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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三点半,西红柿还剩了半筐。许峻岭对赵文斌说:“今天站了七八个小时,赚了十几块钱,还有这点西红柿。明天懒得来了。你帮个忙,带点回去吃。”
许峻岭说着装一袋给他。他要给许峻岭钱,许峻岭说:“干什么呢,嫌不好你就丢了。能吃你别丢,也是劳动人民种出来的。”
许峻岭把筐放到单车后面,手扶了推着回去。到家里范凌云说:“赚了多少”许峻岭说:“有四十几块钱吧,还没清。”又指了西红柿说:“你大量吃,营养好。”她拿起一个洗了吃,说:“赚了钱,还赚了吃,好吃!”
那几天许峻岭总催范凌云吃西红柿,最后她发脾气说:“还叫我吃,还叫我吃!我都吃得拉肚子了。今天上午课上到一半就跑去厕所,好难堪,我还没怪你呢。”
其实这几天许峻岭自己吃得想吐,从冰箱里拿出来用塑料袋装了几袋,丢到垃圾桶里,心想:“一辈子看到西红柿都怕了。”
范凌云说想买一条金项链,已经和别人在街上看好了式样,一百八十块钱,约好了明天一起去买。还没等许峻岭说话她又说:“知道你会不同意,反正我决定好了要买,不用你的钱。”
许峻岭说:“下次托人到香港去买,纯金的,还不要交税。葛老板的太太都是到香港去买的项链手链。”
她说:“我已经跟别人说好了,一人一根。这次不跟你要钱,纽芬兰大学退了二百多块钱的学费寄给我,我用那点钱买。”
第二天她戴了金项链回来,许峻岭在她脖子上看了说:“一根这样的东西,还不是纯金的,花了两百多块钱,天下偏有这么傻的人,怪不得有人成了百万富翁。你用钱真的是乱用一气!”
她说:“钱反正是给人用的。”许峻岭说:“我们的钱来得容易血汗还不说,一副脸也搭进去了。赵教授叫你workhard(努力工作),你搞到半夜不敢睡觉,我在雪里骑车送豆芽,你都不记得了!
为这点钱没少苦,没少哭,没少闹。再说,我们积攒点钱也都是要将来回国有大用处的!你这样用法我心都扯扯的疼。”
她生气起来说:“许峻岭,你管钱我太不自由了,用一分钱你也要吵要心疼,像杀你一刀!以后还是各管各的钱,你又不肯。”许峻岭说:“你是想分家了,那也可以,你自己去立个户头。”
她说:“把钱分出来,你会舍得”许峻岭说:“舍不得你这样乱用一气,我还难得着急。”把存折拿出来,算好了,二十一万块钱,也不管谁挣得多挣得少,一人一半。许峻岭说:“你开了户,把钱转到你账上去。这条金项链我不同意你还是买了,算你的钱。”她说:“别人就算离了婚,买条金项链给他太太也不算什么,你分得好清。”
许峻岭说:“我有言在先你还要买,那我就要这样,我是有言在先的。我的话你当它是个屁!屁还听到‘嘭’的那一声响呢。”
分了钱又说好房租食物每人一月轮流负担。这样不自觉地他们两人向分手的方向跨了实质性一步。范凌云很快察觉了这一点,说:“看样子我们分手是分定了的。”
许峻岭说:“你这么想”她说:“做都做了,还用想”范凌云在多大读了两个月,有天突然说:“许峻岭,这个博士我不想读了,我想退学。”
许峻岭说:“别人会说你是疯子呢,送奖学金给你读博士,世界上再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事,也就是加拿大啦。”
她说:“我也不跟你吵,你自己去想,博士要读四五年,读出来还找不到工作,谁会要我这个黄种人的文科博士学这门的白人博士失业的提起来都是一串,白白耽误了几年时间。”
许峻岭觉得她说得也有理,但还是说:“抓摸到了个博士在手里又退掉,怎么想也想不通。”她说:“可以移民了,不读书也可以留在这里,放弃博士的有好多个。”
第二天她从学校回来,已经办了退学手续,告诉许峻岭那两千九百块钱奖学金要退回去。他还没想到这件事,急了说:“这学期都过了一半多了,再坚持一个月,到了圣诞节,就不用退了。”
她说:“学都退了,我开始也没想到。”许峻岭说:“已经过了一半,只退一半行不”她说:“这我还没想到要去问问了不行。”
许峻岭说:“人民币就是十万多块钱呢,十万块是多么你跳回到国内想一想!”她说:“十万块也没办法,这是规定。”
许峻岭说:“再想想办法,总不能说给就给了。”她说:“你以为这里也可以找熟人想办法人家按规定办事。”许峻岭说:“那五千块钱学费呢,那应该退给你。”她说:“那没有退,学是你自己要退的。”
许峻岭说:“太惨了太惨了!”第二天她催许峻岭开张一万四千五百块的支票给她,她再开张支票给学校去。
许峻岭说:“干脆不给他们钱,再拼命赚几个月,回去算了。估计我在国内的事情也该平静下去二楼!”她轻笑一声说:“人家是法治社会,那一套嬉皮笑脸的不灵,说不定不退,连境都出不了呢。”
许峻岭说:“那也不能说退就退了!”她说:“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这样的人,只能引起别人的三种感情。”
许峻岭马上说:“第一是喜欢,第二是不喜欢,第三是半喜欢半不喜欢。”她说:“第一是烦躁,第二是愤怒,第三是绝望。”许峻岭说:“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引起别人三种感情,我没想到过自己有这么伟大。”说着他晃着头“没想到,真没想到。”
这个周末范凌云在太阳报上查到有个地方拍卖有桌子买,要许峻岭去运桌子回来。两人骑车去了。骑到半路,他又提起奖学金的事来,说:“你再到研究生院去问问,学期过了一多半了,钱应该只退一半,万一可以只退一半呢”她说:“你别提这件事了好吗”许峻岭说:“支票开出去就收不回了,你再去问一次,找院长,寻官不到秀才在,又不掉你什么。”
她说:“我脸皮没那么厚呢,问过了又问,再问一百次,还是要退。”许峻岭说:“再试一次”她打断他的话说:“你还说,你还说,畜生,王八,贼!”
许峻岭大吃一惊说:“你是骂我!”她说:“那还骂谁!别人响鼓不用重敲。这么难说话的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你自己说!”
许峻岭说:“骂得好,骂得好,骂得太好了!骂了帮我下决心。我们俩没希望了,早就要下决心了。离婚,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婚。”她说:“离就离,怕你吧!”许峻岭说:“说了不要反口。”她说:“反口就不是人,跟你这样固执的人在一起短阳寿。”
许峻岭掉转车把说:“懒得去了,买什么桌子!”骑车回去了。过一会儿她回来了,带了张折叠式的小桌子,砰砰地提上楼来。许峻岭躺在床上不理她,她也不理他,到厨房里去做饭。做好了她端进来说:“饭熟了啊。”
许峻岭还是不动。她自己吃起来说:“想离婚就离,吃了饭再离也不迟,吃饭前要离也来不及了。”对于范凌云,许峻岭已经没有那份感情,他尽责任维持着现在的局面。
如果说白爽在他们之间起了什么作用,那更多地是给了他一种启发,使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像范凌云这样的女性,是不适合他的。
在国内他还没有太多感觉,但到了这边,他痛切地感到这一点,而且也特别不能忍受。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宽,难以掩盖。她并没有错,环境也不允许她像许峻岭所希望的那样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