刀。
李怀谦心中发紧,手心里的黑玉棋子蒙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若无内阁,岂非谢逾一家独大。”
李观棋淡淡一笑,没有再言语。
谢逾是宦官啊。
宦官一生的终极也不可能动摇天子之位。
甚至为了稳固权势,还得心甘情愿成为天子手中的一把无往不利的刀。
若让陛下选,陛下怕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谢逾。
他能看透的,以父亲的眼界和见识也必然能看透,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李怀谦有些狼狈,松开手中的棋子,匆匆离去。
棋子落在棋盘上,弹跳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观棋伸手,按住棋子。
目光落在博古架的绿色药瓶上,眼神担忧。顾笙和陛下到底查到了什么,才会这般一反常态。
风雨将来吗?
李观棋的指尖落在喉间,眼眸深处满是着急迫切,嘴巴张开,吃力的练习,想要发出声音。
高低错落的竹林里,风声瑟瑟。
李怀谦轻靠在一根竹子,目光幽深又沉重的落在倒映在书房窗户上的那道影子,心中复杂的情绪似是竹林里的风,绕来绕去,也绕不出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观棋入仕,为的是顾皇后。
他看的分明。
君子立于世,当知恩图报。
兄妹之谊,再造之恩,当护,当报。
但他为人父,只是盼着年少时已受尽苦难和白眼的儿子能活的轻松些。
如今的朝堂,与文官集团作对,唯有青史之上麟笔之下百姓口中,恶名缠身。
就像他,哪怕已隐隐知晓谢逾的风骨和气节,也只能私下感慨几句再无他法。
他曾以为他问心无愧,可真的问心无愧吗?
梁州的民乱,到头来是臭名昭着的谢逾不顾自身安危前往,而谢逾离京的这段时日,内阁在做什么?
在压制分化谢逾的势力。
在试图把控陛下的决定。
内阁,本来才是最应该为陛下排忧解难的。
李怀谦幽幽的叹了口气才转身朝着竹苑外走去。
他再往上爬一爬,观棋入仕后的要走的路是不是就能再平顺一些?
唉,还是他这个当爹的不争气啊。
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阁臣。
……
在等待大理寺关于周达之死和奉顺夫人谋杀孙媳的定论期间,上京城官宦圈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冀州陆家六郎抬了汝阳伯府的三小姐为贵妾。
抬妾一事,在偌大的上京城,本应如一滴水融入海掀不起半分涟漪,更莫说飘入重重深宫。
奈何,陆家六郎的妻子是忠毅伯府的嫡小姐明鸢。
而明鸢是顾笙的手帕交。
也就是当初顾笙为了给谢霜霜寻滋养身体的补药而写信求助之人。
明鸢虽是顾笙的手帕交,但性情喜好皆与顾笙截然相反。
明鸢是真正的才女。
腹有诗书,出口成章,温婉柔美,书香氤氲,如同枝头的白玉兰,清幽淡雅,暗香浮动,
按理说,明鸢这样的大家闺秀是与顾笙八杆子打不着的。
可偏偏顾笙自封丐帮帮主招摇过市时,搭救过粉粉嫩嫩软软糯糯的明鸢。
顾笙当时还混不吝的咬了明鸢圆嘟嘟的脸蛋儿一口,明鸢又气又怕,苦的上气不接下气,被送回府上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憋死。
缘分就此结下。
有了缘分害怕没有后续吗?
在顾笙厚脸皮的翻墙爬树下,明鸢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粗俗又顽劣的手帕交。
一交就是十余载。
明鸢,是陆家六郎主动求娶的。
这几年来,也算是琴瑟和鸣两心相契。
陆家六郎作画,明鸢题诗。
陆家六郎吹笛,明鸢弹琴。
真真有几分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感觉。
一直以来,陆家六郎都未曾纳妾,言人生在世得一佳人足以。
所以,本来顾笙还漫不经心听着谢霜霜分享拱卫司新收集来的趣事,顿时坐直了腰板,打起了精神。
她就这么一个画风娇娇弱弱温温柔柔的手帕交啊。
陆家六郎纳妾了?
还是贵妾!
不是说好对明鸢之心一生一世不改吗?
看来,这陆六郎的一生可真短,注定是英年早逝的命。
“阿又,据我所知,汝阳伯府的三小姐不是与那姓沈的西席先生不清不楚?怎的有被陆六郎抬为贵妾了?”
“你细细与我说说其中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