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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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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风帝垂首啜口茶,“想不到民间谶语对监生们的影响如此之大。”

    在国子监就读的监生跟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二三十年以后,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倘若这位“高人”别有用心,那大夏岂不是成了“高人”掌中的玩物?

    聂文远继续说道:“年轻人嘛,满腔抱负是好事。只不过,不能轻易听信人言,要善于分辨才是。就拿这次的谶语来说,尚未解释明白就闹的满城风雨。这位高人还真是懂得拿捏人心。”

    梁抗听出话味儿来了。

    聂尚书对“高人”的怨气很大啊。想想也是,如果陛下一心依赖所谓的谶语,那还要他们这些大臣做什么?

    既能未卜先知,那就将可以预见的危机全部化解掉。他们一个个的只做“高人”手中的扯线皮影儿就得了。哪怕是先帝十分信赖的吕国师,也只是御用的算命先生罢了。然而,这位不知高矮胖瘦面目如何的“高人”令得今上这般惦记,实在不妙。

    倒不如在未寻到人之前多在陛下跟前念叨几句,没准儿以后想说都没机会说了。

    “聂尚书所言甚是。倘若学子们的一片赤子之心被人利用,岂不是大大的冤枉。”梁抗温声道。

    聂文远拈须颌首,向他微微笑了笑。

    两人目光对视只是一刹的功夫,各自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沈阁老一口接一口的吃茶,像是在品尝世间难得的美味。

    仪风帝神色如常,“多年前的祸事的确不能重演。”

    所谓祸事指的是将旻灵帝软禁在宫里的神机使陈继麟。

    沈阁老的手忽然一顿。他清楚仪风帝的手段。东厂势大就用西厂压制,东西两厂相争总有一方处于劣势。若是再多一个神机使与臣子们互相制衡,于仪风帝而言并非坏事。

    吕国师深受先帝恩宠,但只是单打独斗。就连青城观都要靠先帝拨银子供养。可以说吕琅完完全全依附先帝,他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更不要说结党营私。所以,先帝才放心大胆的用他。

    眼下,仪风帝对那位“高人”的兴趣十分浓厚,似乎也有动了重开神机司的心思。沈阁老在想要不要推波助澜。

    仪风帝又道:“京城最近不大平宁。接二连三的闹鬼,都闹到遂安的庄子上去了。”

    沈阁老暗暗点头。皇帝陛下果然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打算多言,他是一朝首辅不是碎嘴的妇人,总要端一端架子。

    梁抗脸色有些发白,“是啊,臣也听说了。”

    “裴少尹的侄女很有胆气。”聂尚书也道:“养在闺阁的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生死关头孤身一人将那东西引到外面去。多亏了她,云道长才降服那邪物。”

    聂尚书刻意在仪风帝面前提及裴庭文也另有用意。他不喜明匡,自是看不上跟明匡有着姻亲关系的裴庭文。明着捧一捧,可大家闺秀落得个泼辣勇猛的名声终归不大顺耳。

    仪风帝丝毫不觉得这话难听,哈哈地笑了起来,“遂安对裴三姑娘赞不绝口,就连皇后都想见一见她。”

    “这是好事,好事。”聂尚书强颜欢笑,附和道。

    这都什么破事!

    谁胆子大就能进宫逛一圈?当皇宫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闹笑话嘛不是。皇后娘娘是不是太闲得慌了。

    事实证明韩皇后不止是闲得慌,还是闲到地老天荒那种。她听说遂安郡主办花朝宴时闹了妖精,心就滚烫滚烫的。迫不及待的把遂安召进宫里说话。民间逸闻谁都爱听。可命妇们入宫谨言慎行,就连笑都不敢出声,更没人敢跟她多谈市井流言。

    也只有七皇子偶尔说些笑话逗她开怀。但大多数时候,韩皇后是寂寞无聊的。小柳别庄发生的事算是跟她有了些许联系,韩皇后自然不能轻易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

    遂安郡主不负韩皇后所望,将裴三姑娘引出邪物,云海月降妖讲的绘声绘色。当然不包括她吓的腿肚子抽筋那段。

    韩皇后听说裴三姑娘敢跟妖怪大眼瞪小眼,就觉得这小姑娘不一般,一定要见一见。当即就命郑喜顺捧着一柄玉如意去了裴家。

    皇后娘娘的赏赐送到裴府,就好像是冷水入了油锅。除了尹氏和裴锦珠,上上下下一片欢腾。就连裴锦琬都红着脸恭喜裴锦瑶。

    送走郑喜顺,裴老夫人吩咐魏嬷嬷将玉如意送去祠堂供奉。

    韦氏张罗着挑选进宫的衣裳首饰。裴老夫人是诰命夫人,太后在时常召她入宫说话。裴老夫人耳提面命叮嘱裴锦瑶一番。

    裴锦瑶在大齐的时候跟祖父入宫的次数也不少,进宫对她而言没什么可怕,权当出去玩。

    韦氏望着心爱的女儿,满脸都是骄傲与宽慰。

    ……

    翌日一早用过了饭去给裴老夫人请安后,韦氏一路叮嘱着与裴锦瑶往门口走去。

    “皇后娘娘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说话慢一些,过过脑子。”

    “娘,我省得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韩皇后召她入宫无非是想问小柳别庄的事体。如果能藉由此事将小道姑的身份揭开而不获罪,那就再好不过。裴锦瑶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东厂迟早会查到她身上。与其让东厂领功,倒不如自己主动认下。至于说辞,她已经想好了。半真半假,必定能蒙混过去。

    “你祖母教的规矩可记住了?”

    “都记住了。娘放心就是。”

    韦氏握着裴锦瑶的手有点凉。她怕裴锦瑶不知进退,得罪了宫里的贵人。更怕裴锦瑶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以后要经常入宫陪伴。越想心里越没底,怎么都不能让她踏实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走到大门口,尹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锦瑶,你等会儿。”

    昨儿个内侍来送玉如意的时候,尹氏和裴锦珠露了一面,再就没见着她俩的影儿。这一大早的想干嘛?

    裴锦瑶颦了颦眉,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尹氏单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盛装打扮的裴锦珠,“等等你大姐。”

    裴锦瑶失笑,“等大姐做什么?”说着,递个眼色给翠巧。翠巧会意,拧身去荣泰院叫魏嬷嬷来收了裴锦珠这小妖精。

    裴锦珠色容一滞。尹氏眼中划过一丝厉色,“珠姐儿自小习宫规。比你懂得多。让她在车上跟你讲讲,从旁提点着。”

    所谓的自小习宫规,就是明匡尚未执掌东厂时,尹氏请了从宫里放出来的嬷嬷教导裴锦珠。前后加一起待了没到三个月,嬷嬷就回乡养老去了。那时裴锦珠也没多大,学的不过是跪拜行礼。

    细论起来,裴锦瑶懂得比裴锦珠多的多。

    “祖母已经提点过了。大伯母该不会以为祖母不如大姐吧?”裴锦瑶挺直脊背,“那柄玉如意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大姐跟着算怎么回事?皇后娘娘没有宣召谁敢随意带人入宫?大姐不是晓得宫规么,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尹氏气的直咬牙,却不得不压下心头不悦,解释道:“你大姐不进宫,就是送你过去再接你回来。自家姐妹总要互相照应着。”

    裴锦珠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凭什么畏畏缩缩的裴三能得皇后娘娘青眼。论样貌论才情她比裴三强太多。她就是想搭裴三的车到宫门口正大光明的等在那里,若是趁此机会偶遇七皇子,或是其他皇子那就再好不过了。裴家长女嫁的好,她们做妹妹的也好说亲不是。

    可气的是,裴锦瑶不开窍。二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鼠目寸光的浅显之辈。裴锦珠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埋怨,“三妹妹真是不懂事。”

    韦氏觉得好笑。她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比尹氏母女更加厚颜无耻的人。要不是顾惜着裴庭文的颜面,她早就跟尹氏撕破脸了。

    裴锦瑶语带嘲讽,“嗯,大姐比我懂事。”说罢,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裴锦珠拽了拽尹氏的衣袖,“娘,你看她……这……怎么办呐!”她又不是非得跟着进宫,就是在宫门外候着。再说她都放下身段跟裴三低声下气的央求,裴三还是不识好歹的连半点面子都不给。真够可恨的!

    尹氏眼珠儿一转,捂着肚子哎呦一声,“三丫头气的我哟,准是动了胎气了!”

    “那就请医,大姐侍疾。”裴锦瑶头也不回,脆声道。

    裴锦珠顾不得许多,将心一横,撒开尹氏的手提着裙子去追裴锦瑶,刚迈出步子,魏嬷嬷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夫人请大太太、大姑娘去荣泰院回话。”

    裴锦珠恨恨的紧抿双唇,眼睁睁看着裴锦瑶出了大门。

    尹氏捂着肚子,暗自想道:一个两个都见不得我珠姐儿好过!哼!先别得意,早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

    方小虎和冲天辫一人捧一碗炸肉吃的满嘴油光。

    小密探搓着手,笑嘻嘻的说:“好吃吧?前些日子福堂村打醮,城里的大官儿吃了我的炸肉,一个劲儿的夸呢。”

    “你不当小厮了?”方小虎抽了抽鼻子,“谁给你赎的身契?你现在不是奴藉了么?”

    人儿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嗯。不当了。主家赏的恩典。我老子娘拿钱回乡置房子置地,我大哥种地是把好手。我不爱在乡下拘着,京城多好,多热闹。我娘心疼我,让我拿老婆本做点小买卖。”小密探脸不红心不跳的接着忽悠,“以前我娘在主家得脸。灶上的婆子为了讨好我娘,就给了张腌肉的方子。你猜怎么着,用的都是一样的材料,我哥做的就没我做的好吃。我娘说我就是干这行的命。”

    方小虎又问:“你上次请我们吃糖人是为了打听仙姑大姐的事,这次又请我们吃炸肉,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咱先说好了,杀人放火我们可不能干!”垂下眼帘瞅着见了底的小碗,小声嘟囔,“再多炸肉都不行!”

    小密探给他俩的碗里添满了油炸小河虾,“不是我请的你们,是仙姑大姐。”

    冲天辫一听仙姑大姐眼睛骤然亮了,“你认识仙姑大姐?她在哪儿呢?她也买炸肉吗?我在这儿等能不能等着她?我有事想问她。”他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他爹说是小妹妹,可他娘想要个小弟弟。俩人在家没事就为这事斗嘴。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要是见着仙姑大姐,他想问问究竟娘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

    方小虎狠狠瞪冲天辫一眼,“仙姑大姐是高人。高人不吃炸肉,喝露水就饱了。”言下之意,炸肉小哥根本不认识仙姑大姐。

    冲天辫没听出方小虎话里有话,“不光喝露水,仙姑大姐也吃糖葫芦!”

    方小虎有些泄气,拍拍冲天辫的肩膀,“嗯,你就快跟我一样聪明了。”仰头看着小密探,“仙姑大姐跟你又没交情,她要有事也该来找我们才对。上次也是多亏我们慈恩大街的小孩儿把谶语传扬出去的。”说着,傲气的昂起下巴,“铁头都服软了!再不敢跟我们争了。”

    冲天辫与有荣焉的挺了挺胸脯,“哼!铁头根本不够看!”脑袋硬管什么用?嘴巴不灵巧不能替仙姑大姐办事!

    “你们不信?”小密探挑了挑眉。

    “不信!”方小虎和冲天辫异口同声。

    小密探指着裴府的大门,门前停着辆马车,“仙姑大姐就住那处。她一会儿要出门,你俩当面去问问就知道了!”他把油锅从炉子上拿下来,“走,我带你们过去。”

    “去就去。”冲天辫迈步就走。

    方小虎犹疑了一下,“仙姑大姐应该住在道观!”

    “是真是假看看就知。我要是扯谎儿,炸肉炸虾由着你俩随便吃!”

    方小虎眉眼弯成月牙,“那成,看看去。”

    不等走到近前,裴府的大门向两边敞开,韦氏等人簇拥着裴锦瑶走了出来。

    冲天辫愣住。

    那个梳双髻,披着猩红斗篷的是仙姑大姐?仔细看看,眉毛眼睛跟仙姑大姐差不多少。究竟是她不是?冲天辫不敢认。

    方小虎觑起眼上下打量了片刻,试探着喊道:“仙……仙姑大姐?”

    声音虽小,裴锦瑶听的真真儿的,她偏头看过去,就见红袄绿裤神情复杂的冲天辫和虎头虎脑的方小虎站在不远处。似乎想上前与她相认,却又拿捏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