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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这种事情有风险,可孟程心初出茅庐的时候很是喜欢,连她的恩师金老大也曾打趣道,“别看程心素来娴静,却藏着颗冒险的心。若是个男孩子,只怕更有作为。”倒不是老师重男轻女,只是有些社会新闻他确是从不让她去碰,例如黄赌毒。她明白,这是对她的保护。这世间最危险的地方,就藏在人性最隐秘处。何况,他们还要深入其中,挖些东西出来。
孟程心在悠然山庄内部探查一番后,小有收获,只是终究没见到那幕后金主的真面目。对方的随从个个警觉非常,不易靠近,这恰恰激起了孟程心的好胜心。
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既然看不见人,就从车查起,孟程心想着,悄悄绕至停车处,拍下车牌号码。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人大声喝道,从十几米处快速奔跑过来。
孟程心一怔,正要跑,却发现从另两个方向也跑了几个人。她收住脚,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在那几个人跑到她身边之际,她迅速钳下包口的微型相机,轻轻地用手扶了扶脑后的马尾,将它藏匿于发中。
“你是谁?在这做什么?”那人警觉地盯着她问道。
孟程心故作诧异道,“怎么了?”她扭头看了眼车,“哦,这是你们的车呀!”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人像个机器人,只会重复这一句。
孟程心耸了耸肩,“我看错了,以为是我朋友的车,想来打声招呼的。”
那人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他身侧的一人凑到她耳边低声地耳语了几句。他又道,“你在这边晃荡了好久,到底有什么居心?”
孟程心不以为然地勾起一丝笑意,扬声道,“这悠然山庄大开门庭,做的是八方生意。何时成了私家花园,不许人来往走动了。”
那人被她一揶揄,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不再说什么,却也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有一人走上前来问道。孟程心瞥了眼他胸前的名片,是悠然山庄的客房经理。
“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人是不是你们山庄的住户?”那人对客房经理道。
客房经理看了眼孟程心,刚要询问。孟程心却道,“不用问了,我是来探友的。”她看了眼他,又道,“只是我不知道,这悠然山庄还有非住户不得入内的规矩。早知如此,你们也该早早写个牌子挂在门口!”
这客房经理一瞬尴尬,旋即便笑道,“哪有这样的规矩,这位小姐取笑了。您肯贵步踏贱地,便是我们的客人。”
孟程心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那我可以走了吗?”
客房经理正要开口,那人却道,“还不能走!”孟程心斜眼看着他。
他二人一番耳语,客房经理的脸色一变再变。孟程心心中暗道不妙。
“这位小姐,我看您也是个忙人。我们也不想耽误您的时间。我们山庄开门做生意,迎的那是八方客人。做生意嘛,最讲究以和为贵。”客房经理笑哈哈地说道,忽然话锋一转,“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手里若真得了什么东西,不妨开个价,我们买下就是了!”
孟程心冷笑一声,“你这话说的我好糊涂!我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人喝道,“小姐若是不肯配合,莫怪我们不客气!”
孟程心斜瞟了他一眼,冷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如何不客气!”
那人脸露怒容正作势要上前夺包。却听身后一人道,“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朝后望去,俱是一愣。孟程心也怔在那里。
“萧先生,此人在此鬼鬼祟祟,不知有何企图?”那人上前一步回道。
萧慕安点了点头,看着孟程心,慢慢走上前。
孟程心垂下眼眸,原来是天源,竟然是天源。她暗叹,早知如此,她决计不插手此事。
“你在这做什么?”萧慕安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柔声问道。
刚刚那人与客房经理一听这语气,不禁打了个对眼。
孟程心心里咯噔一下,饶是刚刚的情形她也没半丝慌乱。她咽了咽口水,抬眼看着他。
他的眼角有浅浅的笑意,似假似真。“都说了今晚就回去,怎么寻到这里来了?”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
孟程心大惊,眼睛睁得圆圆的。
同样大吃一惊的是刚刚的那个人。她说探友,竟指的是萧先生?他暗自思忖,不禁抹了把汗。
“好了,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事,回头再联系!”萧慕安退后一步,将手插在口袋。
孟程心咬了咬唇,深深看了眼他,这才转身离去。
山下,楚茵和和何远早已回来,见她走出来,忙上前打招呼。
“心姐,你怎么了?”楚茵比较心细,看她神色郁郁,关切道。
孟程心摇了摇头道,“没事。你们的事都完了吗?”
“恩。”两人同声应道。
孟程心点了点头,“你们先同司机一起回去,把今天采访的内容写个初稿发给我看看。”
“那你呢?”楚茵问道。
“我还有份重要的东西要等着取,晚点自己打车回去。”孟程心道。
却是司机探出头来,“没事,你慢慢等,我先带他们回。你需要的话,我再来接一趟。”
孟程心笑了笑道,“哪能又让你加班!这边打车应该还方便,不用担心!”
楚茵一行人走后,孟程心独自坐在江提边的一个大石边,这是上江提回H城必经的路口。她将扎头绳摘下,仔细地确认了一遍。微型相机不见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萧慕安取走了,她气得跺脚。红日欲渐西沉,孟程心看着远处太阳的影子在粼粼的江面上跳动,愣愣地出神。
将近下午六点钟,萧慕安才从景区出来,他远远看着大石上一个女子正望着落日发呆,忙唤道,“停车!”
司机忙刹住车。
“你同前面一辆车一起回去吧!把车钥匙留给我!”他说道。司机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恭敬地交出了钥匙,上了前面一辆车。
孟程心听着身后有车声,回头一看,正是辆黑色奔驰,她忙站起身来,刚要招手叫停,那辆车已呼啸而过。她有些急了,跳下大石,却听身后一声车鸣。她回头,萧慕安正坐在车里看着她。
“上车吧!”他将车开到她身边,低声说道。
孟程心有些犹豫,她想她应该直接要回东西,然后告别。
“这样会堵车的,快上车!”萧慕安伸手推开右边车门。
身后车鸣声不断,孟程心叹了口气,钻进车里。
车内一片寂静,孟程心连呼吸都不由得变轻变慢。
红日渐渐淹没在江水里,远处暗沉的天空里,开始有星星出现。
“好久不见,孟程心!”萧慕安突然说。
孟程心愣了愣,转过头看向他。他今日没有着正装,头发也没有向后梳成背头,与从前的模样一般无二,她竟一瞬恍惚。
萧慕安亦侧过脸来看了眼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她如触电般转过头来。
“是!好久不见了!”她轻声叹道,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两人再没有言语,陷入久久地沉默里。
一个小时的车程显得有些漫长,孟程心眯着双眼,一直警醒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他们不是阔别重逢的友人,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该是。
车驶入H城,城市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孟程心看着萧慕安将车驶入市中心区,忍不住问道,“这是去哪里?”
“你没说要去哪里!”萧慕安回道。
孟程心忙坐起身道,“停车吧!”
萧慕安将车停靠在路边,两人先后走下车来。
孟程心四处看了眼,原来到了京华路。她和艾美常来此逛街。
“去哪吃晚饭?”萧慕安问道。
孟程心愣了愣,伸手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萧慕安充耳不闻,双手负在身后道,“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不然去那吃?”
孟程心瞪了他一眼,抬眼看见路口有一家鸭血粉丝,便指道,“去那吃!”
萧慕安转过头看了眼,孟程心已朝那边走去。
她记得他是不爱吃粉丝的。他嫌那东西太滑,不怎么嚼就滑到肚子里,像虫子。想到此,她忍不住偷笑,谁让他拿着东西不还她呢。
小店里人并不多,已经七点多了,过了饭点。他们各点了一碗鸭血粉丝,另加几碟小菜。萧慕安看着孟程心唇角藏不住的笑意,便知她是存心的。他也不恼,起身到一旁的玻璃冰柜里去挑饮品。
老板娘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鸭血粉丝。玻璃镜里,他看见孟程心皱着鼻子对老板娘道,“不是说一碗不加香菜的吗?”
老板娘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道,“呀,我忘了!”
孟程心咧了咧嘴。“算了。”她说道,取出干净的筷子,将其中一碗的香菜叶小心翼翼地从面上一点点摘出来,再轻轻推到对面席上。
萧慕安轻轻一笑,拿了两瓶饮料,关上了玻璃柜门。
一顿下来,孟程心吃的倒是挺饱,萧慕安怎样她就不知道了。
“该还我了吧?”孟程心又伸手要相机。
萧慕安身子晃了晃,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孟程心忙跟上前。
“到底拍了些什么?这么紧张!”萧慕安从口袋里掏出微型相机,看了半天,问道。
“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工作!”孟程心道,伸手去拿。
萧慕安手轻轻一扬,她扑了个空。
“悠然山庄有什么不法不端的情况吗?劳动孟大记者亲自暗访。”萧慕安笑道。
他一派自在从容,孟程心不禁狐疑,若是天源集团真的有心投资悠然山庄,面对这样的新闻事件怎么可能毫不在意,还是他有对天源的公关太多自信?
“别瞎琢磨!”萧慕安看她一脸沉思状,弹了弹她的额头。
孟程心吃痛地捂住额头,嗔了他一眼。萧慕安将微型相机放在她手心,诚恳道,“好好地据实报道,不要有任何顾虑!”
孟程心愈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忙拿起手机走到一旁去听电话。
额上还有点疼,孟程心记得他从前也这样弹过她的额头,还大言不惭地说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呢?情爱这样的事,最认真不得。所谓世事变幻,恩爱无常。访花游园原是乐事,可男人若是把持不住,摘了一朵养在家中,怕是从此烦恼无穷。你看看陈纪就是了,若他不择了张小雨这朵红花,还可在你们之间左右逢源。哪会落得如今人人皆怨的地步。”
那时候孟程心觉得他此言过于放荡不羁。而后多年下来,她却觉得有几分真意在其中。
“再见!萧慕安。”她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呢喃,转身挥手招了辆出租。
孟程心坐上出租的那一瞬,萧慕安恰好转过头,他微微愣了愣,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萧先生?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我知道了,按你的意思去办吧!”他沉声说道,挂断了电话。
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他心头,令他有一丝伤戚。他叹了口气,亦开车离去。
偶遇总让人惊喜,因为分离太容易。
孟程心赶回报社时,楚茵他们还在加班,她看了看他们写的稿子,提出了些建议,又将微型相机里的东西拷贝到电脑里,供他们参考。
这一番又弄到凌晨才回到家中。记者的生活便是如此,没有固定的朝九晚五,没有正常的作息。
第二日一大早,孟程心还在睡梦中,便被急切地敲门声吵醒。她极不情愿地起身开门,却见张小雨一个箭步冲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这一大早又抽了什么风?陈纪哥哥又不见了吗?这次我可真不知道了。”孟程心打着哈欠不快道。
张小雨在沙发上歇了会,平复了气息才道,“你最近几天见过陈纪吗?”
孟程心瘫倒在沙发的另一头,拉着抱枕抱在怀里道,“没有啊。怎么了?”她想了想又道,“听说他最近在忙启宏电子的案子,那案子开庭了吗?”
“就今天吧!”张小雨道,也拉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孟程心有些诧异,除了不公开审理的案子,通常陈纪打官司她都会去看。如今这么大的案子,她却跑到她这来了,着实奇怪。但她没开口问,因为张小雨一定会自己说的。
果然,她喃喃道,“就是那什么破案子,搞了个女的天天跟着他一起。一副狐媚样子。”她气冲冲地锤了几下抱枕。
孟程心无奈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谁工作中没有几个异性,你也太过了吧!就不能安安静静谈场恋爱吗?”
张小雨反驳道,“你知道什么?陈纪心软,对任何女人都留着三分情谊,我能不小心吗?”
“好!好!我不知道。那你别总来烦我呀!”孟程心气道。
张小雨忽得认真地看着她,不言不语,看得孟程心心里发毛。
“你在看什么?”孟程心忍不住问道。
“在看你呀,”张小雨答,“孟程心,我真好奇,你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一旦被爱情吞噬,会是个什么模样!”
孟程心胸口略有些起伏,她愣了许久,才轻笑道,“我也好奇呢。”
张小雨白了她一眼。
孟程心叹了口气,劝道,“所谓流沙失于掌中。得不得到许由不得人,可失去往往都是人自己失掉的。”
“哎,”张小雨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只不知道,他身边怎么总能绕着那么多女人。那些女人没一个像我这样爱他的。”
“他也没有向爱你一样去爱别的女人呀!”孟程心道。
“不一样,他对着旁人好,我就总害怕,怕他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而我却不能没有他。”张小雨垂头道。
孟程心心里一瞬间有些伤感。七年了,她看着陈纪与张小雨在他们的爱情里挣扎沉浮。张小雨每每得了陈纪的好便会来和她炫耀一番,伤心了又来哭诉一番。在这场爱情长跑里,张小雨一直都是英勇的战士,捍卫着她与陈纪的爱的围墙。可此时,她颓然地靠在沙发边,像极了一个坐拥空城,等着战败的将军。
“陈纪哥哥性格或许犹豫了些,但他是有情有义之人,绝不会负你的!你既然选择,就要相信!”孟程心道。
张小雨睁着眼睛看着地板,孟程心不知道她说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启宏电子的财产纠纷案宣布审判,陈纪大获全胜。原就在H城律师界小有名气的他,更借此案声名大振。
孟程心与艾美去饭店参加他的庆功宴时,遇见了一个金色短发的女人。她长得很美,一双丹凤眼甚是妩媚。整场宴会上她都在张罗,宛若女主人。她叫洪莎,正是启宏电子的大小姐。
艾美偷偷道,“幸好张小雨被她的领导留下了加班,不然今晚有得闹。”
孟程心没有说话,她看见那洪莎在陈纪耳边耳语,忽然觉得张小雨的顾虑并非多余。陈纪的眉眼都在笑,这个女人令他愉悦。
就在庆功后的第二天,孟程心接到陈纪车祸的电话,着急忙慌地赶去医院。张小雨已经在医院,还好伤的不重,只是撞破了头,扭伤了脚。
陈纪要留院观察一段时日,张小雨打电话请了假专心照顾陈纪。他二人难得地平和地相处起来。
孟程心突然很欣慰,她真心希望他们能好好的,让她看看爱情原本还有幸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