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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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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克纳妾是在盛夏,蝉叫得人心烦。

    这个妾进门也没什么好热闹的,只不过是在李克的院子里摆了一桌酒。第二天,这个妾就带着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到各院来请安、磕头。第一个就到张宪薇的院子来。

    不过张宪薇没让她进来,只让她在门外磕了个头。要不是李克是李家的长子,又是李显最疼的儿子,连赵氏她都不用理,何况一个妾?

    大概是她没让妾进门,赵氏不到下午,打着送夏衣量尺寸的旗号又跑到她的屋里来了,进门不一会儿就泪水涟涟。

    张宪薇见了她,难免想到她也生不出孩子来的时候。

    赵氏不是不想生,她盼孩子都快盼出病了。李克待她还算好,但是也不够亲热。似乎他跟李显是一个毛病,总觉得赵氏看不起朱锦儿这个姨娘婆婆,反而对张宪薇巴结个没完。

    她委屈啊。朱锦儿生病的那几年,她哪天不在她的床前侍候?不管是吃的药还是用的饭,她哪一样没有精心侍候?就是张宪薇这个正经婆婆都没这么让她费心。

    这几年她熬得人都瘦了几圈。何况她一进门就管家,说是权力大了,威风。可事情也多,她在家时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一朝过了门就让她立刻当家,谁还能一夜就百事皆通?

    丈夫是庶子,李克的心气又高,赵氏的日子没有新婚的甜蜜。

    张宪薇觉得这个家里最在乎李克的庶子身份的,一个是朱锦儿,一个就是李克自己。李显把李克当成最重要的儿子,当然不会看不起他。张宪薇在张家就是嫡出的大姑娘,对庶出的人不是看不起,而是根本没把他们当成一回事。所以对李克,他亲近她也好,捣乱也好,跟她离心也好。她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克却不知道,他把自己心上的弦绷得紧紧的,片刻不敢放松。有这么一个丈夫,赵氏如果在他面前撒个小娇,诉个小苦,说一句‘管家太辛苦了’,只怕得回的不是安慰和宽心,而是恨铁不成钢的责备。

    所以,赵氏不敢放松,她也把自己的弦绷紧了。

    张宪薇最明白这个,身为夫妻,却彼此离心。赵氏心里的苦不敢告诉李克,她跟李克只能越走越远。可是如果她贸然说了,很难说会得回什么。

    比起张宪薇待这个妾的冷淡,朱锦儿却是亲自迎进了门,又把她的体已首饰给她。赵氏两下一对比,对这个不识好歹,不看她的面子的姨娘婆婆从心底怨恨起来。

    这些都是良缘去打听了告诉她。张宪薇了解朱锦儿,她倒不是故意给赵氏脸子瞧,只是经过这几年大病,她怕自己活不长了。朱锦儿在这个世上最放心不下谁?当然是李克。

    李克成亲几年都没有孩子,朱锦儿怎么能不着急?要是等她死的那一天,李克还没有儿子,她连眼睛都闭不上。

    至于赵氏对她的孝顺,她当然记在心里,也很感激。可对一个担忧儿子的婆婆来说,儿媳妇就是再孝顺也比不上赶紧生个孙子。她要是生了个孙子,就是天天闹得不安宁,婆婆也会看在小孙子的面上轻轻放下。她要是累得李克没有儿子,那她就是天天给婆婆倒夜壶,朱锦儿也不稀罕。

    这些都不关张宪薇的事。贞儿已经会说话,会摇摇摆摆的喊着娘扑到她怀里。从她落地起,身上穿的、每天吃的都是张宪薇亲手做的。她只想着箱子里还有没有轻薄的纱萝,夏天这么热,要多给贞儿做几件夏裙替换。

    看着贞儿穿上她新给她做的一身桃红色的八幅裙,因为裙摆大,贞儿穿上后就咯咯笑着在屋里转圈。张宪薇看她高兴,一边轻声让她慢点,别摔着,一边想着再去布店瞧瞧,若有新的纱萝就再买几匹新鲜颜色的回来,多给她做几身。

    良缘笑眯眯的在旁边护着贞儿,免得她磕着、碰着。看着她,张宪薇突然想起一件事,“该给贞儿准备小丫头了,良缘,你让张妈妈进来一趟,我要买小丫头。”

    贞儿是姑娘,日后要出门。合心意的丫头可以陪她一辈子,比丈夫可忠心可靠多了。就像良缘,她也是张宪薇十岁时到她身边来的。

    贞儿听到扑到张宪薇的怀里:“娘,买小丫头干什么?”

    “陪你玩啊。”张宪薇笑着亲亲她。

    过了几天,张妈妈就带着十几个小丫头来了。张妈妈也是张家的下人,后来放出去后,专门做起了人牙子,从贫家农户里买来干净的丫头、小子。

    因为是自家人,一向用得放心。

    李贞是张宪薇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姑娘,从出生起就捧在手心里。张妈妈知道轻重,带进来的全是她事先□□过的,从野地山村里买来已经养了一、两年的。口音都改过来了,身上也没有病,家里也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不干净的地方出来的女孩子。

    这群小丫头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六岁。

    张宪薇一个个挨着看,看她们的手指甲里有没有积灰,耳后是不是干净,头发有没有结。先挑了六个,让良缘带到屋里去脱下衣服再查。这些小丫头日后会陪着贞儿一起吃一起睡,如果身上有点毛病,那就会害了贞儿。

    良缘带出来的只有四个,最后留下来的是三个。

    原本的打算就是宁可不挑,也绝不挑不好的。张妈妈见只留下三个,就知道估计还是不行。张宪薇给自己挑丫头都没这么挑剔。

    “你再慢慢给我看。”张宪薇说,“贞儿还小,丫头是慢慢挑的。我也不着急,你记着,有好的就给我留着。”

    张妈妈领着没被挑的丫头出去了。

    良缘领着这三个丫头去洗澡,还要把她们放到一个屋里看几天。如果有喜欢吵架、嫉妒的,还是要送出去,喜欢巴结的也不能要。

    张宪薇摸着贞儿柔软的头发,今天她们觉得贞儿能巴结,日后就会觉得别人也能巴结,那就有可能会害了贞儿。

    最后,只留下了两个。这两个都是九岁大,刷下去的那个是其中一个的妹妹,结果这里面那个当姐姐的就一直照顾这个妹妹。

    良缘说:“那个当姐姐的也是个有良心的,只是她身边有个亲妹妹,对贞儿就未必那么真心了。”

    张宪薇也是这么想,留下的两个小丫头里,有个妹妹的那个改了名字叫柔萍,另一个叫柔筝。贞儿最近正在学乐器,让她挑一个陪她的时候,她问这两个丫头的名字,听到柔筝报名时果然好奇的问:“是哪个筝?”

    柔筝就低头说:“是姑娘昨天弹的那个。”

    贞儿就拖着柔筝的手说要她陪着玩。张宪薇满意的点头,柔萍留到了她的身旁,跟着良缘学怎么侍候人。

    柔萍会照顾妹妹,如果让她一开始就跟着贞儿,要不了多久,贞儿一定会非常喜欢她。但这样不行,贞儿可以喜欢这个丫头,但不能对丫头言听计从,不能离不开丫头。所以她先把柔筝给她,有了柔筝,等她把柔萍教好了送到贞儿身边时,既是一个能替她照顾贞儿的好丫头,又不会左右了贞儿。

    柔萍果然是个心思细腻的。听说她在家里也是照顾弟妹,早就习惯了。爹娘一口气把她和妹妹都卖了,是想买牛,再找地主多租几亩地耕地,虽然耕得多,交得多,但是赚得也多,这样就可以送弟弟去学堂读书了。

    良缘常常照顾柔萍,听她说家里的事。张宪薇问她:“你觉得,这个丫头是不是想日后赎出去?”心中若是一直念着把她卖了的家人,那早晚这丫头会想要赎出去的。这样的丫头留不长。

    良缘想了想,说:“听她嘴里的意思,倒是总是念着要给弟弟做新衣服。”

    张宪薇点点头,看来这个丫头不能久留,但是,至少能撑到贞儿出门前。“让张妈妈再多留意些,只要是清白干净的孩子,不拘年岁也可以。”

    柔筝跟贞儿处得不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已经明白贞儿是多么重要的,如果贞儿好,她就好,如果贞儿出一点差错,她就要倒霉。所以她寸步不离,连贞儿晚上睡觉,她都在屋里打地铺。

    到了秋天,渐渐天气变冷了。张宪薇让人把一张小榻抬到贞儿的屋里,让柔筝睡在榻上,又让人在给贞儿做夹衣时给她也做了两套。

    “你侍候好姑娘,太太自然会看到你的好。”良缘把夹衣送到柔筝手里时这么说,之后柔筝对贞儿更用心了。就算张宪薇在眼前,她的眼里也只看着贞儿。常常是贞儿一抬手,她就知道是要倒茶、拿零嘴、还是想要玩具。

    柔萍也教得差不多了,她是跟着良缘学的,柔筝是跟着贞儿自己慢慢摸索的。也就是说,柔萍学的是侍候人的正经差事,包括传话、安排屋里的事体,听主人的吩咐这类的。柔筝则是专为贞儿量身打造的忠仆。

    现在把柔萍放过去,更多的是为了磨柔筝。柔筝对贞儿可以忠心,但她的忠心不能妨碍贞儿有其他更多更忠心的丫头。柔萍能让柔筝学会这个。

    柔萍一过去就顶替了柔筝在贞儿身边第一人的位置。柔筝不快了几天,更加卯足了劲霸在贞儿身边,事事争先恐后。

    “要小心,如果她敢在贞儿面前说三道四,口舌招尤,就卖了她。”张宪薇嘱咐良缘。

    柔筝可以在丫头中间争先,但绝不能为了一已私心利用、蒙蔽贞儿。如果她利用跟贞儿的亲近来趁机构陷别的丫头,就绝对不能留。

    张宪薇不想让贞儿身旁有这样的人,她不能让那些心眼不正的人教坏贞儿。

    贞儿的屋里开始立起了规矩。因为张宪薇没用奶娘,所以贞儿屋里没有婆子。领头的就是刚刚过去的柔萍。她管着贞儿的衣服、首饰,屋里的单子、帐子,各色东西。柔筝还是贞儿最喜欢的丫头,出来进去都带着她,有事也只叫她。

    柔萍插不进去,只好把注意力摆在别的地方。贞儿的屋里慢慢整齐起来,贞儿偶尔要找个什么,自己想不起,或者根本不记得,就问柔萍。上次张宪薇说起要去张家看看,贞儿想着去舅舅家就可以看到她的那几个外甥和外甥女,扭头就问柔萍:“你去瞧瞧,我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没有,回头都带过去。”

    贞儿生得晚,跟她同辈的都大了,只能跟外甥和外甥女玩。

    人的心力就那么大,谁也没办法做所有的事。柔筝抢不过柔萍,何况她是太太给的。所以姑娘屋里的东西就都让给她了,可是她紧跟着姑娘,姑娘去哪里都离不了她。

    张宪薇把这些小丫头的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你都自己住了,正好再添几个丫头。只有两个也太冷清了。”她说。只用一个柔萍磨柔筝还不行,而且贞儿身旁也不能只有一个柔筝可信。

    于是,张妈妈又带着小丫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