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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魅颜昂起头静静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子,这样崎岖陡峭的高度容易让人产生眩晕的感觉。舒榒駑襻
“我能够答应娘子的,无他,我小白今生只会有娘子一个女人,不离不弃,不管发生什么,娘子永远都是我小白的娘子,而我永远都是娘子的小白。”
“我不能许你未来富贵荣华太平安宁,我只能许你,不论发生什么,我必与你站在一起,信你爱你一世不变。共贫贱易,共富贵难,如今这难事就要娘子勉为其难与我携手同行。”
来吴阳之前,他说的那段话,言犹在耳。
共贫贱易,共富贵难。
庄魅颜一手扶着墙壁,拾阶而上,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自己宽大的长袍衣角,她骤然一个踉跄,径直栽向石阶,额头差一点与冰冷的石头亲密接触。她用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撑着石阶,哦,还要感谢刚才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臂拉住了她急切下扑的身势,这样才令她不至于太过难堪。
她缓缓抬起头,看到那个男人正在收回已经踏下一个台阶的那只脚,张开的双臂也在慢慢收回,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这一次,站在更低的位置上,她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孔,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情感,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是的,他本来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而这一点,恰恰是她一直以来不断忽略的事实。
“王后可要小心,这样摔一下,腹中的孩子可能真的保不住了。”这样娇美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也是及时搀住她的那双手臂的主人,耶律燕。
庄魅颜平静地推开耶律燕的手,动作很轻,但是态度异常坚决。
“谢了,我自己可以的。”
庄魅颜小心地收拾起自己的拖曳在地的长袍,继续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稳重地踏阶而上。她与那位王者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萧轩宸侧过身让出可以容一个人通过的地方,庄魅颜目不斜视,她回到洞口之外。
这间小小的帐篷里已经挤满了人,太后,纳提,太妃们,还有很多的奴隶,还有穿着黑色盔甲的侍卫,庄魅颜清澈的目光扫过帐篷里的每一个人,没人有敢与她平静内敛的目光对视,或者侧目,或者低下头。庄魅颜注意到藏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小身影,那孩子甚至连面孔都不愿意露出来,一双小手紧紧揪着太后的衣袍一角,看到这个情形时,庄魅颜轻轻吁了口气,微笑起来。
她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笑道:“小白,在她们宣布我的罪名之前,你可不可以让我不再做这个王后了。”
萧轩宸没有看她,他的眼睛平视前方,用惯有的带着威严的语气说道:“你是我带进温阔尔的王后,也是接受了狼神大人祈福的王后,吴阳国并没有废黜王后的先例。”
“国主说的很对,吴阳国的确没有废黜王后的先例,每个人都应该有担当,对于自己犯下的罪,必须接受惩罚。吴阳的法律对贵族和奴隶是一样公平的,就算是国主也不能轻易改变法律。”太后用威严的口吻说道。
“法律是狼神大人定下的,除了司空大人,没有人有权判另一个人有罪。”庄魅颜非常冷静,与在长廊时的慌张判若两人,连跟在她身后一直密切观察她一举一动的耶律燕都不禁佩服起来--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能够成为王后,毕竟有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是聪明并不能洗脱罪名。”太后威严地说道:“国主,现在要怎么办?”
“太阳快要落山了,这个时候,狼神大人是不会接受一场审判的。”萧轩宸的语调波澜不惊。
“国主说的不错,她是我们吴阳的王后,就应该有最隆重的仪式接受审判,那就明天吧。”太后说道。
萧轩宸默然无语,在这种情况之下,不肯表态就算是默许了。庄魅颜望了望周围迅速围拢过来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动手的黑甲武士们,她忽然醒悟到,从这一刻起,她的身份从王后变为囚徒了,但是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要如何安置自己,是不是要关进身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等候明日的审判?
她的目光从身边武士们的面孔上一一掠过,然后落在身后黑黝黝的洞口里,唯一没有去看的就是近在咫尺的萧轩宸。
武士们在太后的示意下缓缓靠近,他们慑于萧轩宸的威严,并不敢越着他的身体去抓住庄魅颜,一时间踌躇不定,一直忠实地跟随在萧轩宸左右的鬼不离低哼一声,立刻握紧刀柄,杀气顿生。走在最前面的武士立刻打了个手势,十分恭敬地向萧轩宸抚胸行礼,后者对此无动于衷。
“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庄魅颜似乎没觉察到气氛的紧张,很是轻松地笑道:“我自己有腿会走,麻烦哪位兄弟出来带个路。”
她从容转身,迈出的那只脚还没来得及落在第一层台阶上,身体悬空,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两只脚都离开了地面。没等庄魅颜反应过来,萧轩宸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走出了这间帐篷。众人纷纷抚胸行礼,无人胆敢阻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耶律燕与太后目光交接,无声地交流着只有彼此能领会的讯息。
“放开我!”
“你快放开我!”
庄魅颜从突发状况中反应过来,她愤怒地叫喊着,手脚乱动拼命挣扎,试图要挣脱那个怀抱,然而她的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那个男子,这也让她更加愤怒,最后她干脆攥起拳头用力捶打着对方的胸膛,又推又搡,像一只落进网里的小野猫,挥动着小小的爪子胡乱舞动。
“放开我……你混蛋!”
无处发泄的庄魅颜忽然抱着对方的脖子,用力咬了下去,萧轩宸闷哼一声,停下脚步。一直紧跟其后的鬼不离下意识把刀拔了出来,他很快意识到面前这个伤害了国主的“敌人”不是他的刀能够对付的,只好恨恨地盯着那个蛮横的女人。
庄魅颜趁机推开萧轩宸的怀抱,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胸脯起伏着,怒视着萧轩宸。萧轩宸露出痛楚的表情,一手捂着被咬伤的脖颈,鲜血顺着指缝间流淌而出,染红了白色的长袍,他抬头看了庄魅颜一眼,后者的戒备状态让他只能是苦笑一声。
“别闹了!”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你玩得太--”
“打了她一巴掌,你心疼了么?”庄魅颜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怎么会那样想?”
“那你刚才又怎么会那样想?”
瞬间两人沉寂下来,周围只有风声在呼啸着,他们已经来到王庭的后方,西边的夕阳沉沉欲落,晚秋的风是冷的,吹透了庄魅颜单薄的身体,她颤抖起来,贝齿深深陷在有些苍白的嘴唇里。
“你刚才--真的是这样想的。”庄魅颜几乎是咬着牙关把这几个字吐了出来,此时她的眸中已经满是怒火。沉默往往能表达出已很多讯息,而对方的这条默认讯息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那么,你跟他之间到底有没有--”萧轩宸艰难启齿。
庄魅颜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有没有什么?你是想问我们有没有圆房么?在嫁给你之前我就是瑞祥摄政王的侧王妃,先皇御赐,天下皆知,我们之间不管做过什么都是行夫妻之礼,守人间常伦,谁也无权横加指责。如果你介意,那么你就不应该把我带回吴阳,更不应该让我来做你的王后。”
“我本来就是无双一个平常的女子,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可以为妃为后,享受什么荣华富贵,我求的不过是‘平安’两个字,如今看来这反而才是世上最大的奢求。我不想害人,可是人人都想害我,逼得我走投无路,逼着我还击。你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我必与你站在一起,信你爱你一世不变’。到头来,你还是骗了我!”
“你是不是还想问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骨肉?”庄魅颜惨烈地笑着,猛然拔下自己的头簪,长发披垂,随风乱舞,状若疯癫。
萧轩宸心中一沉,正要喝止,但看到她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终究不敢再刺激她。
发簪的尖端紧紧贴着自己的腹部,庄魅颜握持着发簪,指节泛白,她冷笑道:“我听说滴血可以验亲,国主只要命人剖开我的腹部,取胎儿的一滴血,便可以知道真相。”
萧轩宸大惊,他脚尖微挑,踢起一块小小的石子打掉庄魅颜手中的发簪,身形一晃,便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及时抱在怀里。庄魅颜眼前一黑,下意识双手抓住对方的衣襟,熟悉又温暖的气息让她忍不住产生想紧紧依偎对方的冲动,抬眼之间看到那双充满焦急疼惜神情的星眸……错觉吧!
半昏迷中,她发觉自己已经依靠在那个坚实的胸膛上,脸庞有些冰凉的感觉,她抬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她什么时候竟然哭过了?
她微微挣扎起来,现在可不是能够懦弱的时候,就算是懦弱也不会让他看到,她仿佛赌气似地推开萧轩宸。萧轩宸不敢用强,顺势松开怀抱。庄魅颜环视四周,这时他们已经来到王庭里,高大的殿堂点着火把,殿门敞开,风灌了进来,火把摇摆不定,越往高处看,黑暗就越明显。
庄魅颜冷笑一声,她还以为他要把她送到哪里呢?原来不过是要送到这里。她一时昏了头,竟然忘记贵族犯罪之后不是跟奴隶一样关在地牢,而是暂时安置在王庭的地宫里,等到了审讯的时候,才可以从地宫里被带出来,地宫那里没有任何其他出口,就是天然的囚禁室。
“关我的囚牢在哪里?我自己可以去……你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
庄魅颜咬紧牙关拖着虚弱的身体向前走去,身形摇晃,萧轩宸亦步亦趋护在她身后。她的额头渗出汗水,微微弯着腰,一手按着小腹,面色越来越苍白,如果不是天生倔强的意志力在支撑着,恐怕她早就晕倒在地。
“……别碰我!”她感觉到旁边身来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搀住她的身体,虚弱地挥手抗拒着。
“是我!”这声音很温和,有些熟悉。
庄魅颜侧过脸看到一张俊美而陌生的面孔,她愣了一瞬,那个声音她还记得,那是大祭师的声音,而这个男人穿着的确实白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款款的黑色布腰带。在她的印象中,大祭师穿的应该是黑色的长袍。
那个温润的男子似乎猜到了她的疑惑,微笑道:“我除了是个大祭师之外,也是一个贵族,而且黑袍是祭祀时才能穿戴的礼服。”
“我带你去你今晚的寝室,我准备了一张很软的床。”他的声音似乎有种催眠的力量,庄魅颜觉得紧绷的精神忽然放松下来,斜倚在他的身上。
大祭师一手举着火把,一边扶着她,缓缓向前走去。
“国主,就请止步吧!在狼神大人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请国主明白这一点,不要惹恼了狼神大人。我会照顾她的,至少在狼神大人的庇护之下,没人敢伤害她。”
萧轩宸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缓缓进入空旷的殿堂中,门口点燃的火把终于被强风吹灭,殿堂深处的火光越来越弱,最终消失在黑暗中,而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自己也被这团墨汁一样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紧紧包绕着,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