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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姑娘?”缙缕讶异的声音。
“缙缕?!”孟良语欣喜的叫她一声,“太好了,你在啊!”
不过她还是疑惑,怎么每次来九天阁,第一个见到的都是缙缕?
其他三美人呢?
缙缕看上去有些不安,“三公子他——”
“我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孟良语严肃道,“我来找柳姑娘。”
“柳——”缙缕倒吸了口气,绞了绞帕子。
她应该是猜想到了,事情有些严重。否则到不了要请柳姑娘出场的地步。
“我明白了,”缙缕点了点头,“孟姑娘跟我来。”
“有劳。”
孟良语跟在她身后,穿过了好几个细小狭隘的通道,晕晕乎乎的,像是走了趟迷宫。
终南山。
程家祠堂。
程若茗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什么。
等着看她的笑话。
程宗主叹了口气,道,“若茗,跪下吧。”还算是给她留了些面子。
程若茗面无表情的往地上一跪。
然而程寅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
主罚的自然不是宗主,而是另一个七旒玉冠,程净。程净眉毛一挑,笑道,“叩首,谢罪。”
程若茗深吸一口气,朝着宗祠里供奉的祖像磕了个头。
如果是给正前方着清善袍带九旒冠的祖像磕头,程若茗心甘情愿。
可偏偏,程净站在了她面前,正正的挡在祖像之前。
磕完了头,程净又慢条斯理的问她,“知罪否?”
程若茗咬牙,“知罪。”
程净满意的笑了笑,又拉长了语气,“程家,有多少年没出过烬痕了?”
“十一载。”
“哟,这么久了啊。那怎么偏偏到了皎霜仙子这里,就出了事儿?”
程若茗冷冷道,“我已知罪。”
“知罪就好,就怕仙子心高气傲,不肯让我罚呢。”程净在祠里踱了几步,“叔父方才吩咐过了,让我从轻发落,仙子怎么看?”
“不必。”
“那最好不过,仙子既这般大义,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
说罢,他便吩咐道:“看着仙子,教她叩满九十九个响头。”
程若茗攥了攥拳头。
这还没完,“再关到朝阳洞,禁闭一个月。”
言罢,程若茗猛地抬头,“程净,马上就要开论剑大会了,你——”
“无妨,”程净挑起唇角,“皎霜仙子是怕我将五灵荟办砸不成?”
程若茗能说什么。
程宗主都将处罚她的事全权交与程净了,她还能说什么。
“叩首吧,仙子。”又转头道,“若谦,看着。”
程净撂下这话,便抬起步子走了。
程若谦举手行了个礼,“净公子慢走。”
便转头道,“皎霜仙子,自便。”
程若茗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径自开始朝着祖像磕头。
程若谦不知从哪儿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开始数数。
“十一……十二,十三。”
程家的叩首礼是祭先敬祖的最高礼,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磕个头,而是要跪直了,双手举过头顶,再跪坐下来,将手交叉垫于地上,前额贴于左手手背。
如此三息后,再将手掌反过来,右手手心于上,前额轻贴。
她才叩首不到二十个,程若谦就已经不耐烦了。
“仙子好自为之吧,我先去净公子那里复命了。”
程若谦想的是,便宜她了,才磕了二十多个。
可他走后,程若茗还是一丝不苟的,将九十九叩首礼全数行了。
不是为挨罚,而是为问祖上。
终南如此行事,当真附和先人其训?
但没人回答她。
是不是不该解这长缨?
也没人回答她。
“从一开始,是不是就错了。”
她不该去学符咒,不该练剑,不该拿皎霜。
不该接过那顶七旒冠,不该……穿这身清善袍。
“仙子。”
程若茗回头,却见是程喻礼。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出来?”
万一遇见程净的人,没准要连他一起罚。
程喻礼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天都黑了。仙子自从回来,还没吃过东西。”
他将油纸拆开,程若茗看着那香气诱人的酥饼,却没什么胃口。
明明腹中空空,却怎么也提不起食欲。
“仙子,多少吃些。”
程若茗眼睛顿时就红了。
她都记不清这话听了多少次了。往常她被罚,也都是这样整整一天耗在宗祠里。阿云总会拿着几个馒头包子在外面等。旁人在的时候,她不敢进宗祠,只能躲在边上听里面的动静。
等。
等她跪完,等她出来。
程若茗每次都说自己吃不下,阿云就揪着眉毛,把馒头塞到她手里,“你多少吃一些。”现在阿云不在了,但是有个程喻礼,对她说“多少吃些”。
“仙子,你怎么哭了?”程喻礼忽然手忙脚乱了起来。程若茗一直一副高冷冰清顶天立地的样子,就是当着程净的面儿给他磕了头也没失过态。又何曾当着人面红过眼睛?
程若茗双手捧着那纸包,竟有些微颤。她狠狠咬了一口酥饼,“我只是饿了。”
程喻礼懵然点了点头,“这样啊,仙子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堪。
囫囵吞了几口后,她站了起来。“我还要去朝阳洞,禁闭一个月。”
程喻礼张大了嘴。
程若茗又道:“你先……下山去吧。去九天阁待着,免得他们找你麻烦。”
她出了宗祠,朝着朝阳洞走去。
程喻礼跟在她身后,朝着她的背影大声问:“仙子!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程若茗顿住了脚步,却没敢回头。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头苍凉一笑。
“是啊,是在担心你。”
阿云没了。
不能让你也出事。
程喻礼笑了笑,“好,那我听你的。”
“嗯。”
九天阁。
缙缕带着孟良语走了许久,才终于停在了一扇半掩的门前。孟良语从侧面瞄了一眼,只看见那间屋子里云雾缭绕。
“柳姐姐。”缙缕站在门前,朝里头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道:“孟姑娘来了。”
柳姑娘轻咳了一声,“进来吧。”
缙缕将门轻轻推开,又往旁边退了一步。她回头,朝孟良语点头示了个意,便转身走了。
孟良语心里疑惑着她为什么不一起进去,又多看了几眼缙缕的背影。
真好看。
缙缕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孟良语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缙缕眼神略微诧异,用口型问她:“还不进去?”
“嗯。”她点了点头,便抬脚往那扇门里去。
她才走进那屋子,便有一股令人神宁的暖香味扑面而来。
孟良语一眼便看见了屋子正北面的供桌,上面放了灵位和香炉。怪不得觉得屋子里云雾缭绕,原来是点了好几支香。在外面闻不出来,可进来了就觉得味道有些冲了。
“咳——”她没忍住咳了一声。
柳姑娘就坐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听见她这一声,抬起了头。“抱歉,香点的太多,呛着你了吧?”
孟良语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柳姑娘没带斗笠,也没带面纱。
美是真美,但眉目间的风情,却和其他三位美人完全不同。
孟良语心想,看过了柳姑娘的容貌,倒确实是觉得缙缕的美有些小家子气了。
孟良语正想说些什么,柳姑娘语调却忽然变得欣喜,“孟君?!”
这一声孟君,可谓是一道滚滚天雷,把孟良语劈的外焦里嫩。
记忆里,叫她“孟君”的皆是些柔柔弱弱的美人,而那些美人儿里头,姓柳的她单记得那么一个。
——从前戏班子里遇见的青衣花旦,说要跟她一同浪迹天涯。
她当时说好,说苏杭山水明秀,要带她去看。可一转头,她就撂下姑娘自己跑了。
这么一看……面前这位柳姑娘,确实是有当日那花旦的□□。
“孟君真是好记性,这便将阿柳忘了?”
孟良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柳姑娘说笑了,当初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当时那个柳姑娘穿着华丽厚重的戏服,整张脸都抹了□□,眼角两颊浓重的桃红色就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也难怪她看了好几眼都没印象。
“那孟君可还记得阿柳的名字?”
“我……”孟良语挠了挠头,“你只告诉我你姓柳,名字我真不知道。”
柳姑娘笑了笑,起身走到了灵位前,将那几只香都掐灭了。孟良语定睛去看,云烟缥缈之间的,果然是那个名字。
花自深。
柳姑娘将香给掐了,又轻抚了抚亡夫的牌位。指间那柔情,竟像是在轻抚爱人的脸颊。
孟良语垂了垂眼,不知该看不该看。
她回了头,莞尔一笑道,“三公子叫你来的么?”
孟良语摇了摇头,“不是,我师父……出了些事,我便冒昧来了,还望柳姑娘能出手相助一二。”
“孟君说笑了,你的事,我岂能置之不理?”
柳姑娘转身,去推开了窗子散散烟气,“三公子出了什么事?”
“他人不见了……我找遍了竹林都没找到。”
“这样么?”她笑了笑,“我大约心里有数了,你不必担心。你师父那般有本事,出不了什么事的。”
孟良语总算安下心了,两手抱了个拳,“真是太感谢了!”
又想了想,道:“良语冒昧,还未曾请教过柳姑娘芳名。”
美人微微抿唇,眉眼动人。
“在下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