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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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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光掠影,时光如白驹过隙。孟程心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她会不知不觉得习惯他的存在一样,她也会慢慢习惯他的离去,都是一种习惯而已。

    可惜,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养成的,亦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她的围裙上总有萧慕安的气味,她的书籍上还有他指尖的温度。有时她写稿写乏了,转头望去的时候,总恍惚萧慕安坐在沙发边道,“看你那一只手敲字都费劲,拿过来,你说,我帮你写。”

    右腕的淤青渐散,除了扭动时还有丝丝疼痛,它看起来和从前一般无二。可伤过了就是伤过了,就像孟程心无法否认萧慕安曾经回来过一样。

    八月转眼就过去了,熬过了处暑,待至白露时节,天气才显出几分秋意来。孟程心很喜欢秋天,天朗气清的,令人神思清明。

    那天是个周六的晚上,孟程心刚洗完澡出来,艾美就来了,她一脸郁郁。

    孟程心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道,“约好的一起去瑜伽房的,却放了我鸽子。如今这是打哪受气来了?”

    艾美气恼地捶了捶怀里的抱枕道,“那个许沐阳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我真是看错他了。”

    孟程心哑然失笑,打机窍道,“所谓看错,那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那么认为,别人也没让你那么看他呀!”

    艾美气道,“好丫头,你到底哪头的?莫不是因为他是萧慕安的表哥,你就向着他了?”

    她忽得提起萧慕安,孟程心的心一沉,眸光不由暗了暗。

    艾美抬眸觑了觑她的神色,叹道,“看看,提都提不得,这样放不下,干嘛还让他走了呢?就该哭着喊着,拽着袖子让他留下来!”

    孟程心被她逗乐,忍不住拿起个抱枕捶了捶她,笑道,“这么会说,哪天示范给我看看!”

    “示范啊?”艾美转了转眼珠,坏笑道,“不用等哪天,现在就可以!”她说着,伸手拿起孟程心的手机。还不待孟程心反应过来,她便寻出了萧慕安的电话拨了过去。孟程心大惊,忙抢过来挂掉。

    “坏丫头,你疯了!”她急得直斥道,艾美却倒在沙发里大笑起来,将来时的阴霾一扫而空。孟程心气不过,上前挠她痒痒,笑得她肚子疼了,捂着肚子求饶。

    两人玩闹一阵,疲惫地头顶着头瘫在沙发上。

    “你和许医生到底怎么了?”孟程心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艾美叹道,“原本是为了那篇新外科医疗技术的调研报告顺利完工去请他吃饭的。不想吃饭的时候起了点争执。”

    孟程心轻轻笑了笑,那篇调研报告分明就是艾美死活磨着老谭让她去做的,老谭还一脸困惑地问孟程心,艾美什么时候开始对医疗界的题材感兴趣了。

    “说起来,还是为了你呢?”艾美坐起身来道。

    孟程心不解,坐起身来看着她。

    原来今晚他们是去庭轩吃的饭。庭轩的酸溜鱼片算是一绝。艾美一边吃着,一边感慨道,“这鱼片倒还新鲜,却是香料味重了些。我还是更喜欢吃我们程心做的。”

    许沐阳抬眸看了看她笑了笑,“哦?孟记者厨艺那么了得?”

    艾美对他质疑的语气不满,忿忿道,“那当然!萧慕安就尝过,你不信可以问他!”

    许沐阳听了她这话,怔了怔,良久才勾了勾唇角笑了笑,不再说话。

    提起了萧慕安和孟程心,艾美又不由得一叹,向许沐阳道,“话说你是萧慕安的表哥,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他?你看他和程心两个人,分明是有情意的,可偏偏搞得若即若离。你当知道前因后果,怎么不设法帮帮他们?”

    许沐阳抬眸看了看她,“艾记者觉得我应该怎么帮?”

    “当然是想法子撮合他们了。你看看,萧慕安跑回了美国,和程心两个人互相都不联系,搞得我们程心最近都郁郁的,表面上还一副没事的样子,看得我都难受。”

    许沐阳苦笑,“要我说,你什么也别做,就是帮他们。孟记者是很有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况且感情的事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选择拥有就意味着承担,选择放弃意味着自由和解脱。现在这样,也许最好。”

    “不对!”艾美反驳道,“感情的事的确是个人的选择,但那应该是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压抑自己内心的渴望,迫于外界其它因素的压力而做的选择,都不是真的选择,更无从谈好!”

    她义正言辞,许沐阳怔了怔,抬眸看了看她。“子非鱼,焉知鱼所求!不是所有人都像艾记者这样爱情至上。有人求自由,有人求安宁,还有人求解脱。”他勾唇无奈苦笑道。

    艾美听着他的叹息,眸底甚是感慨,愈发对孟程心与萧慕安一事好奇起来。“你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是不是?你告诉我呀!我要知道了才能判断我是不是应该什么都不做!”她低着声音一脸好奇地凑过去问道。

    许沐阳挑眉看了看她,轻笑道,“记者的好奇心都这么强烈吗?你怎么不去问孟记者!”

    艾美撇了撇嘴,“那丫头是个闷葫芦,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轻易是逼问不出来的!”

    许沐阳哑然失笑,摊手道,“那我更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了!”他端起水杯饮了一口,悠悠道,“孟记者不跟你说,有她的理由,这其中涉及家私,实在不好开口吧!”

    “家私?莫不是什么宅门秘辛?”艾美眼睛亮了亮,愈发好奇心起。

    许沐阳一怔,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慢慢放下水杯,沉声道,“艾记者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到底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呢?还是别有目的?你若是想从我这探出些什么八卦新闻,怕是要白费心机了!”

    艾美先是一愣,旋即便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霍地站起身气恼道,“许沐阳,你当我是什么人!别说那些事情有可能与程心相关,就算全然无关,把它送到我案头,我也不屑去写!我的笔下还不需要靠那些噱头来夺人眼球!”她说完,忿而拿起包包就往外走。

    “哎,我当时一时气愤,忘了付账就跑了。”说到最后,艾美哀叹道,“没准他还会觉得我说请他吃饭也是幌子。”

    孟程心忍不住笑起来,“这样就气了恼了跑了回来?真是不像你呀,看来是碰到克星了。”

    艾美白了她一眼,仰头望着天花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酒家女正在路边遭一男人调戏玩弄,多数路人都只是看着热闹,有恶意的甚至取笑一番。唯有他出手相助!我上前被那恶心的男人推了一把的时候,还是他扶住了我!是他义正言辞地把那个男人呵斥走,又让受伤的酒家女去医院。那时候我在想,世上竟有这么清朗周正的男子。”她眼神迷离,低声喃喃,似乎沉浸在那一霎的初遇里。

    “早知他是如此冷漠、自以为是又爱胡乱猜忌别人,我就不寻他了,还能留个好念想!”她轻声叹道,无限惆怅。

    孟程心勾了勾唇,露出一丝苦笑。谁说不是呢?人生若都只如初见,许多事情都会很美好吧。她想着,将头靠在艾美肩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各怀愁思。

    此时的太平洋那头,美国纽约已是上午十点。在一栋摩天大厦的玻璃会议厅中,萧慕安正与一蓝眼黄发高鼻梁的男人道别,“  will h□□e eration!”

    “Yeah, .”那男人哈哈笑道,又抬手对着萧慕安身侧的另一个男人道,“ !”

    那男人哈哈一笑,抬手与他击了一掌。

    “哇,这一单项目做成了可够这一整年的了!”那男人一出办公大楼,就将手搭在萧慕安肩上笑道。他一头黑密的短发,黑眼珠,黄皮肤,说着流利的中文,是个纯正的中国人。他叫莫德,英文名Aaron,是萧慕安的合伙人。四年前,两人开始一同开发软件,一步步成立了如今有百名员工的软件公司。

    萧慕安扬眉一笑,抬起拳头和他对了一拳。

    路边的一辆保时捷旁,一女人望见他们出来,忙走了过去,是秘书莎莉。

    “ will?”她问道,一头浅黄色的头发高高梳起。

    “ problem!”莫德笑道,给了她一个拥抱。

    莎莉松了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三人一同上了车。

    “  phone.”上车后,莎莉便将萧慕安刚刚留在车上的另一部手机递给他道。

    “怎么会有人还打你这个国内的号码?不知道你回美国了吗?”莫德不解道。

    萧慕安耸了耸肩,心里却有一分期待。他打开手机,果然未接来电上显示着“孟程心”三个字。他忍不住笑起来,抬手看了看时间,这会国内应该是晚上十点多,她未必就睡下了。他想了想,用美国的号码拨通了她的电话。

    孟程心其实刚刚躺下,艾美走后,她也无心写稿,便想着睡个早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忙伸手到床头柜上去摸。

    “美国?”她看着来电显示愣了愣。难道艾美那个电话打通了?可萧慕安回了美国,国内的号码应该注销了才是。她满腹狐疑地按下接听键,一言不发地听着那边的动静,却是电话那头除了时不时传来的车鸣声和嘈杂不清的英语,没有任何人说话。她吁了口气,以为只是个恶作剧,正要挂断。

    那头却忽得传来声音道,“孟程心,我的国际长途不要钱吗?”

    孟程心一愣,是萧慕安的声音。她不禁撇了撇嘴,回道,“是你自己不说话的!”

    “哦,那你刚刚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听我说话?”萧慕安回道,声音懒懒地,似乎很愉快。

    “才不是!”孟程心反驳道,“是不小心按到的!”

    “不小心?”萧慕安嚼着这三个字,有点不是滋味。

    “是的,”孟程心明快地应道,“打扰萧先生了,真抱歉。”

    萧慕安听着她生疏的语气,不禁有些负气道,“不!是我打扰了!”

    孟程心再不由分说“啪”挂断了电话,旋即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听萧慕安最后的语气,应该是生气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似乎对他的愉快有些不满,定要他恼了才开心。也许她内心深处恼着他的忽近忽远吧,孟程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前她竟不知自己是如此爱计较之人。

    电话挂断,萧慕安一瞬恼怒起来。他将手机啪一下扔到座椅上,扭头看向窗外,长吁了口气。

    莫德斜眼看着他,不禁疑惑道,“是谁的电话呢?前一分钟还开心得很,后一秒又恼了。”

    萧慕安愣了几秒,缓过了情绪,复亦摇头苦笑起来。他将手机拿起,轻轻地在手心翻转着,缓缓道,“一个让我开心又生气,既不想招惹又忍不住想念的女人。”

    莫德显然大吃一惊,调整了坐姿看着他笑道,“萧慕安遇见这样的女人了?”他一脸这幸灾落祸,萧慕安显然对他这表情很不满意,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他咧嘴笑了笑,不怕死地追问道,“那女人如何惹你生气了?你一直留着这个号码是为了等她的电话吗?诶,你既想着人家,为何不主动联系?还非得等她打来电话,这么被动,可不像你的风格!”他自顾自地问,自顾自地说。

    萧慕安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心底久久荡漾不停。“你不明白,要不要与我有瓜葛,我得由她自己选择!”他轻声叹道,抬手揉了揉眉心。

    钟塔的时钟铛了一声,是中午一点了。萧慕安与莫德在餐厅吃过午饭,便赶往机场。“在国内应该是凌晨一点,孟程心该深睡了吧。”他想。

    自那日听许沐阳说过那番话后,他心中一团乱麻,原以为找严嵩他们喝喝酒玩闹了几日可以理理自己的思绪,不想莫德突然找他回美国。和信的这单项目的确对他们公司太重要了,他必须回来,因此才匆匆与孟程心道别。

    他还清晰地记得他将她揽入怀里时她眼泪落下的声音,他知道她是不舍的。所以在飞机上,他下定了决心,将选择的权利留给她。可惜,整整一个月来,她都没有给他任何消息。他不知道,她这是算弃权还是她已经选择了再无瓜葛。

    飞往洛杉矶的飞机三点起飞,到洛杉矶大约下午五六点。

    萧慕安看着机舱外满天的晚霞,觉得自己好像在追逐落日而去。孟程心喜欢看落日,她在家里养着手伤的那周,每天傍晚时分他都会陪她出去走走,有时他们开车去江边,有时登上高楼眺望。

    她说,她小时候爱看落日,是觉得太阳落下去,星星才会升上来,那样她就能看见化成星星的爸爸。

    “那现在呢?”萧慕安问。

    “还是喜欢呀!因为只有太阳落了下去,人们才能卸下一天的防备和疲惫,心才会安宁。”

    “那孟程心现在安宁吗?”

    “当然!”霞光暮影里,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灿然一笑。

    有人说,时间是世上最公平最客观的东西。它给每个人的都一样多,每个小时都有且只有60分钟,每分钟也有且只有60秒,不多不少。可萧慕安却觉得,在他与孟程心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一定是放慢了脚步的,不然如何他回忆起来,觉得好像他们在一起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周日的大上午,孟程心稍微收拾收拾便出门了。昨夜那个电话一挂,她开始有些后悔。若不是自己太冲动,也许还能和他再说上几句话。她这样想着,翻来覆去很晚才得入睡。要是不今天上午约了《花间集》的主编胡萌在咖啡厅见面,她大概都起不来了。

    《花间集》是一本文学杂志,她从高中时就开始往它们杂志社投稿,大学时有幸结识了主编胡萌。她长她七八岁,很喜欢她的文字,给她的稿费也尤为优渥。她毕业时,胡萌原是想聘她去杂志社做编辑的。只是她那时觉得记者的生活更生动有趣,还可以为她写作提供素材,便婉拒了。但她依然是《花间集》的专栏作者,每月都会给他们写几篇文章。如今,胡萌想对《花间集》进行改版,杂志社内意见不一,争论不休。她今日约她,一来是讨要文稿,二来也是想听听她的建议。

    两人在咖啡厅聊了几个小时,又点餐吃了午饭才告别。孟程心路过一家旧书店,又逛了会,下午两点左右才到家。她还未及进家门,手机便响了起来。她一看,是美国的号码,心里咯噔一下,钥匙掉到了地上。她忙拾起来,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开门。

    “这是刚出去还是刚回来呢?”萧慕安听见门声问道。

    “刚回来。”孟程心关上门回道。

    萧慕安嗯了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打这个电话,只是不由自主地就拨通了。

    “有什么事吗?”孟程心见他不说话,不禁问道。

    “没事,不小心打的!”萧慕安道,咬字重重地。

    孟程心忍不住轻轻一笑,原来他比她还计较。

    萧慕安听见了她的笑声,心莫名地一软,柔声道,“去见了什么朋友呢?”

    “《花间集》的主编胡萌,我和你提过的。”孟程心道。

    萧慕安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他打了个哈欠,仰躺在沙发里。

    孟程心听着他似乎有些疲惫,问道,“洛杉矶现在几点呢?你要睡了吗?”

    “晚上九点多,还早。我只是下午刚从纽约坐飞机回来,有点累。”萧慕安低声道。

    “昨天你是在纽约?”

    “恩,去签一个项目合同,很重要的,花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和精力,反复模拟、调整和修改,这还不包括前期公关。”萧慕安道。

    原来他这一个月都在忙,孟程心笑了笑,好像给了自己一个安慰的理由,心中竟莫名释怀。

    “虽然很辛苦,但是很值得高兴呀!祝贺你了,萧先生!”孟程心甜甜笑道。

    萧慕安听着她清甜的笑声,亦不由得轻笑起来,整个人突然轻松畅快了许多。

    那一刻,他真希望孟程心就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