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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一别竟然已经十载。十年,对于人间来说已经太久了,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说是沧海桑田甚至都不过分。十年,已经足够多的离别,已经足够多的悲欢。
“这些年战争不断,虽然战场并没有波及西蜀,但是同样在九州大地之上,又有谁能够独善其身。”洛洛走在蜀中大街上,看着旁边熟悉却陌生的街景,感慨道。
“姐姐,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夜生好奇道。
“嗯,很久很久以前了。”洛洛回答的漫不经心。
怀恩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跟在其后。
蜀中其实和十年前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又由于这十年战乱一直未波及于此,所以相对于岭南中原,这里还是相对来说更加太平的地方,和江陵一样,这里的人口反而比原来要更多了,看来是很多因战争流亡的人都选择来到这里避难,街道上竟然出现了难得的繁华景象。
“这里竟然比江陵还要繁华!”夜生看起来很高兴,在大街上左顾右盼,不一会就被街边叫卖的小贩吸引去了。
想来也是,这孩子自从懂事起就一直在战火中颠沛流离,何时见过这般的安定繁华。
不过这里比江陵要好的地方就是,这里的物价并不是很高,虽然比起十年前也高了许多,但是也不至于离谱,这里现在也不接受北齐南徵的货币,只能接受金银,但是至少还是洛洛支付得起的标准。
洛洛给夜生买了根糖人,夜生开心的不行,看他这般欢快的样子,洛洛才想起来他原来还是个孩子。跟着她的这些日子,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是个孩子,她一直记得初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模样,他带着满村人的仇恨,却亲手埋葬了所有的人,那些一座座石头垒起的坟头估计也已经被风沙掩埋。但是洛洛知道,那些苦难依旧留在这个孩子心中,难以消磨……
“他和你那个时候一样。”怀恩看见洛洛看着夜生发呆,温柔的说道。
“嗯?”洛洛回过神,看这怀恩,怀恩的眼神很温柔,一瞬间的恍惚,让洛洛似乎回到了少年时的岁月,那时候的师父总会给洛洛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他自己从来打扮的一身乞丐样,却可以将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自己买吃的。
洛洛的心里忽然揪着痛。
“那时候,我们就是在这里遇见的风三娘。”走到一家店铺门口,洛洛抬头看着一家店铺的牌匾说道。
这排子街铺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不少店子换了东家,换了门头,原来风三娘的酒馆现在已经换了门头,现在是一家卖南北杂货的铺子,东家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光头大叔,满脸的络腮胡子,身材壮硕,洛洛看着他却觉得有些眼熟。
“来来来,我家南来北往啥稀罕玩意都有,无论北齐还是南徵,就连金陵的胭脂也是应有尽有,姑娘进来看看。”络腮胡子大叔热情的招呼洛洛几人。
洛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越看觉得越是眼熟。
“你原来可是镖师?”洛洛问道。
“对对,姑娘可是认得我,我原来常年走镖,这些年战乱,便停了,来到这蜀中盘下铺子,做些小买卖。”大叔连连点头,看样子这是遇到了熟人,脸上立马热情起来,这些年,他也算是背井离乡,带着家人避祸于此,早些年间走南闯北也见过世面,便开了间铺子,也算是能正常生活,比原来跑镖要好的多了,至少现在全家人能整整齐齐在一起,不用再一年到头聚少离多。
“你可是叫王大福?”洛洛接着问道。
“对对对,正是鄙人。”王大福脸上都快笑开了花,在这异地他乡遇到熟人可是开心坏了,“姑娘看着面熟,可是金陵人?”
“对,王大叔,当年还劳烦您,跟着您的镖队去江陵来着。”洛洛认出了他,这位大叔正是当年他们搭乘的镖队。
“对对对,你是当年那个假小子,哎呀,如今长成大姑娘了,果然女大十八变,变化真大啊。”王大福感慨道,“你师父呢?这位官人是你夫君吧,孩子都这么大了吗?”
“………………”洛洛一脸黑线。
怀恩的变化确实比较大,他的容貌不仅没有变老,反而看着更加年轻,没认出来也是正常,可是,夜生都这么大了,怎么能看成自己的孩子,她得是有多老才行。
“不是不是,这是我姐姐。”夜生赶紧解释道。
怀恩却没有解释,也没有说话,但是夜生却瞥见他的耳朵红了起来。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王大福有点尴尬的咳嗽两声,赶紧打岔道,“既然他乡遇故知,一定要好好喝两杯,今晚我做东,就在我家里喝两杯,我家婆娘做菜还是很好吃的。”
怀恩也没有拒绝,点头答应。
洛洛也不好拒绝,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至今还深深的隐藏在这间店铺的地下深处。
铺子虽然不大,但是还是被隔出来两间,外面是做买卖的铺子,里间就是住家。里间很简陋拥挤,但却有着让人安心的烟火味。
床铺上铺着矮几,大家便都围坐在床上,不过除了这里别处也确实没地方落脚,周围堆满了货物箱笼。
王大福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光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里实在是有些拥挤,不好意思啊。”
洛洛摇了摇头,笑道:“王大叔,还要谢谢您的,我们初来蜀中,人生地不熟的,感谢您的款待,才让我们有了能落脚的地方。”
“来咯,正好今天煮了饺子。”王大娘掀开帘子进来,热腾腾的饺子香气扑鼻而来。
洛洛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人间烟火气的饭了,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围桌围坐,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聊着天南地北的八卦。
王大福也是许久没见过故人了,难得的开心,一个人竟直接喝了一壶酒。
几人连吃带聊,一直就这么到了深夜。
王大福喝的多了些,已经呼呼睡去,洛洛看了怀恩一眼,便说要起身告辞,却抬手施了法术,王大娘也应声晕倒。
怀恩在屋子周围布上结界,洛洛却在屋里打开了曾经的结界。
夜生一脸不可思议,却一声未吭。
“夜生,我们下去办事,你在这里守好,若结界有异动传信下来。”洛洛交代完夜生,便转身进了结界之内。
怀恩也紧跟了进去。
又是那个无尽的深渊,他们不知道下落了多久,终于落在了底部,那一潭水依然在深渊底部平静如镜。
洛洛沿着潭水走了一圈,这是天界布下的结界,牢固异常,“好一个神魔之井。”洛洛冷冷一笑。
怀恩下来,看到她已经在施法准备破除结界了。
当年他们并没有那个能力看出来这个结界的玄妙,自然也是没有能力破解,而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他们。
只是怀恩并没有出手。
洛洛祭出朝夕剑,默念法咒,只听一声巨响,一阵金光闪烁便瞬间散去,第一道结界破了。
怀恩微微皱眉。
接着,剑尖氤氲出两色光芒,是日月之力,她将力量顺着剑尖打入水面,只见水面剧烈震荡,第二层结界破了。
怀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洛洛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只见她眼睛紧闭,将全部力量集中于手中之剑,再睁开眼睛中,已经是红色的双瞳,她力喝一声,一阵冲击波便从水面向四周袭来,连怀恩都得捏了法阵才不至于被冲出去。
待冲击平复,洛洛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了。
第三层结界,破了。
“结界已破。天界很快便会知道。”怀恩说道,不辨喜怒。
“无所谓。”洛洛一仰头,便准备从水中进入井底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竟然从下而下直接冲了下来,一剑便刺向怀恩。
这剑又快又狠,刚刚怀恩全部的心思全在洛洛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突然袭来的一剑。
眼看怀恩就要被穿个糖葫芦,洛洛却是本能的飞出,直接挡在怀恩的身前。
那一剑看见洛洛被逼强行终止,调转了方向,击碎了旁边的岩壁,差点将这里生生搞的崩塌。
“迪迦?你来做甚?”洛洛这才看清楚来人,这不是别人,竟然是迪迦,“你不在魔界好好待着,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洛洛气急。
“你为什么还要救他?!你忘了吗?他当年是怎么对你的!七年幽禁!南天门将你重伤!你为了他,不惜放弃一切,不惜身败名裂,不惜舍身相救!可是他呢?他都做了些什么!你竟然还要救他!”迪迦也是气急,感觉他的眼神要将怀恩生吞活剥。
“迪迦?呵呵,还真是好久不见。”怀恩冷笑,眼中却已经戒备,露出危险的气息。
“不关你的事,你现在立马回去!”洛洛冷声道。
“我察觉神魔之井异动,结界被破,就猜到是你。”迪迦看着洛洛无碍,才算平静下来。
“魔君迪迦,你似乎变了很多。”怀恩打量着迪迦,冷声道。
“关你屁事。”迪迦哼了一声,只是对洛洛说道,“神魔之井结界被破,天界人马上就会知道,你先走,剩下的交给我。”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们都无关,你们且离开吧。”洛洛也冷冷道,“夜生呢?为何你下来我并没有收到任何预警?”
“你说外面那个小子,我让他睡着了。你的结界连我都拦不住,又怎么可能拦住天界之人。”说完,迪迦对着怀恩翻了个白眼。
洛洛不再多说什么,翻身便下了水,也不再理会上面的二人。
怀恩看了迪迦一眼,没有多说,也跟着下去。
迪迦眯着眼睛,也紧跟下去。
这个水并不是普通的井水,而是一种带有限制法力的空间,所以在水下,洛洛也是可以正常呼吸无碍,可是浑身像是被禁制了,任何法力都无法施展,只能顺着水不断下沉。
不知道下落了多久,可能已经到达地心了吧。洛洛在下落中胡思乱想,这里的视线很差,周围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楚。也许在天地初开之前,世界在一片混沌之中就是这般模样吧。
忽然在混沌之中有一点幽暗的光,吸引了洛洛的注意,就像是无尽大海中的灯塔,吸引着她游了过去。
走到了光源之处,洛洛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他被几条粗重的锁链紧紧缠绕,周围的结界像是一个圆形的气泡,将他笼罩其中,那个幽蓝色的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洛洛轻轻拍打着气泡,这个看着薄如蝉翼的气泡却根本毫无缝隙,但是却清晰透亮,里面男人的容貌都那么清晰明亮。
他就是夜修罗吗?他的容颜俊美,硬朗的线条,锋利的眉峰,都尽显着张扬个性,他紧紧闭着双眼,似乎没有呼吸,似乎又在沉睡,沉睡在这幽暗混沌的湖底。
随后,怀恩和迪迦二人也追赶上来。
迪迦却在看到男人容貌的时候扑着就跪倒在地,他嚎嚎大哭,肩膀都跟着颤抖起来。
洛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迪迦,他从来都是那般的睥睨天下一切,此时却哭的像个孩子。
“尊主……”迪迦拍打着气泡结界,眼泪已经糊了满脸。
“他就是我的父亲吗?”洛洛问道,似乎还是有些不那么真实。
迪迦点头,他隔着气泡拼命想抚摸修罗的脸颊,他连指尖都在发抖。
“尊主,您可知道我有多么想您,一万年了啊,这一万年我拼尽全力就是想再见您一面,想帮您守护好魔界……您看,这是您的女儿,她活着,她长大了,她已经是魔界的新尊主了,就像是您当年一样,平定魔界,收服众人。”迪迦絮絮叨叨的说着,似乎是想说完这一万年的话。
洛洛握紧了手中的混沌珠。
怀恩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你真的想好了吗?若真的释放魔尊,重掀神魔之战,天地浩劫,这可是你想要的结果?”
洛洛没有回答,眼中却也犹豫,她看不到以后,也不知道未来将如何,但是如今,自己的亲生父亲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让她视若无睹,她自问做不到。
“我不知道,但是此刻,我想救他。”洛洛看着气泡中的男人,眉头紧锁,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曾经,她渴望父母之爱,她渴望像别的孩子一般有父母的疼爱,她一心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将自己弃若敝履,她的父亲如今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如果真的天下浩劫因她而起,她可会后悔?
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真的可以选择。
她将手中混沌珠送入气泡中,看着那珠子缓缓飘向夜修罗,直至进入他的身体。
霎那间,金光从他的身周乍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红色的眼眸透出冰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