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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在纳兰清的脸上,他眼眸里的光似火一般灼热,让人不敢靠近。
这是祭祀的第七天。他缓缓地低下头,看不出他的表情。半晌,他沉沉地问道“还是……不愿吗?”
一旁的巫师起身行礼,没有回答。
他嗤笑了一声“继续吧……”
他摩挲着手里已经断成两截的桂花簪,眼泪掉了下来,轻声自语道“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阿玥……”
纳兰清在被埋伏后身负重伤,却因祸得福的吐出了青丝蛊的蛊虫。所有被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他痛苦到不能自已——是他带人杀了她的族人,虽是情非得已,却也已成事实。她倒在他怀里,字字句句说着‘永不相见’。可笑的是自己却把对阿玥的所有情意、亏欠统统都给了那个亲手杀了她的人。
他十分抗拒再见到那个自私恶毒的女人,但他知道,如果杀了那女人,部族将会再起纷争,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又将迎来腥风血雨。可是胸口的愤怒和不甘还是战胜了他的理智。
他摒退左右,掀开帘帐,就见她与一双儿女在嬉戏玩耍,幸福的笑意在他们脸上,落在纳兰清眼里却显得那么的面目可憎。
他步履缓慢,却还是被一个男孩撞个满怀。
“阿父!”男孩眼里掩藏不住的喜悦“阿父你身体可好些了?”
纳兰清目光一怔,微微一笑,点点头。他像往常一样,轻抚着男孩的发。
“阿父,我和阿母还有泱泱在玩捉鬼呢,阿母总是偏心泱泱,阿父要和我一起吗?”男孩抓着纳兰清的手,目光热切的问道。
纳兰清看着带有期盼眼神的小女孩和那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微笑道“你先带泱泱到一边躲着,我同你们阿母一起。”
男孩高兴地点点头,带着女孩在帐内躲了起来。
以往,这是他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只是小小的他一直有一个疑问,他的阿母,明明叫‘牧珠’,他的阿父为何唤她‘阿玥’。虽然阿母说,这是阿父对她的爱称,可是,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眼底总是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愫——是恨,是怨,是不甘,是得偿所愿的遗憾,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还小,看不懂大人们的情感。他只觉得阿父对阿母,真的很好,好到让旁人羡慕。
此时的牧珠还不知道,纳兰清已经摆脱了青丝蛊的控制。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眼看着他眼底的温柔,慢慢地凝结成霜。
“牧珠,别来无恙。”纳兰清走到她面前,轻声的问道。
他的语气,冰冷到极点。
牧珠身形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纳兰清。
纳兰清轻抚她的眉眼,挑起她的下巴,轻蔑地看着她“占据别人的位置这么久,是该还了。”说罢,他抓起牧珠的脖子,高高的举起。
牧珠被钳制的胡乱挣扎,她捶打着纳兰清的手臂试图让他松手。小男孩和小女孩哭着跑出来,跪在地上央求着纳兰清松手。
“阿父,你怎么了?……快松手!她是阿母啊!……她是你的阿玥啊!”
“阿父,你不要吓泱泱,泱泱害怕!……求你不要伤害阿母!阿父……”
纳兰清没有理会,他手上一用力,‘咔哒’一声,牧珠的脖子就被扭断了。
纳兰清将死透的牧珠扔在地上。两个孩子哭着跪在牧珠身旁,不停的摇晃逐渐僵硬的身体。
“阿母……阿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阿母……我是戈沙……阿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阿母……阿母……你快起来呀阿母……泱泱害怕……阿母……”
纳兰清面无波澜,眼前的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他掏出袖里的手帕,擦了擦手丢在地上“她不是我的阿玥!”
戈沙一愣,吃惊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纳兰清。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质问自己的父亲“她不是……难道就因为她不是你就要杀了她吗?……她不是……阿父就要忘却彼此间的情份,忘记这么些年她对你的付出,忘记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你的儿女吗?”
纳兰清冷笑道“哼……情份?!……我与她,能有什么情份可言?!”
他居高临下的模样让戈沙升起的恨意顿时变成了杀心,他掏出藏在靴里的匕首,想要刺杀纳兰清为牧珠报仇,却被赶来的克格林一脚踢掉。
克格林,是纳兰清的亲卫,亲眼目睹了苍梧灭族时纳兰清对苍玥的情意,也识透了牧珠的小心思。
是他,在纳兰清从苍梧宫昏迷后,小心翼翼的藏起被纳兰清视若珍宝、断成两截的桂花簪。眼看着纳兰清将牧珠认作苍玥,也一直守口如瓶的保守着秘密。他不说,也不能说。只能等时机,这个他自己也不知何时才能到的时机。
他效忠的,从来都只有纳兰清一人。
戈沙被克格林压制着不能动弹,用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纳兰清。
“要恨,就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她抢了阿玥的位置,夺了阿玥的性命……用巫蛊之术欺瞒我至今!”纳兰清轻轻地撇了一眼趴在牧珠身上哭的泱泱,又看了一眼满眼震惊的戈沙“你们,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纳兰清转身要走,只听戈沙突然放声大笑道“她就该死!”
纳兰清回过身,冷冷地问道“你在说谁?”
“我说阿玥,她就该死!她早就该死!”戈沙虽然在笑,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纳兰清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手上的青筋暴起“是谁告诉你的?!”
“阿父,你不该有软肋!”戈沙定定的看着纳兰清“这是你教给我的!”
纳兰清松开手,起身离去。
走到帘帐前,他停下身,头也不回的对克格林说道“杀了。”
泱泱听到纳兰清的话,想要追出去,却被克格林拦住了“克格林你放开我!我要去问阿父,我要问问阿父为什么!……”泱泱哭得歇斯底里。
戈沙朝着纳兰清背影离去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他抱住泱泱“泱泱不哭,阿兄在。阿兄给你吃糖块!”他用手擦去泱泱的泪,安抚着泱泱激动的情绪,将糖块塞到泱泱嘴里,面色平静的看着克格林“克格林,你知道阿玥是吗?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吗?”
戈沙能感受到克格林每次见到牧珠那种不能明说的厌恶感,他也一直与他们兄妹俩保持着距离,与其说是身份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厌屋及乌。
克格林垂下眼眸回答道“那是可汗心尖上的女人。”
过了半晌,他补充道“是牧珠射杀了她。”
戈沙和泱泱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温柔善良的母亲,竟然能做出如此之举。
戈沙看向牧珠的尸身,喃喃道“难怪……难怪……”他又看向泱泱,泱泱脸色煞白“阿兄,我肚子好疼……”说着她嘴角溢出鲜血。
“没事了泱泱,阿兄陪着你。”戈沙用手合上她的双眼,将泱泱抱起,轻放在牧珠的身边。拿起先前被克格林踹掉在地上的匕首,深吸了一口气对克格林说道“记得烧掉。”抬手一用力,便倒了下去。
克格林的瞳孔微微一颤,很快他恢复了平静。扯下了帐里装饰用的布料搭盖在他们身上,将蜡油泼在上面,将蜡烛打翻,静静地看着火光四起……
外人都以为,纳兰清的祭祀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妻儿,都赞他的情深义重,就连牧珠的父汗都来劝解纳兰清不要悲伤过度。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让巫师祭祀,是为了找回苍玥。
克格林向纳兰清说明了戈沙在赴死前的表现,纳兰清把玩扳指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的转动着。
言毕,他双手呈上先前一直小心保管的桂花簪。
纳兰清双手轻颤的接过,紧紧握在手里。他似乎还能听见那人微笑着唤他‘阿兰’,看见她伤心至极的眼神。
“还是不愿吗?阿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