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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专市刑警二队的大办公室里,赵昌裹着军大队躺在沙发上睡觉。值班室让给几个女警了,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只好自己找地方安置。
局长已经发话,说最多再坚持一个星期就把住宿问题解决了。
其实警队自己的家属院就在隔着半条街的地方,一头是新建的高层小楼,一头是旧楼还没来得及拆。只是他们这群现在还要天天在外跑的人,怎么能回家把危险带给家里人?
后勤部的说局长所谓的解决住宿问题不是开玩笑,之前日本地震时弄的那种临时住宅,像集装箱似的,局长给他们把这东西找来了。到时一半盖在院子里,一半盖在外面不远处的商场停车场去,要是地方不够,可能屋顶上也要盖几个。
到时一个集装箱住四个人,绝对能把他们这一堆人给放下喽!
“那地方住着,冬天冷得要死,夏天就是蒸桑拿,一点风不透,这边放个屁那边都能听见,舒服死人了!”后勤部的跟赵昌笑着说。
突然电话炸响,赵昌一个骨碌从沙发上滚下来奔去拿电话,能到这时还打电话来的绝对不是小事。这几个月他见过的死人比往年一年见过的都多。
“慢点说,又发现疯子了?给武警打电话没?让他们去抓人,有被疯子伤的就送到市三院去。”赵昌打着哈欠把大衣扔回沙发上,听了一会儿头开始疼了。
“又有人跑了?行,你们等着,我们去抓。”
那边还在嘱咐他们,找到人要小心,不要靠近,先通知他们,他们会立刻派人过去把人抓回来。
“都知道了,有消息再给你们说。”赵昌把电话挂了,一边拨内线叫手下的人起来,有活干了。
外面的天刚亮,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分。
赵昌带着人开车去了城西的别墅小区平安街。
平安街是红专市比较有名的高级楼盘,从来不做广告,相当低调,在这里买房的非富即贵,像赵昌这样的不吃不喝再干一百年也买不起。
东边是别墅区,一家一户小别墅,二层的三层的四层的。赵昌他们的车一拐进大门就有穿着防护服的保安过来查证身份,开车的把证件给他们看,然后才放行。跟着保安就开着巡逻车给他们领路。这巡逻车前后左右都没车门,一般就是别墅区,公园,展览馆等地使用的。
“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提前过上了发达国家的日子了吧?”车里的小刘啧啧的说。
“瞧瞧人家这过的。”开了个头,其他的人也开始仇富了。
“比不了啊,要说咱们也是天天提着头干活,怎么就干不过人家呢?”
……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赵昌冒出来一句,“这传染病一来,住白宫的也要被关起来。”
一车的人瞬间平衡了。
跟在巡逻车开到了东门,赵昌等人就看到了那个被撞歪的铁栅栏。根据保安的介绍,别墅区共有四个出入口,每个出入口都配备了保安,出入都要进行检查,特别是现在。
在出入口处,有活动的铁栅栏门,地上的铁轨上还有活动的铁倒刺。正常出入的时候,保安检查证件,打开铁栅栏门,地上的铁轨上的倒刺缩回去,车辆才能平安出入。不然硬闯的话,铁栅栏一旦合上,一般的车是冲不出去的,要冲出去怎么着也要全速开上二百多米的冲刺,车本身也要够大够重,但就算是这样冲过去也十有八九要翻车。
这里毕竟住的都是有钱人,在安保措施上还是下了本钱的,这铁门肯定没放水。
而且就算铁门万一没来得及合上,地上还有一道障碍。那倒刺虽然不至于伤人,不过车要是开过去,车胎肯定保不住。
但让保安没想到的是,人家是冲上花坛,撞开装饰性的铁栅栏出去的。
别墅区为了美观,没有砌围墙,而是做的铁艺栅栏,非常有欧式风情。栅栏高约二米五,上面是一排标枪般的尖,下面是花坛。藤本月季缠绕在铁栅栏上,到了夏季就会开满鲜花。
漂亮是够了,但显然是个安保的盲区。
赵昌看够了案发现场,手下也照完了照片,询问了当时在场的保安,一行人往嫌疑人的家去。到了蒋家别墅赵昌发现了,他来过这里。穿上防护服进去搜了一通,一行人暗自乍舌。
墙上、天花板顶上、家具上都是箭扎的小孔。赵昌一看心想,难不成这里住的有人暴力倾向?打算冲出去报复社会?最近像这样的人挺多的,他们抓了好几个准备带大家一起去死的真疯子,不是得传染病疯的。
手下人开始在这座别墅里找线索,希望能找到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赵昌给队长张德勋打电话,队长一听说又发现了一个有报复社会倾向的疯子也头疼起来了。这几天拿汽油准备自焚的,点煤气准备炸全楼的,拿农药准备下毒的层出不穷,还有收集鞭炮里的火药准备做炸弹的。
“你看这个是什么情况?”张德勋问赵昌。
“像是弓箭或□□一类的冷兵器。”赵昌看着满屋子的小孔说。整间屋子就没一个好地方,让他看了头皮都发麻,这是什么样的疯子才能在屋里射这么多箭?
“哦,那就好。”张德勋松了口气,冷兵器杀伤力有限,比前面几个好办多了。
收队时,赵昌的人在厨房发现好几大袋的垃圾,还有大量的食品。二楼卧室像是被小偷翻了个底朝天,还有屋里找不到一丁点值钱的东西了。
“住在这里的怎么着也要有两块名表几条项链吧?我看除了电视冰箱搬不走的以外,剩下的都让人拿走了。”小刘做了财物登记。不说每件衣服都登上去了,至少大件的家具什么的都在上头。
赵昌拿过来看,越看越皱眉。上面写着二楼有不少女孩子的衣服。
“老赵,我们找到了几本相册,还有这电脑里也存了一些,二楼卧室里还有课本和学生证。这房子里应该住着一个今年大一的学生,叫蒋苗。”
赵昌心叫坏了,绑架?这个女孩现在还好吧?这段时间带着孩子一起死的父母不少。
“她跟谁一起住?她的家人呢?”他问。
“应该是父亲。没有看到成年女性的衣服和东西。”
在这里已经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赵昌让他们把能拍照的都拍下来,带上蒋苗的照片然后就走了。回到刑警队,立刻查了蒋苗登记在户籍科的资料,确定了跟她一起住的亲人是父亲。
赵昌去找张德勋报告。
“蒋中兴早年离异,带着女儿蒋苗一起生活。他在红专市开了一个金泰公司,年入大概小一千万吧。不过他花的也不少,特别是最近半年里买了不少楼,都挂在他女儿蒋苗的名下。看起来他很疼他女儿。”赵昌说。
“这么说要是他绑架了蒋苗,不太可能伤害她?”张德勋看着电脑里的资料说。
“这谁知道?上次那个把自己孩子淹死在浴缸里的不是还哭着喊他是爱孩子才这么做的吗?有的父母的爱孩子真的承受不起。”赵昌反倒觉得蒋中兴的嫌疑很大。“他还坐过八年牢,罪名是妨碍生产,盗窃公家财物。”
他认为坐过牢的人在违法犯罪这条界线上比一般的守法公民更容易越界。蒋中兴上次盗窃,这次绑架,很符合他这种人的一贯做法。
“不要有偏见。”张德勋例行公事的说了他一句,“他带着女儿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他揉着脖子说。
赵昌看了他一眼,“老张,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脸色都泛青了,一会儿去休息室睡一觉。”
“哪里有这个时间啊?”张德勋笑笑说,“行了,查你的案子去吧。不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出省,早一天抓到就早一天省心。这个蒋中兴不是那么好抓的,我想他也不会傻到跑到火车站还是飞机场去,我估计他连高速都不会去。”
“我知道。那我出去了。”赵昌走出去后,张德勋关上门歪倒在沙发上,一会儿捂着胃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一回头抱着垃圾筒吐起来。
赵昌让人去查电子眼和监控。现在他们查案特别不好查,首先目击者少了,其次虽然一般的公司、银行等大楼的门前都有监控,但这些地方现在都没有人了,他们以前打几个电话就能找到很多线索,现在却要靠自己的腿去跑,费人力也费精力。
他就把蒋中兴和蒋苗的社会关系列出来,现在只能一个个排查了。先找出蒋中兴的公司地址,打电话去那附近的小区保安队,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在今天早上听到汽车的声音。
现在路上开车的只有他们这种执行任务的,只要找到蒋中兴的车了,也就能找到他们的人了。
跟着赵昌居然发现他之前去过蒋家。在他自己的工作日志上写得清清楚楚,大概在三个月以前,市三院有一个跑掉的患者叫卢圆的,去市三院以前就住在蒋家,跟蒋苗是同学。
赵昌开着车去市三院了。张德勋告诫过他,现在如果不是有必要最好不要四处乱跑,像这种例行询问打个电话去就行了。不过赵昌习惯在询问时看着对象的表情,这样更有利于他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或隐瞒什么。
反正天天这么跑,要是真会得病,也不知道是哪一次碰上的。
赵昌这么想,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去市三院。现在市三院让人谈虎色变,就连在市三院值勤的武警都有点害怕。
卢圆见到这位赵刑警时倒是很高兴,她在这里每天见过的活人只有杨先伟,能看到另一个当然觉得有意思。
杨先伟坚持让赵昌穿着防护服隔着门跟卢圆说话,让赵昌有点不满。他还对赵昌限定了时间,只能谈五分钟。赵昌只好开门见山。
“你说蒋叔叔带着蒋苗跑了?”卢圆很难形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感受。
感动?羡慕?都有一点。更多的是羡慕。
“你知道他们可能去哪里吗?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也希望尽快找到你的朋友吧?”赵昌诱导卢圆说。
“我不知道。”卢圆反射性的回答。
蒋苗跟她当时从医院逃走不一样,当时她一个人在外面连吃喝都成问题。但蒋苗有蒋叔叔在啊。要是现在卢爸爸和卢妈妈想把她从医院带走,哪怕杨先伟告诉她医院已经有办法治这种病了,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跟卢爸爸和卢妈妈走的。
赵昌叹气。他干刑警以来问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有时对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回答他。现在卢圆就是这样,让她想想,说不定她也能说出点什么来,可她摆出的态度就是‘我不想告诉你,我什么也不会说’。
他还想再问,杨先伟已经催促他离开了。
“你是医生,你知道现在跑掉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扩散!我还没有问完!”赵昌发火了。
“找到人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把责任转嫁到我的病人身上。”杨先伟坚决的说,“我不会让你继续骚扰我的病人。”
赵昌惊讶的发现这个医生居然真的把他从医院赶出来了。
“有毛病!”赵昌站在市三院外面骂了一句,最后在值勤的武警的催促中离开了。他们受命不许任何车辆和个人在市三院前停留。
杨先伟看着赵昌的车离开后,又回到了卢圆的病房前。
卢圆一看到他出现就立刻走到门前,她想知道更多关于蒋苗的事。
“那个刑警有没有说别的?蒋苗真的走了吗?”她问他道。
杨先伟知道的比赵昌更多。因为那个在平安街别墅区发疯的传染病患者就是被送到市三院来的,也是他接的诊。
现在发疯的人越来越多了。世界卫生组织已经确定710传染病的第二阶段发病是发疯,如果说第一阶段的人是平平静静的病死,那么第二阶段的人就具有更强的攻击性和危害性。
那个发疯的病患被送来到一个小时就死了。杨先伟解剖了他。
他的死因应该是内出血。他胸腔和腹腔内所有的脏器全都充血胀大到二到三倍,心脏、肝脏和肺脏变成了紫黑色,血管暴突。当他切开他的下肢静脉时,血就像动脉血一样喷出来。
他的大脑也充血了,蛛网膜下腔出血,颅动脉破裂。他的眼球几乎就差一点就掉出来了,可见最后他的颅内压有多大。
杨先伟做完这一切后身心俱疲。这个传染病像是一个无解的恶魔,他们眼看着他越来越强大却无能为力。
而且,对他来说还有另一件事……
他看着隔着一扇门后的卢圆期待的双眼。这个女孩在他这段时间的安慰下,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消沉恐惧了,但他却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能让她一直保持警惕才是正确的。
他说:“其实大家现在不应该逃走。你知道吗?传染病不是像地震、洪水那样的天灾,为了防止扩散,是绝对不会进行大规模的撤离的。而且一旦撤离也无法安置那么多的人。整个红专市就有超过八百万的人口,再加上附近的县、村。这么多的人往哪里撤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所有人都留在家里,不要外出。”
“政府会保证食物和饮水的供应。保证水、电、天然气的供应。”
“像一些特殊的地方,比如医院要进行撤离的话,留在原地等是最安全的做法。政府搜查幸存者会首先把医院、学校和住宅区当成目标,离开这些地方得到救助的可能性会很小。”
他不停的说,卢圆越听越心惊。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她紧张的趴到小窗上。
杨先伟看着她说,“我要调离了。”做为第一线接触过传染病患者的医生,他手上的第一手资料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他把他的研究结果都发了回去,但是上级还是决定把他调回去。同时再把其他人调过来接手他的工作。
“你要走了?”卢圆心想,难道红专市已经危险到要把重要人员调走的地步了?这么说的话,她是不是也应该逃走……
想起刚才杨先伟说的话,好像是告诉她最好继续留在医院?
杨先伟没有再多说就走了。下午他会坐车到飞机场,搭飞机离开。至于接替他的人什么时候来就不关他的事了。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的研究材料也会一起带走,包括那些病理标本。
做为一个确实接触过传染病的研究人员,他清晰的感觉到一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患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的研究仍然毫无进步。
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他们真的能战胜710传染病吗?杨先伟突然没有信心了。他第一次认为一个传染病毁灭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事很可能在几百年后的现在再次重演。
末日,末日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