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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堂中陆文昭的叙说,袁世振才算是知道他们查到了什么。
正廉署将李三才背后,整个漂没漕船的利益链条给挖了出来!
卫辉记账的毛病,或者说留后路的想法,可以说给李三才将棺材板给彻底的撬开了。
他被人盗走的那本账目,陆文昭能看懂的那部份,是船厂的进出项,而陆文昭看不懂的地方,则是详细的记录了所有北清河船厂接私活的账目,其中尤以李三才在近二十年间,借着船厂,将多少朝廷的漕船改造成民间船只的记录最为扎眼。
等到陆文昭带着人找上门来,卫辉老老实实的将一切都给交代了出来,将李三才卖了个干净。
“原来如此,那些年,朝廷每年拨给漕运衙门新建船只的银子,是被这么弄入了私人的荷包埃”
翻看着的卫辉的账目,袁世振出声感叹道。
“恐怕,这李三才,可真的是生财有道埃”
“他的这个三才,值得恐怕是生财、好财、贪财。”
坐在最上首,毕自严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砸在了桌上。
“诸位,不管我等现在如何咒骂李三才,他如今都已经死了,对他应该怎么处理?”
“查下去,而且还要严查下去。”
坐在毕自严身侧,周应秋当即表态道。
“难不成,贪污朝廷钱粮,就因为人死了,朝廷要姑息,那这事若是传开,恐怕朝廷上下就会城遍布贪官污吏。”
“查是可以。”
将手中的账本还给周应秋,袁世振看向在场其他几人道。
“但诸位恐怕不知道,这李三才在漕运衙门十几年,交友甚广,在士林,尤其是南直隶士林之中名声甚好,赵南星、高攀龙、邹元标等人都为之羽翼。”
“我们若是大张旗鼓的查他,恐怕朝堂上就会立刻有人替之辩驳。”
“不错。”
这时,徐光启也出声道。
“万历四十三年,依照惯例,李三才应调入京师,还有可能入阁,但朝堂因他再起党争,刘时竣周永春、姚宗文弹劾于他,邵辅忠、曹于汴、史学迁为之辩解,乔应甲更是说他十贪五奸,但神庙均未作理睬。”
“最后,朝堂上的党争愈演愈烈,更有人弹劾他盗用皇木,神庙令李征仪与吴亮嗣前往调查,但最终什么都没查出来,事情也不了了之。”
“以这些纸面证据,恐怕事情是不会依照我们想的那样发展,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的帮助下,恐怕是伤不到李三才的皮毛。”
“那,徐尚书的意思是?”
听到徐光启的话,毕自严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向对方道。
“先从下面开始,一步一步的往李三才身上查?”
“对。”
闻言,徐光启点了点头。
“现在,正廉署拿到的证据,是北清河船厂开始,北清河船厂隶属工部管辖,那就顺藤摸瓜,从工部开始查。”
说着,徐光启看向陆文昭道。
“你去北清河船厂将此人带来前,没有引起船厂的注意吧。”
“徐尚书放心。”
闻言,陆文昭当即露出了一个精明的笑容。
“下官前往山东找他之时,借的是宫内龙通商号的身份,用的是新买船只的借口,带他来京,也是商总要和他详谈。”
听到陆文昭说的“宫内”的身份,在场四个大官心里虽然感觉别扭,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这样的话,你一定要将这个卫辉保护好。”
给陆文昭叮嘱了一句后,徐光启转头看向毕自严。
“此事,恐怕还需要陛下恩准。”
“你是指?”
闻言,毕自严有些不知道他说的是那方面。
“你想查贪,我也想对工部管辖的船厂进行一番整编。”
看着毕自严,徐光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龙江、清江、北清河三个大船厂,下辖无数小船厂,但是目前,工部对于这些船厂每年能造出多少船只,并无一个准确的了解。”
“如今,漕运变法,允许民间商户参与,若是不知对这些船厂进行一个统筹,恐怕用不了几年,属于朝廷的船厂就会变成私人的,到了那时,朝廷若是再想要造船,恐怕就难了。”
“嗯。”
闻言,毕自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一同去寻陛下吧。”
“可。”
见状,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看着四位大员带着陆文昭与一个被黑布套头的人离开文渊阁,站在走廊中的韩爌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做什么呢,怎么神秘兮兮的。
想到这里,韩爌就开始向文渊阁中的文书们打听。
而另外一边,带着陆文昭与卫辉两人,在旧衙门外经过了搜身后,毕自严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皇帝,而是在校场之外等候。
校场之上,朱由校正在对着负责监督军器厂的郭真大发脾气。
“这是谁做出来的?为什么子铳塞不到铳膛里?”
令人将郭真从西山铁厂提溜来了之后,朱由校手中拿着一个子铳,对着郭真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可能是那个工匠眼神不好,没有打磨到位。”
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郭真缩着脖子小声的解释道。
“奴婢这就回去令人整改。”
“看你小子能从萨尔浒大战中活下来,也算是上过战场的,明白军械对我大明士卒的重要性,朕才让你去监督军器厂。”
“可是你看看你监督制造出来的这东西,这种塞不进铳膛的东西,是怎么出厂的,朕有什么脸面让我大明的将士用这种东西去和建奴拼命?”
将子铳砸在郭真的身上,朱由校道。
“朕说过多少遍了,标准化,标准化懂不懂?每一个部件大小,都要求尽可能的相同,所有的子铳和钢管,口径都要尽可能的做到标准,尽可能做到可以通用,谁特娘的给朕显示他的独特?他有朕独特吗?”
“奴婢这就回去彻查,保证以后不再出现这种问题。”
闻言,郭真连忙将子铳握在手里,磕头保证道。
“这明显是没有打磨到位,有人偷懒了,这是你监督的不利,不许苛责工匠1
知道这些太监的凶残程度,朱由校对郭真警告道。
“你若是再监督不好品控,就自己滚到定陵给神庙守陵去,朕不需要废物。”
“明白了吗?”
“是是是,奴婢一定监督好品控。”
闻言,郭真忙不迭的磕了几个头,保证道。
这个时候,刘时敏上前来,在他的耳边小声的说毕自严等人来了。
闻言,朱由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滚吧,回去干好你的事。”
“奴婢遵旨。”
闻言,郭真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向着校场之外走去。
他决定了,回去就将军器监的匠人叫起来训斥。
娘的,他一个不注意监督,怎么就把这种塞不进镇虏铳的东西给送到虎贲卫来了,还让不走运动的让皇帝给抽到了。
转头看了眼急匆匆离开的郭真,毕自严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得到通报之后,毕自言几人在校场上见到了正拿个铁挫磨子铳的皇帝。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们四个联袂来寻朕。”
当啷一声,将铁挫扔在桌子上,朱由校向毕自严问道。
不过,他随即就看到了跟在陆文昭身后,那个用黑布袋套在脑袋上的人。
“大白天的用黑布套头,装神弄鬼埃”
“启奏陛下,事关重大,臣等不敢擅专,特来请旨。”
闻言,毕自严连忙上前,将他们的打算给朱由校说清,同时陆文昭去除了卫辉头上的黑布,让他跪在地上。
这种事情,瞒不住皇帝。
毕竟他们商议的时候,陆文昭这个锦衣卫就在边上。
“你叫卫辉,北清河船厂的?”
听完了毕自严的叙述,朱由校看向卫辉,表情有些奇怪。 “卑职卫辉,参见陛下。”
闻言,卫辉连忙跪地道。
他是北清河船厂的账房,算是吏。
点了点头,朱由校嘀咕道。
“北清河船厂,李三才。”
怎么又和这个姓李的有关,这厮的业务是不是也太宽泛了。
带着几人回到旧衙门,进入自己的书房,朱由校从桌子抽屉里翻出了几封信件,让人递给毕自严等人。
“朕这里有几份东厂和锦衣卫的奏报,你们看看。”
“这是?”
见状,毕自严几人不敢怠慢,连忙接过太监递来的书信,看了起来。
“东厂提督魏忠贤。”
“锦衣卫千户沈炼。”
“锦衣卫从龙营百户丁修。”
三个人,四封不同的奏报。
一个内阁首辅、三个尚书、一个锦衣卫千户,将脑袋凑在一起读了起来。
南直隶三人组,看似是合作关系,但实际上却是相互监督关系。
为此,即便是三人一起署名送了封关于李三才的联名奏本,却还都各自又写了封单独报告给皇帝。
文官们讲究个统一口径,分配功劳,但特务机构可不讲究这个,在办事能力之前,皇帝更看重的是忠诚,为此才有了这一幕。
当然,三个人也只是小小的争功,将自己在查案中的作用强调了一下,没有敢写子虚乌有的事情出来。
“魏国公世子盗铸银币。”
“假借朕的名头搜罗民间女子。”
“还有倒卖朝廷漕船。”
等到在场五个人看完了信件后,朱由校终于开口了。
“这个李三才,做了如此之多违法乱纪的事,朕恨不得将至千刀万剐。”
“陛下,还没查实呢。”
听到皇帝的话,周应秋小声的道。
“。。。”
听到周应秋的话,朱由校不由得斜着眼睛看了眼对方。
“臣以为当刨坟掘尸,挫骨扬灰。”
看到皇帝的样子,周应秋当即昂首道。
“。。。”
见到这对儿火爆的互动,毕自严不由的翻了个白眼。
这个权刑部尚书,可真是没骨气埃
“陛下,臣以为,当派遣钦差,严查此事。”
对皇帝拱手,毕自严出列道。
“万历年间,神庙隐于宫内,天下久不知皇帝久矣,臣以为当借此案,震慑天下不法之徒,收万民之心。”
“自朕登基,尚不闻何人可称青天。”
看着毕自严,朱由校出声问道。
“海忠介辞世久矣,如今何人可执牛耳?”
“臣举荐天津知府袁可立。”
闻言,毕自严当即道。
“昔年,袁可立不避强权,任南直隶苏州府推官,连审御批大案,可堪此任。”
“天津那边的一摊子事儿,还指望着袁师拿主意,不可。”
听到毕自严推荐的人选,朱由校摇了摇头。
袁可立在天津不到一年,还在推行新政,这个时候无法离开。
“臣以为,可令李征仪复起,令他和右俭都御史吴亮嗣一起去查。”
这时,周应秋开口推荐道。
“昔年,李三才被劾去职,有人言其盗用皇木,就是李征仪与吴亮嗣去查的。”
“那查出什么了吗?”
听到这话,朱由校当即好奇的问到。
吴亮嗣他知道啊,和东林素来不和,有机会肯定是要掀对方老底的。
“回陛下,当时李征仪与吴亮嗣只能在京中调查,查不出什么的。”
闻言,周应秋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但现在既然东厂与锦衣卫已经查出了李三才可能不法,若是再令二人前去调查,想来是能有个结果的。”
“这样埃”
遗憾的摇了摇头,朱由校突然灵光一闪,看向周应秋问道。
“朕让那个杨涟,去做教谕,他现在干的如何?”
“这。。。”
听到皇帝突然问到杨涟,周应秋先是一愣,但随即就想起来是谁。
皇帝要看看本事的那个倒霉蛋。
“回陛下,杨涟如今是山东郓城教谕,听说他在当地总是和知县呛起来,官声颇为不堪。”
“山东郓城?”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校挠了挠头,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传诏,令吴亮嗣为主使,再令李征仪复起,与杨涟一同为副使,一起去查此事。”
“杨、杨涟?”
听到皇帝的安排,四个高官的脑子当即就是一顿。
对于朝堂上的党派,他们都是知道的,这让杨涟去查李三才,让东林去查东林,皇帝想做什么?
“陛下,杨涟?”
看着皇帝,周应秋试探的问道。
“那,给他什么官职呢?”
“和那个李征仪一样,都给升工科右给事中。”
闻言,朱由校当即道。
“朕记得,杨涟自称是以廉吏第一入京,那就让朕看看,他到底廉不廉。”
“臣遵旨。”
此时,周应秋已经知道皇帝这是打算干什么了,当即拱手道。
皇帝这是要诛心埃
“臣。。臣等遵旨。”
见到周应秋答应,其他三人也不好说什么,跟着一起应道。
“陛下,那船厂之事。”
这时,工部尚书徐光启出声道。
“船厂啊,一起查一查吧,徐爱卿稍后给朕写个条陈,把船厂的事情都写清楚。”
闻言,朱由校点了点头,同意道。
“该是朝廷的东西,就要是朝廷的。”
说着,朱由校看向人群最后的卫辉道。
“这个卫辉就不错,所有的事都有账目,祖上还是船匠,就让他主导清查吧。”
“臣谢陛下隆恩。”
听到了皇帝的话,卫辉连忙跪地道。
脑袋,保住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