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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澄请了个长假,上个月刚转正,这个月把一年的年假都给用了,打算一个人出趟远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这里待不下去了。每天回家,看到家里墙上再也不会更新的一家三口的旧合照,情绪不受控制得开始剧烈波动。
她记得爸爸从前走的远洋线是从宁波港出发的,所以她去了趟宁波。也不干什么别的,在那看着堆砌得整整齐齐的集装箱和来来往往的船只发呆。
很多事都已记不清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曾经的旧报纸,她根本不相信脑海里的记忆也会骗人。
关了手机,一个人在海港城市游荡,沿路经过一些烧烤摊,熟悉的香味让她想起童年,爸爸每次回家都会从宁波带点新鲜的海鲜回来。
她喜欢吃爸爸炸的大虾,每次都能有滋有味地吃上好几个。
可为什么这些关于爸爸的记忆无比清晰,而关于轮船失联的事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刚下过一场阵雨,彩虹和晚霞的色泽调和在一起,把海边的天空染得艳丽动人。甄澄找了个当地的码头工人,询问关于当年建粼号的事。
那码头工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正要下班,边往外走边热情地跟她说:“建粼号的事,你随便问谁,这里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很多老人当初都亲眼看着它离港的,新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他们每次都会跟新人说起这件事。”
“那你认识一个叫甄桦的吗?”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当年建粼号的船长。”码头工人说,“当年上头成立了调查组,经常有人来打听过关于他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你是哪个报社的?是不是因为前阵子建粼号残骸被发现了,所以要重新报道这事啊?”
“呃……我不是记者。”
“不是记者?”对方莫名地打量她,“那你问这些是……?”
甄澄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向对方坦白了:“我是甄桦的女儿。”
“……”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是想看看我爸以前来过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来得突兀,又耽误人家下班了,说没什么事,打算回去了。
“诶,姑娘,你等一等。”那人叫住了她,“我认识的一个老船长是你父亲的朋友,当初建粼号的事对他打击非常很大,也一直想去看一看你和你妈妈,或许他能和你聊很多关于你父亲的事。”
“真的?他现在在吗?”
“他现在人在海上,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等他回来了我给他,让他自己来联系你。”
“嗯,好啊,谢谢您了。”甄澄从包里拿出纸笔,郑重地写上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生怕对方看不清,还特地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
晚上她住在当地的酒店,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她和妈妈说自己跟朋友去毕业旅行了,所以妈妈一开口问:“回宾馆了吗?几个人一间啊?”
“两个,我和乔琳琳在一起。”她挺紧张的,怕妈妈突发奇想让乔琳琳接电话。
幸好没有。
“我刚才好像在电视新闻里看到小谈了,是他么?”
“什么新闻?”
“央视新闻。”
“……是。”她轻叹一声,“他是职业电子竞技选手,也是打游戏的。他这阵子在美国打比赛,拿了冠军。”
“真是他?!”妈妈惊呼一声,“是那个奖金有一千多万的比赛?”
“嗯……”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以后,妈妈简直乐疯了。她说了好几次“我们很早分手了”,可对方似乎选择性地无视这话,只连连称赞:“我早觉得小谈看上去很聪明,一看是个有前途的孩子。”
“……”
这天晚上甄澄收到了几十条消息,曾经的大学同学大概看到新闻后,都来打听“电视上那个人是不是谈叙”。
叶兰和乔琳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好了,又在群里聊这聊那的。这天晚上叶兰私戳甄澄,跟她说自己和阿政彻底分了。
“你和琳琳是对的,我那天太冲动,伤害了你们。”她又说,“我一直想请你们吃饭,当面道个歉,你这两天有空吗?”
“我不在上海,最近也没什么闲工夫。”甄澄回复,“我和乔琳琳都不会放心里,不用特地请吃饭。”
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坐在床角又开始发起呆来。
不是随便应付朋友,而是此时此刻她根本无暇去梳理这些人际关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整个都腐朽掉了,所有原本运转良好的机械零件,都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停止了工作。剩下一个束手无策的躯壳,在陌生的城市里游荡,像无法靠岸的小船。
思忖了许久,她打电话给张老师。乔琳琳说过,她所有的亲戚和当时教她的老师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而那天张老师见到她和谈叙在一起时的眼神很古怪,那种欲言又止的小细节,总是在时隔很久反复思量后才让人注意到。
接到甄澄的电话,张老师显得很意外,听说了来意后知道这事瞒不住了,跟她和盘托出:“当年你爸爸的事在全国轰动一时,我们几个老师都知道,同学几乎都不知道。你们班主任帮你请了个假,那时候你初一,该懂的都懂了,每天在家里陪着妈妈。有天傍晚你们班主任急匆匆赶出去,再也没回来。后来他私下告诉我,你妈妈在家里开煤气自杀被发现,你和你妈妈都被送进了医院。”
“自杀?”
“嗯,你爸爸是船长,船失联以后,外界对他有很多猜测。你妈妈接受不了打击,绝望之下走了极端,想带你一起去找你爸爸。”张老师说,“幸好有个快递员经过,闻出了里面的味道,才报了警。”
“所以我忘了爸爸的事?”
“不,醒来之后,你是记得的。”她说,“而你妈妈得了病,在心理上否认你爸爸已经过世的事,编造出他只是出海去了还没回来的记忆。你们家里人带她看了很多次医生,都没什么效果,她打从心底抗拒,也实在没办法。”
她垂着眸,眼光影影绰绰:“那……我怎么也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很懂事,知道妈妈病了,总在家里陪着她。你不愿意看她痛苦,常常安慰她,说爸爸还在,爸爸好好的。这样日复一日……你自己也被心理暗示给蒙蔽了。”
“……会有这种事?”
“这样的情况很少见,我也查过相关的一些资料,人脑的结构很复杂,在面对巨大的心理创伤时,有时会开启自身的保护机制。孩子,你别难过,这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年了,你和你妈妈都该有全新的生活。”
“……”
“有一件事,老师对不起你。”张老师说完,又支支吾吾犹豫了会儿,“谈叙的家人和我是好朋友,我把这事告诉过他的母亲。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她有必要了解。后来听说你们分手了,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还以为是他妈妈接受不了,在当中阻挠,你们才分开的……”
挂了电话,甄澄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知道张老师所谓“没别的意思”,其实包含了很多意思。谈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挚友的儿子,她不可能不替他着想。毕竟倘若当初没分手,他未来要面对的是一对精神有问题的母女,单亲家庭。这样的事,换了谁家的亲戚长辈都会有所迟疑。
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怪自己。只是怀疑人生,怀疑世界,怀疑一切看似美好的东西。双手掩面,却发现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这两天几乎每天都在哭,到现在终于彻底麻木了。
她长舒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电视里游戏频道放着谈叙今天在西雅图的决赛,对方核心英雄是magina,而谈叙这边选的是……terrorblade。
解说在那分析这两个英雄的利弊,和对战时的胜率。可她却想到了那个经年累月缠着她的噩梦,terroblade把自己的生命和magina奄奄一息的生命做了交换,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而此时此刻,她伤害了他,因为自身的矛盾和纠结。
她想,他永远也不会救magina了。
芒阿起今天上午找过她,问她最近怎么不水群了。顺便以“知情人士”的口吻,跟她透露了一个消息:“你本命magina要隐退了!我找他约歌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现在圈里还没什么风吹草动,我估计消息出来以后得炸……”
他要退圈,这代表她说不想听他声音的这件事,真的伤他很深。
看着电视里熟悉的画面,甄澄突然很怀念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每天一起打游戏,胡扯些有的没的,晚上最后一局赢了开开心心睡觉,输了重开一局,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样的幸福在此刻看来已遥不可及,无知是福气,她现在才了解。
那个专属于两人的yy频道已经很久没登录了,她心血来潮进入频道,却看到了满满一长排,完全陌生的房间名称,格式整齐。粗略看来像每日的训练心得,仔细阅读每一条,又觉得不大像——
“01605,睡不着,看以前的rep到凌晨三点。”
“01606,训练状态很差,尝试这个版本的大娜迦,效果不好。”
“01607,还在看rep,原来我们已经打了一千多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完。”
“……”
“0160618,其实挺想拿黑鸟的,可队友都对智力后期没什么好感,他们认为得敏捷者得天下。”
“016061,rep看完第二遍。”
“016060,无意间点开频道记录资料,发现你半年没登录了。”
“016061,晚饭时队友聊起你了,大家都说你可。”
“01606,越来越不想吃饭,多吃几口还会吐。”
“016063,这次ti我比谁都想赢,这是一定的。”
“016064,小马哥说我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也说会为我争取,拿得到前三,用奖金抵违约金。”
“016065,我没办法跟小朱解释,为什么把你追回来必须要先退役,他觉得很难理解,但我和你明白够了。”
“016066,希望一切都不会太晚。”
“016067,训练,新战术效果不错,但很冒险。”
“016068,找回了点从前的打法,很激进,但莫名的有趣。”
“01606,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局,一百分钟大翻盘,想象得到你在的话,又该大呼小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