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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赵崇明领着书院的训导赶过来的时候,围观的众弟子早是见机不妙,纷纷作鸟兽散,只留下地上模样凄惨的魏谦。
魏谦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快被揍得散了架,心中更是无比郁闷,他哪想到自己居然运气这么背,真就遇上苦主了,还一次就是两个。
刚才叫住魏谦的乃是两名姓雷的弟子,是一对亲兄弟。这雷氏兄弟二人向魏谦问明了魏谦亲爹的官职,不由分说便是一阵老拳挥打上来了。
三人厮打中,魏谦听雷氏兄弟的叫骂才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遇上这么一遭横祸。
原来雷氏兄弟的父亲原本是湖广都指挥使司的千户,年初的时候奉命护送恭王世子回宝庆府,结果路上便正好遇着了叛乱,护送恭王世子的军队全军覆没,雷氏兄弟的父亲也因公殉职。
雷氏兄弟自然将自己父亲的死怪罪到了当时因守城不出而最终被问罪的王府护卫司指挥佥事——也就是魏谦的亲爹头上。
如今仇人的儿子就在眼前,雷氏兄弟哪里会放过魏谦。于是事态立马升级了,最后就变成了雷氏二人将魏谦摁在地上拳打脚踢的情形。
虽说是双拳难敌四手,但魏谦本也不至于被打得无还手之力,说到底还是怪小胖子帮了倒忙。
魏谦也暗骂自己色令智昏,看到小胖子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想着把小胖子扯开。
最后小胖子没事,反倒是魏谦自己因为拉了小胖子一把,一时不慎,结果被两拳给撂翻在地,之后的情形就是不堪回首了。
不过小胖子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去搬了救兵来。
小胖子赶紧上去把魏谦扶起,颤着声问道:“魏兄,你没事吧。”
这一扶刚好碰到了魏谦肩上的痛处,魏谦顿时是疼个龇牙咧嘴,差点下意识就要骂出声来。
“嘶……你觉得呢?”魏谦倒吸了口冷气,没好气道。
赵崇明听了这话,眉头一耷,眼里半是委屈半是担心。
眼瞧着小胖子这快哭出来的模样,魏谦也只能赶紧扯出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勉强道:“还好,嘶……暂时死不了。”
一旁的训导则是一脸不耐烦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崇明正要告状,却被魏谦拉住了。
魏谦扶着赵崇明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不过是同学之间起了几句口角,并不是什么大事,劳烦训导白跑一趟了。”
训导有些意外,本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平息掉这桩麻烦,不成想眼前这小子倒算识相,于是也没多训斥,只说道:“尔等在书院是来读书进学的,且少些口舌争执。”
“学生谨记。”魏谦附和了一句,便目送着训导离去了。
赵崇明这才出声问道:“魏兄,你怎么不向训导求个公道。”
公道?这小胖子未免太可爱了些。魏谦心底苦笑了一声。
这训导脸上明摆着不想多管闲事,更何况以自己罪臣之子的身世,还有丁等最末的成绩,真要分说起来还不知道书院会偏袒谁呢?
这些计较魏谦也一时难以跟这个不谙世事的小胖子说明白,便只摆了摆手,就要动身回寝舍。
可魏谦刚走上一步,左边小腿上便传来钻心的痛楚,疼得魏谦立时躬下腰去,额间冷汗涔涔。
魏谦一边暗暗喊痛,一边在心里对魏光祖是恨得咬牙切齿,原本就小心眼的魏谦如今是恨不得把魏光祖给扒皮抽筋,剁碎喂了狗。
他身上这些伤虽然大多出自雷氏兄弟的手脚,但雷氏兄弟也只是为了泄气,并没有下死手,而魏光祖却趁他倒地之时,在他小腿骨处狠狠踢了两脚,分明是想废了他。
赵崇明见状也一时慌了神,蹲在魏谦身边,说道:“魏兄……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魏谦犹自痛得龇牙咧嘴,皱着眉打量了赵崇明的身形,他记得小胖子比自己还矮一个头,强笑着问道:“你成吗?”
赵崇明连连点头。
魏谦虽不想麻烦赵崇明,但一时之间也是真没有法子,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在书院待了大半个月,却连半个朋友都没有,反而只有这个见过两三面的小胖子愿意帮他。
更让魏谦没想到的是,小胖子居然真的一步一步把他背回了寝舍里。
看着小胖子满头满脸的汗,还有热得通红的脸蛋,一向爱占便宜,没脸没皮的魏谦居然难得老脸一红,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魏谦干巴巴道:“这次多谢你了。”说起来魏谦自己都不记得上次这么真心实意感谢别人是什么时候了。
赵崇明听了魏谦的道谢,脸上反倒有些难为情,低头不敢看魏谦,只摇了摇头。
魏谦又开口道:“午后还有课,你先回前院吧。”
“可魏兄你……”
魏谦随便寻了个由头:“你正好替我去向先生告个假,不然先生少不得要在考簿上记我一笔。你留在这也是无用,倒不如让我好好歇歇。”
其实魏谦真正的目的是不想小胖子看到自己这鼻青脸肿的模样。
赵崇明点了点头,又好生叮嘱了魏谦两声,才出了门去。
目送着小胖子憨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魏谦却依旧看着那方向,一时出了神。
原本准备下个月就老老实实从书院滚蛋的魏谦,竟突然生出了些留恋,而且可笑的是,还是在这书院里挨了一顿毒打之后。
魏谦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也跟小胖子一样天真了。
而这一动作,魏谦又是痛得牙根发颤。
等魏谦迷迷糊糊被叫醒的时候,窗外天色已晚,寝舍内也昏暗下来,而魏谦第一眼见着的便是小胖子脸上那关切的神情。
“魏兄,你伤可好些了?”
赵崇明不问还好,这一开口,魏谦又觉得浑身酸痛,左腿更是火辣辣的疼。
赵崇明见魏谦难看的表情也没再多问,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堆小瓶小罐,说道:“我去山长那给你拿了药,可我也不知道哪些是伤药,便都拿了些来。”
魏谦是哭笑不得,心道:这小胖子果然在山长那里有门路,可拿这么多药来是打算要炼丹呐还是拿他试药啊。
魏谦挑了一罐看起来像是药膏的白瓶,倒了一些药就要往肩上抹,可一抬手,扯到背后痛处,又是疼得一个激灵。
“魏兄,还是我来吧。”赵崇明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了魏谦手里的药瓶。
反正债多不愁,这一次,魏谦心里竟还有些心安理得,由着小胖子帮他涂药。
但很快魏谦就反悔了。
原来小胖子帮他在肩背上涂了药后,又掀开他的裤脚。可一看到魏谦小腿上那可怕的淤青,赵崇明当下就眼圈一红,小嘴一瘪,说道:“他们也太坏了,怎么……怎么下如此重的手。”
魏谦就怕见小胖子哭,急中生智道:“你这就猜错了,他们下的是脚,不是手。”
赵崇明顿时被逗得破涕为笑,抽了抽鼻子道:“魏兄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说这些玩笑话?”
“是啊,你看我伤成这样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赵崇明低声道:“我就是替你觉得委屈。”
这倒提醒了魏谦,恨恨道:“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崇明想起了一件事,而他下一句话却让魏谦开始想哭了。
“魏兄,我将这事同山长说了,午后的课上,先生可是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
完了!
魏谦暗道不好。
这小胖子怎么自作主张弄了这么一出,这叫他以后在外舍怎么待下去?
果不其然,这时外头气势汹汹就走进来一群人,正是外舍的弟子。这些弟子刚进寝舍,见着了魏谦就三言两语开始嚷嚷起来:
“魏谦,是不是你去跟先生说的嘴。”
“打不过就跑去告状,竟然还把我们给连累了。”
“是啊,这个月的膏火钱都罚没了。”
“到底是出身贱户,难怪会做出这种腌臜事来。”
……
一听外舍的先生居然还罚了这些弟子的膏火钱,魏谦就知道这事算闹大了。
像岳麓书院这种一流的书院,有官府和士绅资助办学,不仅束修(学费)不多,而且每月还会给弟子发放膏火银子,以作津贴鼓励之用。
外舍是五钱,内舍是十钱,至于上舍魏谦就不知道了。
但据魏谦在长沙城的考察,五钱银子在这年头也着实不少了,像城里牛肉每斤也不过五六文钱,数口之家便是每天吃肉也不过耗费两三钱银子。
放在富户官宦出身的弟子眼中,自然是看不上这点银钱,可书院里的大多数弟子终究还是普通出身,甚至不少家境贫寒,还指望着膏火钱接济家里。
看着眼前这群气势汹汹,一脸愤慨的弟子,魏谦便知道自己被小胖子给坑惨了。
赵崇明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正想开口替魏谦解释两句,却被魏谦一手拉到了身后。
赵崇明听身前的魏谦冷冷回道:“是又怎么样?”
众弟子本就在气头上,哪里受得了魏谦这种态度,纷纷叫骂道:
“你这人还有没有半点廉耻之心?”
“这种人就该被逐出书院。”
“少跟他废话,再揍他一顿便是了。”
听到有人这么一怂恿,不少弟子也是面露凶光,跃跃欲试。
魏谦听出了这煽风点火之人正是魏光祖,心中虽愤恨异常,但面上却一副怡然不惧的模样,冷笑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跟山长告的状。这次先生只罚你们的膏火,若是再有下次,怕是你们得比我先从书院里滚蛋,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
听魏谦将山长抬了出来,一众弟子顿时就息了气焰,口中虽然依旧叫骂不止,但到底没人敢上前动手,只是恨恨瞪着魏谦。
但还是有人受不了这气,从外头取了一桶水来,冲进来就倒在魏谦的床铺上,将床面和被褥淋湿了大半,而后指着魏谦,道:
“你去告诉山长啊,到时候我们便都说是你自己打翻的,还非赖在我们头上,我倒要看看,山长是信你一个人的,还是信我们。”
其余弟子纷纷应声,嚷嚷着让魏谦赶紧滚蛋。
魏谦只觉这些小屁孩幼稚可笑,既然知道这群人不敢动手,魏谦的心也定了下来,低声对赵崇明说道:“走吧。”
魏谦拉着赵崇明的手,一瘸一拐地出了寝舍,有人还想拦路使绊子,却被魏谦狠厉如狼的眼神给逼退了去。
可出了寝舍没走几步,魏谦冷峻的脸色就立刻垮了下来,满是无奈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