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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姐,爹爹说把这宅子留给你和我哥了,你可要帮我照顾好寄傲轩的花草,我都养了这么多年了,可不能让它们枯了。”琴房里,李豫和田嘉柔相对而坐。
“那是自然。”田嘉柔情绪很低落,有些心不在焉。
“哎呀,你看看你,发什么愁啊。”李豫拉起田嘉柔的手,“再这么愁眉苦脸的,可就不漂亮了。来,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田嘉柔“扑哧”被李豫逗笑了:“小豫,你都这么大了,可得注意言行举止,一个女孩家,这么说话不好。你在那歌楼酒馆待的时间长了,肯定耳濡目染了不该说的话,以后还是要少去那些地方。”
“我就是玩玩嘛!谁喜欢整天一板一眼的人?”李豫靠在椅背上,仰视上空,“再说了,我在外面可是很正人君子的,每次都把那些小姑娘们拒之千里,让她们可望而不可即。”说着还向前伸出手去,摆出一个想抓住什么的姿势。
田嘉柔又被逗笑了。李豫真的很会安慰人,跟李豫在一起,她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想到这里,田嘉柔的心情又低沉下去——李豫就要离开她了。
“对了,嘉柔姐,我这几天得忙起来了,既然我要走了,东篱就不会在京城现身了,我不能凭空消失啊。明天我就去醉芳楼和万福轩,告诉他们我要离开京城了。”
“好啊。”田嘉柔应了一声,心想,东篱走了,长琴的曲子也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我会给他们说,虽然我离开了,但还是会有时间就派人把长琴作的曲子送给他们,到时候你差个可信的人教给他们就行,说是东篱的人,他们会懂的。”李豫说道。
田嘉柔心里感觉稍稍好了一点。“你想的可真细。”她说。
“不过,一想到要离开你,我还是……”李豫趴到桌子上,双手托腮,撅起了嘴。
“哎呦,刚才你不是还劝我呢吗?怎么现在轮到你愁眉苦脸了?”田嘉柔伸手去摸李豫的脑袋,“没事,我们小豫这么招人喜欢,到了齐州,肯定会交到新朋友。说不定啊,”田嘉柔神秘一笑,“还会遇到你的苏东坡呢!”
李豫的脸微微红了,她牵过田嘉柔的手,慢慢说:“我走了,你可要好好的。”
“我是姐姐,这话应该是我来嘱咐你才对啊。”田嘉柔攥住李豫的手,“以后啊,无论做什么事,都别冒冒失失的,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说话做事之前都在心里掂量着,但现在世道如此,人心叵测,你看,就算是爹爹都不能保全自身,你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就别再心直口快的了,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
“知道了,嘉柔姐,什么时候连你也变得跟我娘似的,学会唠唠叨叨地教育人了。”李豫肩膀放松,把脑袋垂了下来。
“我们都是为你好啊。”田嘉柔会心一笑。
李豫呲了一下牙,把手从田嘉柔手中抽出来:“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嘉柔姐也早点睡吧。”
……
晚上,田嘉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几天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事情太突然了,她刚刚经历了最幸福的事,现在又要面临这么多问题,前方未知的路途让她既迷茫又恐慌。她想到了那些在党争中身败名裂的人们,被贬还算是小事,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难道,自己的婚姻是个会给两家带来灾难的错误?
她翻过身去,将手臂搭在李恪的胸膛上,马上就感觉李恪的手覆在了上面,很温暖,很让她安心。李恪自然是没有睡着——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也久久不能入眠,心里思索着很多事情。
“正则……”田嘉柔小声说,却没有了下文。
李恪侧过身来,搂住田嘉柔的头,温柔地说:“没事,别想太多,朝廷里明争暗斗,是很正常的事,会好起来的。”
田嘉柔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到李恪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
七日后。
阴天似乎是离别的标配背景,清晨时太阳就像没睡醒似的,现在更是被乌云遮得露不出脸。等李家的车马都在李府门口排好队时,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雪。
“今我往矣,雨雪霏霏。将我来思,杨柳依依。”李豫低吟,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默默的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
“怎么这时候了,小豫还有心思吟《诗经》?”田嘉柔把手搭在李豫肩头。
李豫回头,冲田嘉柔笑了笑:“我改编的还不错吧?说不定,我会在一个杨柳吐翠的日子,踏着春风回来呢。”
田嘉柔转过身去,从侍女小圆手中接过什么东西,递到李豫手上。
李豫定睛一看,高兴地大喊:“哇!是——”旋即把声音压低,“是苏东坡的书!”
“送给你的。”田嘉柔笑眯眯地说,“这几天我特意托了人秘密搜罗,才从一个藏书颇多的员外家中买到了这套书。怎么样,这个礼物还称心吧?”
“当然了!”李豫一手抱着书,蹦跶过去,一手搂住田嘉柔的脖子抱着她,“嘉柔姐最好了!”
李豫这么一冲,差点把田嘉柔推到。李恪从后面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重心不稳的两人。他扶着田嘉柔等她站稳,然后把挂在田嘉柔的脖子上的李豫拎下来。
“你们几个,别磨蹭了,快一点,我们要出发了!”李睿站在车旁喊。
“嘉柔姐,我走了,我会想念你的。”李豫拉着田嘉柔的手。
田嘉柔抹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会想你的。”她这么一哭,李豫也开始掉眼泪。
李恪把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搂在怀里,两只手分别搭在两人的肩膀上,鼻子一酸,问李豫:“怎么不说会想我啊?”
结果他的肚子当即遭到了李豫胳膊肘的暴击,他“嗷”地叫了一声,后退一步。李豫用手背和手掌在脸上胡乱蹭几下,一个潇洒的转身,甩给李恪一句:“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矫情。”说着登上了马车。李恪无语,田嘉柔破涕为笑。
李嫣从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望去,外面只有李恪、田嘉柔和李府的仆人,没有她想看到的身影。是啊,李家是被贬而离开的,就连田绍为了避嫌,都没有来,其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有人来送行呢?她垂下眼睛,默默地放下帘子。
“驾——”车夫大喝一声,挥动鞭子,李家的五辆马车呈一字型缓缓前进。
......
李睿和妻儿坐在第一辆车里,小霜和李嫣的侍女小芸,还有李府的几个大小丫鬟坐在第二辆车里,后面跟着三辆马车,都是下人们赶着车,车里装满了东西,一些人在车里钻着了空,还有的坐在了车辕上,剩下几个实在找不着地方的,就只得在后面跟着跑。
不过他们倒也不嫌累——弟兄们很够意思,每过一段路,就换几个人跑着,累了的就上车休息。实在不行,就去前面蹭丫鬟们的马车——那个叫采茗的丫头是刀子嘴豆腐心,挨几句骂又不会掉皮肉,还能和这么一车姑娘逗逗趣,不失为一种划算的选择。
采茗现在是李家的大丫鬟,采薇她们都陆陆续续嫁了人,有的换了主顾,有的回了老家,以前李府的丫鬟里,就剩她,都二十八了,还没有嫁人,她也不着急,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亲人,在李府待得挺好,她还不想离开。她旁边的是年前新来的小丫鬟,叫采芩,十六七岁,生得十分水灵,她总是要像护小犊子一样护着这个内向羞涩的小丫头,保护她远离那些心里打着算盘的小伙子。
其实这一车姑娘里最好看的还属小霜,只是小霜和她主人养成了一样的个性,平时打打闹闹的,虽然也很招人喜欢,但在小伙子们眼里,她就少了那么一丝值得开玩笑的吸引力。
……
在第三天傍晚,一行人终于进入了济南府境内。齐州所属的济南府四面环山,那山都不算高,围成个圈儿,把济南府放在了怀抱里。山上还残存着几天未化的薄雪,给蓝天镶上一道银边。日落的时候,微黄的阳光斜射在山腰上,那点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点粉色,透着一股子清丽娇柔。
李豫一看到这些小山,就坐不住了,掀着帘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地瞅,怎么也看不够。汴州地处平原,周围没有山,这是李豫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山。
“爹爹你看,山坡上的雪厚薄相间,草色微露,像不像给山穿了一件带水纹的花衣?”进入新环境、看到前所未见的美景,李豫的离别之情立刻被冲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只是忙着目不暇接地把这水墨画装进眼睛里。
“嗯。”李睿也是第一次到济南府来,“小豫你听说过吗?济南府泉甲天下,等咱们安顿好了,爹爹有空带你去赏赏这天下名胜。”
“好啊好啊!这次真是大饱眼福了。”李豫拍手道。突然,她指着不远处,激动地喊:“爹爹快看!那里有条小溪。”
虽然春风还未踏足此处,但那小溪却全然没有结冰,反倒氤氲着一层朦胧的热雾。“这就是泉水吧?”李豫问道,“我听说,只有从地下涌出的流动的泉水,才会形成这样的小溪啊!”
李豫坐在前行的马车里,托着下巴,轻声说道:“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今天终于见到真的了,就像是人在画中游啊。能生活在这种地方真好。”
李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可惜,有些人不一定会这样想呢。”
“嗯?什么意思?”李豫一脸疑惑地问。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