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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切交给殷无执之后,姜悟便放心地将双腿缩上了龙椅。
这熟悉的一幕看的百官眉头狂跳,有人急急上前:“陛下,臣有本要奏。”
反正殷无执天赋异禀,千古一帝,定能处理妥当。
“陛下!”又有人开口:“臣亦有本要奏。”
姜悟举起宽大的袖口,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陛下!”陈相苍老的声音传来,庄重肃穆:“这几日南部雨水不断,百姓叫苦连天,臣建议殷戍代陛下前去作为安抚。”
殷戍好像是殷无执的大名。
这陈相对自己学生还真是情深意重,竟然妄想借此机会救殷无执出苦海……姜悟逐渐迷糊了过去。
殷无执反应也很快,当即跪地,道:“臣愿代陛下前往。”
一片寂静,只有轻轻的呼吸从宽袖下传出来。
殷无执:“……”
这厮竟又在龙椅上睡着了。
承德殿也静了一阵,逐渐传来细微的骚动:“方才陛下说,请殷王世子记下朝事,回去再议?”
“委实荒谬。”有人小声嘀咕,“难道这上朝,还需要中间人传话?”
有与定南王关系不合的官员语气不悦:“承德殿百官皆在他不谈事,回去单独与世子殿下,便能随意决定国事了么?”
“正是,这殷王世子也不过是一介武夫,陛下是怎么想的……这朝堂之事若要经过第三人口传,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承德殿很快一片混乱。
天子心悦殷王世子,这本身的确是一件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如今他忽然宣布由殷无执代记朝事,这在百官面前,就等于一下子给了对方至高无上的权利。
有跟殷家不对付的官员自然难以接受。
定南王等人则处在担忧而困惑的状态。
殷无执抬眼,看着无知无觉的昏君,慢慢将行礼的手放了下去。
姜悟,为什么给他这样的权利?他想捧杀,还是真的对他……
殷无执起身,在龙座之畔站直。
扭脸去看,才发现这个位子很高,视野很广,一眼看去,可以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承德殿,百官,才子江山。
一人之侧,万人之上。
最终还是陈相站了出来:“请听老臣一言,陛下此般做法必有用意,既然,陛下希望由殷王世子转告,我等不妨先将奏本启禀世子,耐心等待陛下决策,由老臣代为监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在朝中德高望重,有他开口,众人纷乱的情绪便暂时被压了下去,他们的确可以对殷无执的受宠提出异议,可陈相都这么说了,多少都得给点面子。
百官再次参拜退朝之时,十六主动出现,将依旧在沉睡的姜悟抱了起来。
殷无执凝望着他,从他的手搭上姜悟的肩膀开始,一直到姜悟送上銮驾结束。
伴随着姜悟的离开,百官也纷纷退去,定南王慢行了一步,抬头喊殷无执:“还不下来?”
殷无执回神,快步走近,恭敬道:“父亲,老师。”
陈相嗯一声,道:“你昨日伴在陛下身边,可发现他有什么不同?”
“学生愚钝。”
“陛下近日性情大变,委实有些奇怪,既然他强行要你留在身边,那你便借机多多留意,看能否发现什么。”
定南王神色难辩。今日伴在姜悟身侧的若是旁人,他定会认为对方是以色媚君,不知在天子枕畔吹了什么风,才换来对方这般器重宠爱。
可这个人是他亲儿子。
若开口指责,他清楚殷无执定是无辜的,可若不指责,倒显得他有庇护之意,遂板着脸道:“爹放你进宫,是为了救子琰出火坑,可不是让你去媚主求荣的。”
殷无执:“??”
“哎。”陈相打断了他,道:“我相信阿执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殷无执硬邦邦道:“学生确实没有。”
有陈相帮殷无执说话,定南王心头一松,故作不依不饶:“那今日怎么突然……”
“想是为了讨心上人欢心?”陈相抚须调侃,看到定南王难看的脸色,又稍作收敛,语重心长道:“无论如何,以社稷取悦心上人都是昏君所为,阿执,你可不能被轻易引诱,将自己沦为人人唾骂之佞臣。“
“谨遵老师教诲。”
定南王对于陈相的话也十分赞同,道:“不过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劝陛下改变主意,既然他执意如此,你也只能先委屈一下,趁机多多盯着,尽量让陛下不要再行荒诞之举。”
“那便先这样,我和你父亲也会抽时间多多规劝,若实在不行……”
两个老臣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姜悟始终不思悔改,那这龙座,也只能另行换人了。
如今嘱咐殷无执观察,一方面是觉得姜悟尚且有救,另一方面也是不好随便得罪龙椅上的国君。
毕竟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就可能满门覆灭,若能劝他回头改过自新,自然皆大欢喜。
陈相拍了拍殷无执的肩膀,把空间留给了父子二人。
他一走,定南王就有些欲言又止,殷无执看出他的意思,主动开口道:“孩儿一切都好,父亲不必挂心。”
定南王有些尴尬,呐呐点了点头:“你母亲说,若在宫中受了欺负,可尽管去寻文太后。”
“是。”
定南王想跟他多说些什么,可想到儿子被昏君宣进宫里,又忽然觉得郁闷,最终只是神色晦暗地嘱咐:“要保护好自己。”
殷无执:“……嗯。”
离开承德殿的昏君似乎睡的更沉了,殷无执理解不了他怎么那么能睡。重新回到太极殿,他简单吃了两块糕点作为早膳,便寻了纸笔,尽心尽力地将朝堂上的正事一一记录在了纸上。
吹干最后一张墨迹,已经是午时了,齐瀚渺殷勤地凑了上来:“殿下,可要传午膳?”
“嗯。”殷无执确实饿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龙榻,里头的人呼吸依旧沉稳,没有露出半点动静。
他自桌前起身,来到床前拉开了帷幔。
心头微微一震。
姜悟已经醒了。
乌墨似的长发铺散在枕上,那张洁白的面庞则对着床顶,如果不是尚有呼吸,只看这一幕,倒像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他什么时候醒的?
人在睡眠和清醒的时候呼吸是不同的,可殷无执分明没有发现他的呼吸变化。
……简直像手工造出来的死物。
死物一动不动。
“臣已将今日朝事尽数记录,陛下既然醒了,便起身吧。”
起什么身。
丧批自然不可能一醒就起床的,丧批还要赖床呢。
姜悟还是空空地望着床顶,心道这殷无执还真是闲着没事干,说了让他口述,他居然不辞辛苦地把朝事都拿笔记了下来。
他是从小就这么精力旺盛么?
殷无执:“……陛下?”
姜悟不理他。
他好像感觉到了饥饿。
但没关系,还没到必须摄入能量的时候,他还可以忍,至少能再瘫五分钟。
殷无执喊不动他,便没有再管。
五分钟后,丧批发现好像还是没到必要摄入的时候,再瘫五分钟也没关系。
又五分钟过去了。
齐瀚渺派人将午膳传了上来。
一阵食物的香味飘入了姜悟的鼻间。
……所谓五脏怎如此贪婪,连这等微末诱惑都无法拒绝。
殷无执一瞬间感觉到,昏君的呼吸变了。
醒了?
殷无执看着桌上被放上来的膳食,又转脸看了一眼帷幔。
竖直耳朵。
咕。
是不受控制的五脏庙。
丧批开始意念起身,自然是没有效果的。
人类的躯壳竟是如此不便之物,丧批心头沮丧,不得不开口:“殷爱卿。”
他声音很轻,有气无力似的,齐瀚渺都没听到。
殷无执便也假装没有听到。
“扶朕。”姜悟扬声:“起床。”
齐瀚渺:“哎!奴才来了!”
很好,饱受折磨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丧批很快被齐瀚渺收拾妥当,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不愿挽发,也不愿多穿衣服,只裹了简单御寒的软袍和袜衣。
便指示殷无执:“抱朕过去,朕要吃饭。”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五脏庙又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殷无执起身把他搬到了桌前,公事公办地道:“请陛下尽快用膳,臣好汇报今日朝事。”
他端起了米饭,发觉姜悟在看他。
确切说是看他手中的米饭。
殷无执道:“你也有。”
齐瀚渺迅速给他盛了一碗放在面前。
姜悟道:“我不要。”
他只是在想,这么多的颗粒,得嚼多少下啊。
如果嚼不好,就会被呛到,米粒会从鼻孔里出来。
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齐瀚渺也想起来前段时间陛下生咽米饭被呛到的事情了,他无奈地把那碗米端回来,一边给姜悟盛粥,一边叹息道:“陛下,总要吃些别的,不然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殷无执神色意外。
他以为昨日因是晚膳,所以姜悟吃的清淡,原来……他已经连续很久只吃白粥了么?
这是为何?
“啊。”姜悟对着他张开了嘴。
齐瀚渺默默把粥递了过来。
殷无执果真是个聪明人,才一天就已经知道怎么伺候他了,会自觉吹吹,不会再烫到他。
姜悟逐渐放松下来,身体不断后倚,然后彻底陷在了柔软的椅子里。
殷无执只能不断上前,甚至不得已拉近了一下椅子的距离,才能进行投喂。
半碗下去。
姜悟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机械性地开始吞咽,张嘴,吞咽,张嘴……
殷无执:“……”
这么享受的么?
殷无执看了一眼手中逐渐下去的白粥,这样的食物固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可对于天子来说,却无异于最最下品。
寡淡无味。
他知道自己不该好奇昏君的事情,可偏偏就是好奇了。
姜悟,为何不吃别的?
如果喂他一口别的,会发生什么呢?
听上去好像是在恶作剧。
可殷无执就是没忍住。
他平静地拿起筷子,平静地从菜盘子里夹了一颗青豆,平静地放在了碗里。
齐瀚渺瞬间张大了眼睛,眼珠在眼眶里疯狂颤动。
他紧张地深吸一口气,看着殷无执舀起那颗豆子,淡定无比地送到了姜悟的嘴边。
姜悟张着嘴,熟练地含住,然后熟练地吞……
唔,吞……
呃。
嗓子,被撑的,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