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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冯氏笑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再说不过是嫁个把丫头,我还能怨你不成?快别哭了!冯妈赶紧扶起来出去洗洗脸!”
冯妈又过来扶, 张妈妈这回怯怯的看着吴冯氏,慢慢站起来, 却紧接着扑通一声又跪下,拼命磕头把青萝的事也给说了,然后就是哭,又不敢大声嚷,膝行几步想去抱吴冯氏的腿又害怕的停下,仍是不停的磕头,口口声声只是说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那群丫头可是骗死我这个老婆子了啊!!”她真是又恨又难受, 没想到活了一辈子, 到了了却让一群小丫头把她给耍了,这样大的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哪怕早知道一步呢?早早的把青萝卖了,把知道这个事的米妹七斤也都卖了, 这会儿就是见了吴冯氏她也没多大错了, 现在可好,她还想在吴家养老呢,这下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红花只是跪在一旁僵着,张妈妈哭骂到极处扯着她又打又撕的她也不还手,还是冯妈拉住了,说:“太太跟前你也敢这么胡来?不嫌难看?”张妈妈这才住手了,只是跪在那里哭。
二姐看她在地上滚得一身灰, 又见不知是洒了水还是什么的裙子像在泥里滚过似的都快看不出颜色了,她又哭又磕头的,脸上胭脂晕开,和着灰土泪水鼻涕胡成一团。算是一点都不像那个体面的婆子了。她看看吴冯氏,想求情又张不开嘴,吴冯氏也根本不看她。
吴冯氏看着张妈妈这副样子,又看跪在旁边的红花,给冯妈使了个眼色让她带张妈妈出去。
张妈妈见冯妈过来拉她出去,吓得赶紧抬头看吴冯氏,这是要卖了她?这下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谁知吴冯氏只是笑眯眯的说:“瞧瞧你的样子!赶紧跟着冯妈出去换身衣裳洗洗脸!你这样走出去丢的可是你家姑娘的脸。”说完转头看二姐,道:“是吧?二姐?”
二姐反应过来赶紧笑着点头,看着张妈妈笑着说:“可不是?张妈快出去收拾一下吧。”
张妈妈这下是糊涂了,冯妈不等她再想明白就硬拉她起来扯着往外屋去,小声说:“太太这是饶了你了!还不赶紧出来!”
张妈妈这才吓得踉踉跄跄的跟着冯妈出来,转到旁边的小屋里,冯妈让她在这里等着,出去让小丫头回她家拿了她的衣裳过来给她替换,又打了水过来让她洗脸,重新收拾干净后说:“这是太太宽大,你就记着这份恩吧!就像你办的那些事,打板子都是轻的!也不想想你那把老骨头?怎么就能这么糊涂呢?那些小丫头往常出点什么妖蛾子你不是都知道吗?怎么这回倒让她们给瞒住了?还是这么大的事!真是糊涂死了!”
张妈妈收拾干净了坐在那里仍在哆嗦,听了这话强笑道:“…是我糊涂了。”心里却想,这谁能想得到呢?一边又把红花在心里狠狠埋怨了一通,恨不能再把她抓过来打一顿,一边又想等回了段家,她一定立刻就把青萝、米妹和七斤都卖掉!卖得远远的!让她们这辈子都休想回来!
等她们出去又关了门,吴冯氏对二姐说:“这一大早上的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出去转转?”竟跟没看见跪在下头的红花似的。
二姐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顺着她的话笑道:“那就出去转转。”说着滑下炕,红花赶紧膝行过来给二姐穿鞋。
吴冯氏打量着她笑道:“还是你这个丫头好,又知道体贴人又知道进退分寸。”
红花听着这话心中猛得一跳,脸顿时吓白了。这是在说她?
二姐伸手如往常一般撑着她的肩慢慢站起来笑道:“红花打小跟我一块长,自然比旁人更贴心些。”说着悄悄拍了拍红花的肩。
红花让二姐这一拍倒像把她的心给拍回了原处,倒是松了一口气。
吴冯氏拉着二姐走出屋子,笑道:“既是这么个好丫头,日后你可要多使唤才成。”
二姐笑着答应,两人走远后红花才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胸口大喘气,惶惶然竟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太太只问张妈妈的错,却不来问她,这自然是瞧着姑娘的面子,必定是来之前姑娘就替她求过情了!或者,是以为这事是张妈妈自己做出来的?与她无关?她坐在地上胡思乱想,连站起来都忘了。
吴冯氏跟二姐就在院子里慢慢散步,走着走着转到了二姐以前的院子中,一院子的小丫头纷纷弓腰跪地,这院子里的管她们的头两个大人物刚刚被太太屋子里的冯妈带走,让这些小丫头们倒都有些心怯胆战,看见吴冯氏和二姐过来立刻加倍小心的侍候她们进屋坐下喝茶,然后都避了出去躲了老远。
吴冯氏进屋坐下端起茶抿了口说道:“张妈是个老人精,她年纪大了又是从小养着你的,本来想让她跟你过去好帮着压着阵,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心思。如今既然你带着她回来,我就把她留下了。对外面只说是留她在吴家养老。”
二姐轻轻答应着。
吴冯氏又叹道:“红花嘛…我看她倒不至于有什么歪心,只是既然嫁了段家的下人我也不好不让你不带她回去。只是你要记得,这女人一旦嫁了人这心就变了,慢慢的自然会向着男人去。红花这丫头虽然以前看着跟你好,如今你可要打个折扣来才行。不能再一门心思的向着她了。你屋子里的丫头也多,不如就提拔了别的人上去好听你使唤。”
二姐迟疑了下,慢慢答应了。
吴冯氏拉着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不舍得她,打小你待她的情份就不同。我也知道那几个后来的丫头你喜欢归喜欢,却仍是比不上她的。你这丫头就是爱念着老人的好。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还有一个你要明白,这人越是熟了,越容易失了分寸。下人婆子尤其如此,你要当家就要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你老念着过去的情份厚待她们,须知她们眼中的自然是金银更好些。”
吴冯氏拉着她的手叹道:“这人情啊,近一分就要退三分才能长久。你常常远着她,等你偶尔近那么一回她才能记住你的好。你若一直离她都是近的,偶尔远一回她或者就记恨上了。人心都是这样的。”
二姐听明白了,也知道自己之前做错了什么。出了门后她是一门心思觉得娘家带过去的人亲近,她这么想,平常自然就软和的多了。
吴冯氏又说起了青萝的事:“这个丫头着实难办。按说她也只是在她以前的爹娘手里养过,倒也没弄脏了身子。只是这名声实在是不好听。要是让人知道从小跟在你房里的丫头中有这么一个货色,就是连你也要看低几分的。”
二姐正专心的听着,青萝的事本来就是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如今这世道女子的名声大过天,她对青萝真如一块热腾腾的红薯捧在手中,想丢开吧舍不得,想留着吧又烫手。在娘家时倒还好说,悄没声的就掩过去了,配了或者移到别的屋子里去都行。如今她嫁了人,旁人无事还要搅起三分浪呢,何况是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就在她屋子里呆着呢?
吴冯氏笑道:“你大约是不知道的,这姑娘丫头之间也有那不清白的。外人瞧着这当个笑话玩,可放到自己身上就不好听了。”
二姐一听这个立刻僵了,一张脸上阵红阵白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默默低头捏着衣角袖口。
吴冯氏见她这样,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只当听过就算。日前你没嫁人,这等闲事我也不好讲给你听。如今倒是该让你知道,既嫁了人就该通了人事,就算是还没圆房你也早就梳起了妇人髻。旁人瞧着你自然就多了那么一两分不尊重,凡事倒爱多嚼两句舌头根子。”
二姐一边听心里一边嘀咕,不知怎么的倒想起了上回段浩方说的那两句话,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可后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们两个正在床上,好端端的他怎么提起红花来了?
吴冯氏见她脸红,怕她不爱听就说:“这房里的事当时你出门急我也没教你,趁这会儿多跟你说两句让你也明白些,省得回头让人害了也不知道。”
二姐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不对,抬头望着她。
吴冯氏笑道:“往常也没什么,只是青萝既然出身那种地方,免不了就让人多想一二。旁人说闲话只图嘴上痛快,哪里会去管她当时有多少年纪,晓不晓得那些污糟事?丫头本来就是房中的玩意,往常陪着姑娘小爷们闲话逗闷子,有那家风不严的就会在帐子里做些污糟事出来。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这面子上到底不好看。”
二姐听得已经是呆了,望着吴冯氏结巴道:“…会、会是这样?”她往常以为只会有人说她不正经,没想到还有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