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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我觉得…………雷木那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说了什么?”
“刀横在我的脖子上。”
“是雷木说的?”
“是的。说了好几遍,我才用匕首横在雷木的脖子前………”
…………
“你说的是真的?”
“记得不是很真切。模模糊糊的是那样………”
“这么说,你自己也无法确定。很有可能那本身就是你的幻觉?”
寂之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看风几:“你说呢?风几!!我说的没错吧?你也应该记得。”
…………
风几垂着眼,一声不吭。看他这个模样,寂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你不是也把刀横在雷木的脖子上了吗?说呀!!是不是?”
“………”
“不要装不知道。实话实说!!”
…………
不管寂之怎样追问,风几就是一声不吭,随后轻声冒出来一句:“那是你的幻觉。”
寂之翻翻眼,一时语塞。
…………
这时,一直闷声不响的安正开口了。
“我………”他声音很低,“我也觉得我也是那样的。”
“怎样的?”
他眨巴着螳螂一样的眼睛:“就是雷木曾经要我横刀威胁………”
…………
“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寂之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风匕呢?他不是被打晕了吗?”
…………
“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好像中途也醒过一次………”风匕顿了顿说。
…………
“没错,就是那样。雷木对所有的人都那么说,结果自己真的被一刀断喉了。风匕和安正也是如此………”
…………
“看来事情是这样的。”我看着这四个年轻人,“并不是有人要蓄意害她。那或许只是一个凑巧的意外,最后却连小命也断送了………”
…………
四个“嫌疑人”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到处乱转,相互窃看着别人的表情。
我觉得自己像个断案大老爷。
…………
“但不管怎样,毕竟还是有人间接地斩害了她,这一点没有改变。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位?你们谁人都有可能。可能是寂之、风几少爷,可能是安正,也可能是被打晕后醒来的风匕。事情就是这样。”
…………
“我想详细了解一下这个人———雷木的事情。”
我冲着一声不吭的四人说着,“昨天,风几少爷和寂之是在什么地方,怎样和她认识的?她有什么来历呀?比如说家住何方?平素干什么?何时,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诸如此类。”
“为什么要问这些呀?”风几不服气地瞪着我,反问说,“不管这些事情,不也可以吗?”
“那可不行。懂吗?这很重要。”我有点失望,向他简要节说起来,“凶手就在我们之中,想要找到凶手就必须查明一切,明白了没有?大少爷!!”
…………
看起来他是懂了,风几合顺地点点头。我继续说下去。
“你和她在什么地方,怎样认识的?”
“在我回来的路上碰到的。”风几端过一杯新茶。准备喝上一口,但是手在发抖,怎么也拿不起茶杯的盖子。
“说得细点。”
“就是在路上碰到的。当时雷木背着包袱,一人在路上胡乱走着,我上前打了个照面,她就很兴然地和我搭话。在路上,我和她提到这个独合院,她主动提出要到这里来看看。”
…………
“你在什么地方碰上她的?是人多的地方吗?”
“我想,当时周围没有人。”寂之似乎明白我发问的用意,在一旁掺和说,“当时我们在林子里,天色也暗了。”
“有没有带她进过什么店铺?”
风几和寂之一起摇摇头。
…………
我还是不放心。
“就直接回来了?”
“是的。”
“直接回来了。”
…………
看来还比较好办。
听他俩这样一说,我估计她来这里的事情也就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
“好,明白了。下一个问题。”我继续发问,“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呀?能把你们知道的统统说出来吗?”
“她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风几总算喝到了茶水:“我们问了很多,但她都笑着岔开了。”
“她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她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是个无涯之人,四处浪迹,等银子用光了,再找个新活计。”
“老家在什么地方呀?”
“应该是京都吧。”
“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吗?”
“应该不是。她比我们年岁大,讲话的语气也不像。估计是隐楼里的。就拿劝酒来说吧,那可太熟练了………”
…………
那个无耻的人———风几的话中明显带有这样的意思。可昨天他还为了赢得雷木的欢心而如此这般。
我在心里很鄙夷他。
“她没有说过自己的父母、兄弟什么的?”
“这个………”
风几歪着脖子,坐在旁边的寂之也是同样架势。
而安正却低着头开口了:“我听到过。”
…………
“是吗?”
“昨天,在这个房间———这个木椅上,她和我说过一些话。当时风几和寂之正好离开了一会。”
“说什么了?”
“她问我为什么愁眉苦脸的,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我说没有。她就说:‘烦忧是无用的,我一直一个人,但尽量不去烦忧。’”
…………
“一直一个人?这也就是说———她没有亲人。”
“而且………”安正继续低头说着,“怎么说好呢?她好像有点不寻常。我总觉得与其说她是从心而动,倒不如说是自轻自诋。”
…………
“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呢?可以说是自轻吧?”
“自轻之姿?”
“是的。”
…………
我点点头,想到大房间中,那个亡身女子的脸,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悯。
因为我想这个人在20多年的岁月中,也是经历了苦烦和挫败的。她的过往到底是怎样的呢?现在,这不是我应该去想的问题,我也不愿去想。
…………
总之,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情了。
第一,她是一个浪迹四方的人;
第二,除了我们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风几和寂之将她带到这里。
还可以加上一条,就是她没有亲人。
…………
随后,风匕又说要查探一下她的包袱,说或许能知道什么。
她的包袱放在二楼,风几的房间里。
…………
我让风几赶快拿下来。
说完,我撇开这帮年轻人,去厨房给他们冲茶水。
…………
日头已经快落山了。
这帮年轻人的肚子里必定是空空如也,但没有一个人喊饿。
…………
通过厨房窗户上的小洞(和别处的窗户一样,都是黑窗纸,可以破开一个小洞)往外一看,才注意到天上开始急剧变化了。
看样子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了。
…………
“要下雨了吧?”
我不禁嘟囔起来。整个天被浓厚的乌云覆盖着。
林子中的树木带着水气,在大风中摇曳,大地也早就动容了。整个宅子里充斥着尸首的臭味,而外面却是另一般情形。我凝视良久。
…………
我们查探了一下雷木的包袱,明白了两三件事情。
首先是她的老家、年纪。
她的老家是立陵城。至于年纪,我没记住,但大抵是25岁左右,这点我还记得。
而且我们也明白了“雷木”这个名字并非她的真名。
她为什么要用这个假名字———我们无从得知,只能猜测了。
当我们知晓她的真名后,就更觉得“雷木”这个名字是编造出来的(是不是有点像以前某个蛮式大族头领的名字)。
但是,这里,我就暂时不写她的真名了。
…………
此后,我就开始帮他们一起隐瞒这个发生在大房间中的悲惨之事。
我在这里特意不写雷木的真名也是以防万一,怕外人看到这本手记(我想也不会有人看到)。这是一个防备法子。
…………
好了———
当我们对这事本身进行了大致的查探、了解后,我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
———即除了我们五个人,永远不让外人知道雷木被断喉的事情。
接下来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雷木的尸首。总不能一直放在大房间里,必须赶快入土掩埋。
…………
“埋到林子里。”风几首先开了口,“我们五个到老林深处,然后大家一起………”
“可以这样,但这恐怕不是最好的法子。”我说。
…………
“那么……”
“该怎么办?”
…………
如果没有其他的法子,也就只能埋在林子里了。还有其他法子吗………我在脑中想着。
…………
这时,风匕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埋到墙里,怎么样?”
“埋到墙壁中,这个法子行吗?”
…………
昨日,寂之向雷木胡扯了一个故事———过去,李语大士赶走了自己的媳妇,而后屠黑狗,将黑狗埋在墙中。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真是说奇妙也奇妙,说可笑也可笑。
…………
风匕的这个法子让我很为难。
如果把雷木的尸首埋在“狗肉坊”的墙中,就意味着我这个“狗肉坊”看管人今后一辈子就要呆在这里。
做守墓人了。
本来想立即反驳一下,但思量片刻,还是作罢了。
毕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如果那样做的话,这事就不会有外人知道了。当然,如果这个宅子被拆毁了,就另当别论。”我直直地看着风几,“少爷,你看呢?”
他语无伦次地说起来:“哎?什么呀?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后就请你要特别留心,不能让老爷把这个宅子卖掉或是拆掉。怎么样?”
“是这码子事呀。放心!!老爷子对我的话是很看中的。我就说很喜欢这个宅子………”
…………
“好的。现在看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我独自点点头,看看其他三个人的神情。
“朴田老伯,你觉得这样行吗?”风匕歪着脖子,似乎有点闷闷,“虽然这个法子是我说的,但还是想问问,如果真的埋在宅子的墙中,你不觉得不舒坦吗?”
…………
“当然不会舒坦。”我淡淡地说,“但是,怎么说呢?到了我这把年纪,在许多方面已经没什么讲究和拘谨了。对于生或亡身这一等,我已经很木然了。当然,有很多人正好相反———那样的人应该更多一点。”
…………
“但是………”
“怎么?你不信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已经做了很多,现在应该全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直直看着风匕的眼睛,“不用担心。我不会出叛你们的。为了你们这帮年轻人,我愿意做守墓人。”
…………
于是,我们五个开始从大房间移到柴房。
在大厅的正面内里——与厨房相邻,有个专门用来放柴火的房间,在柴房的内里,有通向地窖的小梯道。
在我的带领下,几个年轻人扛着雷木,走下了小梯道。
…………
这个地窖相当大,从柴房的正下方一直延伸到大厅以及大房间东侧。
这么大的房间,只能依靠四个边角上垂下的白灯笼来照亮。
即便把四个灯笼全部点燃,还有许多地方照不到,黑黢黢的。
…………
在我的带领下,这帮年轻人将尸首放在东面的墙前,然后战战兢兢地环视着昏暗的房间。
地面是土坯。屋顶很低,身量最高的寂之的头都快要碰到顶了。
小梯道旁边摆放着一个放东西用的木架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
我默默地在房间里走了一会,想着该拆毁哪堵墙。
那些年轻人屏住呼吸看着我。
过了片刻,风匕喊了一声,“朴田老伯!!”
当时,我正朝地窖内里走去。听见声音,回过头,风匕用手指着这边。
“那是扇门吗?”
…………
他指的那扇门在这个地窖的西面最里的顶头处。
那是一扇黑色的木门,只能让一人通过。
被他这么一问,一瞬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很快就轻轻地摇摇头。
“那扇门没用。”
…………
“要不要打开看看?”风匕依然满脸困惑。
于是,我走到门跟前,伸手一推。
“你看。”
…………
打开一看,门的对面就是一堵暗灰色的墙壁。
风匕直直地看着,其他三个年轻人站在他身后。
…………
我向他们说明起来。
“五年前,当我被雇为老宅看管人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堵墙。”
我离开门前,走到左侧的墙壁前,指了指。
“就埋在这里吧。”我看看他们,“那里有铁镐,你们哪个先把这面墙给砸开。”
…………
四个人一声不响地相互看看,很快,风几就跳了出来,“我来,我来!!”
他把铁镐拿过来,脚步显得很沉重,看得出他平时不怎么干重活。
…………
“这一块!!”
我再次指指墙面,然后从他身边离开。
“好嘞!!”他低声嘟囔一下,抡起那没有用惯的东西。
可是———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
风几抡起铁镐后,失去平衡,脚下打滑,猛地撞在里面墙壁上。
肩膀撞得不轻,他扔开铁镐,没出息地跪在地上。
…………
“不要紧吧?”
我赶忙跑过去。
风几扶着肩膀,轻轻地点点头。
“腿脚不听使唤………”说着,他扶着墙壁(刚才那扇门对面的墙壁),准备站起来。
就在那时,阴森森的地窖中传来“啊”的一声厉叫。
…………
“怎么了?风匕!!”
“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风匕叫的,他直盯着我和风几这边。
…………
“那是什么?”
他抬起右手,直直地指着正准备站起来的风几的肩膀一带。
我终于看到了。
———在那面墙上,出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窟窿。
…………
“风几,让开!!”风匕走到墙壁边。我也靠过来。
“是刚才撞出来的。”我说。
但风匕还是很闷闷,歪着脖子。
…………
“但是,这个………”他俯着身子,细瞧着窟窿里面的情形,“………哎?朴田老伯,你看!!”
“怎么了?”
…………
“里面好像有个房间。”
“真的吗?”
风匕没有说话,把右胳膊伸进小窟窿里。一直伸至肩部附近。
———这堵墙里面有很大的空地。
…………
“难不成这堵墙是后来砌起来的?”
风匕将胳膊抽了出来:“好像是这样。既然在你来之前就有了,弄不好是李语大士………有灯笼吗?”
…………
“喂,喂,风匕!!”风几在一旁掺和说,“不要管那么多了,先埋吧。”
“所以,要先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嘛。”风匕不客气地顶了堂弟一句,“如果里面真的是个房间,那我们就不必重新挖墙了,只要把尸首放到里面就可以了,那不就成了么。”
风几无话可讲,只能闭上嘴巴。
寂之和安正站在远处,看着这边,我回头冲他们说:“那个架子上有白灯笼,你们把它拿过来。”
“好,好的。”
安正结结巴巴地答应着,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
一会儿,安正就拿着白灯笼,小跑回来。
风匕拿过白灯笼,点燃之后,朝小窟窿里面,照起来。
…………
“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不是房间,而是个走道———把这堵墙砸开吧。”
说完,风匕将风几扔在地上的铁镐拣起来。他站稳脚跟,拿好铁镐,以免再像风几那样,白白吃苦。
…………
这土墙并不很结实,风匕没费什么气力,就把那个小窟窿砸大了。
…………
又花了一刻钟,打出了可供一个人通过的小洞。
风匕放下铁镐,再次拿起白灯笼,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其他人。
…………
“进去吧!!”
说完,率风匕先走了进去。
我也下定决心,跟了进去。
余下的三人也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
…………
风匕猜的没错,里面不是“房间”,而是“走道”。
不足三尺宽的狭窄甬道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里面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臭味,不知是发霉的味道,还是馊掉的味道。
脚下有点潮,可能是地下水渗出来了。
仗着风匕手上白灯笼的微弱光亮,我们慢慢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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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一丈远的地方,走道朝右边摆了个大弯。
风匕正准备拐过去时,突然惊叫起来。
“我的个天爷呀!!”
那声音回荡在犹如山洞的漆黑空地里。
…………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后面的人喊了起来。
我们围成一团,慢慢地走近风匕的身后。
他呆呆地站在拐角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在白灯笼的昏暗光亮下,看到那里有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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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匕一样,风几、寂之以及安正也惊叫起来。
“这,这………”
风几拔腿就想跑,安正则用两只手捂住了嘴巴。
“那是什么东西呀?”
因为恐惧,寂之连声音都变了,反复唠叨着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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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
当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的白骨。
一身淡蓝色长裙,头上有个帽子。
白骨保持着坐姿,身子靠在墙壁上,两条腿则垂在地上。脚下,还有一个四脚小牲畜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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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