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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留罗克之后,李陌一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仿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简单观察了下,李陌一发现当世天下的人们对外界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感。
在简单叙述了罗克的身世之后,就连周全公也连连击节赞叹,不过他的出发点倒很有点特别………在他眼中,李陌一收留这个可怜家伙是出于善良开明等上之志趣。
可怜的罗克开始懵懵懂懂的溶入李陌一的生活,经过几天的强化训练之后,他现在已经能够听明白一些简单的话语,比如“吃饭、喝水”等等。
很令李陌一意外的是,虽然这个罗克离开大队有几年了,但那种骑士精神和职业水手的责任感并没有丢失,在吃过几天闲饭之后,他开始向李陌一请求履行他“上职”的职责,李陌一本来也没把他当回事,但经过几天反反复复的纠缠之后终于忍受不了,按照他他的请求,派给他一个编制一百多人的小队给他训练,由于怕老卒们受不了这小子,派给他的士卒都是刚从挑夫转职过来的新卒。
李陌一很难理解罗克对于行事的热忱,在他看来,他这个雇主都没说什么,他就他无故这么积极?
现在李陌一手中有钱有粮,养罗克一个吃闲饭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他现在连一句利索的汉语都说不好,凭什么去训练那些文盲士卒?于是他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校场看罗克训练,不过之后的结果却令李陌一很是为之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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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冽的寒风中,罗克以身亲试的对这些新卒进行了严酷的把练,不过他的那些练卒方式在当世寻常人眼中实在是闻所未闻,比如上百号人在寒风中站得笔挺挺的发呆,还有强迫他们如同木头人一样抬胳膊抬腿的齐齐学排队走路,既不练力气也不学套路,甚至连卒刃也不让碰………
这些新卒由新奇而慢慢厌恶,最后开始顶撞起罗克来。
不过罗克显然早有准备,在后来的比武中他的拳击之术和花剑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一个个前来挑战的庄稼汉被揍得鼻青脸肿,不得不服帖下来,同时他们也看到了,这个李将军面前的“红人”的确是有些本事,而且在训练的时候也从不躲懒,士卒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虽然言语不通但示范动作一遍又一遍的既耐心无比又毫不含糊,这样的头领不能不让人信服。
虽然感佩于罗克的认真精神,但李陌一却也没有把这个东西看得很重,在当世天下,各大队玩列队的火炮齐飞,那是百年以后的事情,而且现在罗克即使全训出一支合格的火炮大队,李陌一也没有给他们换装的打算,火炮这个东西不是什么便宜物件,反正李陌一是准备投降了事,如果弄得动静太大,被人压一个“其志不小”的名头那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留着银子好好打通关系,为以后的日子做铺垫。
其他人练卒的工作也初见成效,那些被编入大队的挑夫其实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身体素质自然是没得说,而且经过千里迢迢的行队考验之后,也拥有了成为士人的潜质,更重要的是,来令冥城之前李陌一还带着他们打过一战,要知道在这当世天下,真刀上过战场拼战过的和没上过的士卒是两回事,所以虽然训练时间不长,但战斗力的增长却很可观,在拉出去换防的时候,也勉强算得上是部伍齐整。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整队生存之大计而忙忙碌碌的时候,李陌一一个人清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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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天到晚神色轻松游来逛去的李将军,众人居然没有发现他是在吃闲饭的真相,反而队心大定,在他们看来,眼下形势如此危险,咱们的头儿居然还有闲心陪城里的小孩子数蚂蚁,那要么是危险尽去要么智珠在握,这样的事情一般只有诸葛孔明那一类天才人物才能做得到………所以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大伙跟着他一定不会吃亏,于是李陌一的形象又无形中被添加了一层妖异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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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三天,直到被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件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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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李陌一正为一步棋和周全公争得面红耳赤,一个亲卒跑进来报告说,“禀报将军………”
“去去去,没见我正忙着………”李陌一气急败坏的捏着一个车,对面带微笑的周全公做着种种凶狠的恐吓动作。
“将军………他说………他说他是您的朋友………”
“朋友?!”
李陌一呆了一呆,转过身来,倒也奇怪,什么朋友能在这偏远小地界上找着他,当下也是疑惑起来,“什么朋友,来干什么的?”
“他们是来投队的………”
有没有弄错,李陌一还准备一交战,就投降卫所队来着,这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儿。
李陌一失笑说,“你没听错吧………真是来投队?!”
“没听错,是来投队的!!”
李陌一惊奇的发现这个亲卒居然面色很平静,“他就是那天您在公堂上放了的海匪,那个叫镇什么的………”
“海盗人?镇十洋?!”
“将军英明!!”
当下也不和亲卒罗嗦,李陌一拉了一把周全公,走到门口,一眼就望见海盗人领着几个肤色黝黑的大汉站在那里,“哈哈………镇兄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吧?!”
“大人………”海盗人满脸严肃,当下跪了下去,“大人,小人这次是来投奔大人的!!”
“哦?各位先请起、请起,四海之内皆可同,有话好说,不必行此大礼………”李陌一微笑着把几个海盗们一一扶起,“各位在海上混得风生水起,天不管地不管的,既潇洒又快活,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投奔我呢?”
“这个………”海盗人和几个手下对视一眼,现出一副颓然的神色来。
“嘿嘿………我都忘记了,各位里面请………”李陌一朝亲卒挥了挥手,“叫厨房弄些好菜,我要和这几位喝几杯………”
海盗人一行人默默的跟着李陌一在大厅内坐下。
………
………
李陌一笑说,“老镇近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海盗人镇十洋一拍脑袋,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见状,李陌一马上豪爽的笑说,“想必是水寨里有困难吧?不要紧,兄弟我这会手头还算宽裕,缺银子还是缺粮草各位尽管开口,总之进了这个门就是一家人,李某人绝不会让各位兄弟们空着手回去………”
……………
……………
这话一出口,海盗人镇十洋和他的几个手下立即现出感激涕零的表情,马上在大堂内重新拜倒,“大人!!………”
李陌一自然又上前好生安和几句,这些海盗们口齿虽然不大利落,但几个人七嘴八舌互相补充的也把事情说了个大体明白。
原来这些海盗现在的确是混不下去了,当今天下,沿海上的舰队上,有一元姓世家可谓是独霸天下………
海盗人这伙本来是在东南海面上找饭吃,但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近在咫尺的东南水师自然把他们当成了敌人,这些年来海盗人一伙被元家队围追堵截的打了几场海战,场场落败,最后不得不在沿海的几个岛屿之间躲躲藏藏,原本有十来条海船现在也只剩下了七八条,日子过得非常窘迫,几乎连饭也快吃不上了………
前段时间海盗人见日子实在难过,于是大着胆子重新出去劫船,本来那些过往商船火力强劲海盗们不敢打主意,但现在穷途末路时也不得不险中求个饭吃………
最后,海盗人一伙虽然侥幸成功,但老大却不幸失手栽掉………
后来李陌一义释海盗人之后,众海盗觉得李大人这个人的确不错,既然混不下去了那就不如去投奔他,如果真像老大讲的那样是个义薄云天的绝世豪杰,大伙那也算是找了条活路,于是一商量妥当就跑来找李陌一要求“招安”。
当面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酒菜也端了上来,李陌一心下犯难………面上却趁机招呼这些海盗们喝酒吃菜,看着他们狼吞虎咽似乎饿得厉害的样子,李陌一认为他们倒也没有说谎。
这事让他很是意外,在之前那个世界的时候,李陌一也看过少数几部海盗电影,那些银幕上的家伙个个潇洒肆意,而且平日里也是挥金如土富得流油,怎么他碰到居然个个穷途末路如同丧家之犬呢………
………
………
吃喝的时候,李陌一问起了海盗们的现状,当下才得知,这帮家伙居然还为数不少,一共有一二百人,个个是有海战经验的壮实汉子,老窝就在离陆地不远的一个小岛上。
李陌一算了算他手头现有的粮草,觉得眼下反正在扩大队伍,多养这一百多人好像也无关大局,多了一支海队也说不定更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看如今这个局面,他一开始就做足了表面功夫,装得像是个天降救星一般,现在若是说不接受那肯定是落得个起和终弃的下名头………于是李陌一略一斟酌便提着一杯酒站了起来。
“各位能看得起我李陌一,那是小弟的荣幸,不过眼下有些话却不能不说清楚,免得各位到时说我欺骗了大伙………”
海盗人镇十洋见李陌一严肃的样子一下倒会错了意,当即代表海盗们表态说,“李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咱们受了招安那就是差队了,那打家劫舍的事自然不会再干,大人尽管放心,若是犯了队法,到时你尽管砍脑袋打队棍,咱们绝无二话!!”
李陌一呆了一呆,这个家伙进入角色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快啊,他这还不是还没表态么?就把自己当成差队了,“镇兄弟你误会了!!”
李陌一苦笑着说,端着酒杯略一沉吟,“其实小弟根本不是什么本地的差员,兄弟带的这支队伍原本是异国一流姓将军的大队,只是前些日子战败,临危托付于小弟,由小弟我带来令冥城暂时避难而已………”
看着海盗们面面相觑不能置信的样子,李陌一把捏着酒杯,微笑着一饮而尽,“不过现在看来,一旦对上卫所兵,咱这大队是必然战败,小弟也准备给手下的兄弟找条生路,所以到了令冥城之后就易服换装,一等时机成熟就当即投降,为他们求个生路………但眼下却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与镇头领坦诚以告,这个关节是不敢隐瞒的………所以投诚一事………还请各位好好斟酌一二………”
海盗人和手下交换了几个眼色,迟疑半晌,咽了一大口唾沫,试探着问说,“那大人对日后的出路………”
李陌一轻轻抛落酒杯。
“砰——”
一个青花瓷杯在地上砸得粉碎。
他漫步走出席外,背身负手豪气干云的哈哈大笑,“各位都是直快好汉,我也不遮遮掩掩——若是那卫所兵们能够容得下这几千弟兄,那便是最好………若是对方一定要赶尽灭绝的话,那李某人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他转过身来朝海盗人等一众海盗拱了拱手,“不过,要是今后战事不利,无论我李某人是生是灭,请镇头领看在你我二人的相识一场的份上,让我手下的这些人有条海路走………”
听完这话,一众海盗纷纷神色激动,海盗人现出又是敬佩又是惭愧的表情,一时间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李陌一恢复了沉静,忽然微微一笑,神色轻松的说,“不过话说回来,眼下既然是各位有难,从大义上来说,无论是否投于我队,小弟都不能袖手旁观——还是那句老话,要粮草还是要银子尽管开口………”
海盗人再也忍耐不住,猛的拿起酒碗狠狠一摔,冲出席位重新跪倒,“大人义薄云天,那我镇十洋难不成就是卑鄙小人?——您忘记那天我在公堂之上的话了么?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姓镇的这一百多斤的身子骨今天就卖断给大人,以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那些海盗也纷纷跪倒,七嘴八舌的说,“大人至杰仁义,咱等愿为大人效命!!”
李陌一仿佛被惊呆了,怔怔的看了他半晌,这才手忙脚乱把他们重新扶起,口中大笑说,“好,那咱们以后就并肩作战,胜败与共………”
他心中喜悦,忍不住朝席面上作陪的周全公瞧去,只见周全公正悠悠然的夹菜喝酒,若无其事的对这个扬义之场面浑若未见,这时转过头来,和李陌一双目相交,忽然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
……………
这一段时间,苏州境内不太平,卫所兵四处搜寻可疑大队,可一连五六天的一无所获,让卫所兵们都有些丧气………
另一方面,派粮支饷的工作差点让苏州府长年大人的身体彻底累垮,所以当前线卫所兵寻找无果打算就此收手返回的时候,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当刚舒坦一天之后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更令人吃惊的问题………
他辖区内的治安问题现在已经滑落到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境地,北边山区大大小小的山寨比比皆是,根据下属一级的地方府长报告中所说的,“………贼人嚣张之至,引人发指,日出而息日落而劫,卫所之威几至无存,群贼蜂拥而来呼啸而去,更有甚者,贼之大队临城而鼓,差民士绅都是不敢言战,城门五里之外无王法可言………昔日兴隆之地,如今缈无人烟,商旅为之不行,数百年来士火之灾无胜于斯………”
苏州府长年大人真是越读越心惊,而且马上对各地小城的安危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于是匆匆聚拢周围小城的驻队应变,但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刻,他又收到了一条令人欣然的消息。
根据派往令冥城调查的差役回报,他的辖区内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驻扎着一支几千人差队,旗帜严整卒强马壮,纪律也非常森严,扼守着交通要道谁人也不让过………甚至连年大人的面子也不全………
这个差役委屈的回报到,他当时被差队抓住之后立即表明了身份,并且出示了苏州府上的公文,但那些差队中人根本睬也不睬,抓住他就是一顿暴打,然后就放了些狠话叫他滚远点………
苏州府长年大人开始倒也没放在心上,据他所知,本国的驻扎大队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讲道理不动粗的大队那还能是差队么?
可是当他后来写了亲笔信,封了禀贴送过去几次都没有回音的时候,年大人终于来了点脾气,虽然说卫所队将领藐视地方差员那是习俗,但这么不讲差规矩倒还是第一回看到,在这个极度愤怒的心态下,年大人向调拨队前听用的朋友书写了一封信笺,委托他向上头禀报一下,问问这边驻扎在令冥城的是哪一个不讲规矩的混求………
………
………
这支无名大队当然不可能在卫所队的战斗序列中找得到,于是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卫所队各级领头人的重视。
一支不明身份的大队,静悄悄的驻扎在一个小城之中,这边上头的大小将差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那还怎了得?
于是,刚刚休顿了的卫所兵们,再次得到了明确的指示,命令他们限期五日之内,把这几千人解决掉。
………
………
当假差队这事浮出水面的时候,李陌一依然对此一无所知,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四周卫所兵撤退、暂时休整的消息,而且正在小府长官邸里与周全公讨论天下大势。
“全公,你说我这只队伍和那些个精强的卫所兵战一场,是不是必败无疑………”这段时间来两人天天泡在一起聊天下棋,除却立场不同之外,交情倒也越来越深厚,早已无话不谈。
“那也未必!!”周全公笑说。
“哦………你是说我这队伍还可以赢?!”李陌一稍稍来了点兴趣。
“不止此地,北方也有太多隐忧,上头现在举步维艰………”周全公默然低了低头,“如今不止异国,牵连之下,本地也是暗藏危机………听说一直与上头为敌的‘盗匪帮’、‘细作团’等乱党散布全国,若是趁机作乱响应起势………”
“盗匪帮!!!”
李陌一面上忽然一诧,激动得猛的一拍桌子。
前不久查过的几个案子,幕后都与这些个盗匪细作有斩不断的联系,他也是早就和这些盗匪细作们打过几次交道了………
“盗匪帮怎么了?不就是一群乱党匪首么?上头明令通缉,你这反应是………”周全公奇怪的看了看李陌一,不禁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个李将军怎么这么奇怪,一提到个匪类名号人就兴诧成这样,当下口中不悦的说,“………就盗匪帮这么一个小帮派,造不出什么大动静………”
“………你刚才不是说盗匪帮还可以影响北方局势么,怎么又成了小帮派了………”李陌一然然的摸了摸鼻子,反驳说。
周全公哑然失笑,却不和他纠缠,“李兄你有所不知,就在我前不久出京的时候,京都曾发生过一起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站起身来,在小厅内来回踱步,缓缓开口说,“今年开春不久,细作团的匪首在京都纠集了一批泼皮无赖,勾结了一些御殿中的杂役和太监,趁夜纵火攻入御殿………大内侍卫人少力竭,几乎抵挡不住,最后当今帝上亲自上阵,开内库为太监们分发卒刃,发动宫女太监之力才勉强镇压下去………”
顿了顿,“………京都之虚可见一斑——若是会党再次趁时做乱,攻战御殿火焚京都,届时一定大乱一团,必然影响天下大势………”周全公严肃的看着李陌一,“我说盗匪帮等是个小派,但小门小派却未必不可撼动天下,何况今日之小派,未必不是明日之大敌………”他忽然哈哈大笑,仰天长笑,“河东转河西,乘风上九重啊!!”
李陌一呆了一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仔细去想时却又想不起来,他无奈的挥了挥手,由衷叹说,“来这里之前本来以为事情简单………今天听全公这么一说,才知道这此中居然还有这么多变数………”
说到这里,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音,战马长嘶仿佛骤然立定。
随即大门被人猛力推开,撞在墙上咣当做响,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李陌一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是应该率卒驻扎在外的那步卒头头。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那步卒头头尘土满面,额上腮帮全是黑糊糊的汗珠,眼中流现出惊恐的神色,一张黑脸此刻居然涨成了青紫色,扑进内厅时拌在门槛上,重重的摔倒在地。
李陌一心中大惊,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随手递过一杯茶水,“先喝水,慢慢说、慢慢说,不要着急………”
那步卒头头喘息略定,一把推开茶水,反手紧紧捏住李陌一的胳膊,“大人………大事不好了,卫所队大队人马已经重新起势,现在一路剿灭山贼,一路朝令冥城进发………”
“嗯………,”
李陌一放下心来,一转头,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下的吴五见、骑卒头头和刚投诚的海盗人等一众将领都已经到齐。
他心中微微诧异,皱眉说,“咱们不是早商量好了么,若是卫所队大队来了就投降,这有个什么好慌张的………”
吴五见沉着脸,上前躬身抱拳,“大人有所不知,这次卫所队带队的将军就是年大人本人………”
“啊?!”
李陌一一惊,随即笑说,“那也无妨,咱们不就灭了他一个亲卒么?战场上刀枪无眼,有几个人员伤亡也是在所难免,何况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年大人不像是这么没气量的人………”
“不仅仅如此,大人………”吴五见和周围诸将领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颓丧的说,“他们沿路剿灭我们流落失散的人手,不收降不要俘虏,抓住了一律当即问斩………”
“你说什么?!!”
听了这话,李陌一如同五雷轰顶,手中的茶杯失手掉落下来。
“叮咚——”
一声直接砸个粉碎。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扑上去猛的一把楸住吴五见的前襟,急匆匆地说,“这是真的么?………你小子怎么知道的?!”他心中忽然想到,若是卫所队不受降也不要俘虏,那自然没有活口,吴五见等人又怎么知道呢。
“大人………”
吴五见神色颓丧的很,浑身软绵绵的任由李陌一抓着他的衣襟,“步卒头头那边收拢了几个败卒,他们亲口说的,而且我们时候也派出了查探斥候人,证实无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陌一失神一般的的软软坐倒,前些天他还和这年大人打过照面,在他看来,年大人应该是一个平乱之时大力招抚叛变的差卒,行事极为宽容………怎么这回到了他身上,却又如此残忍、如此不留任何余地………
李陌一呆呆的坐在那里,茫然的转过头来,朝周全公望去。
“应该是真的。”周全公此时脸色凝重,沉吟半晌,缓缓说,“此次绞战叛乱,上头的方略是剿抚并重——所谓抚,则应该是指大队阵前,攻心分化,使敌队不战自乱………所谓剿,则应该是指小队阵前,立之大威,整肃人心。——现在天下大局已定,上头派的人在这边定然以剿为住,以剿灭来震慑一方………”
李陌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谋划之计原来是如此之灵活,对于大队敌队就招降,对于他们这类小鱼小虾米就灭了立威………可怜可叹………
他先前盲然相信,只要临阵投降就万事大吉了………怎么会没想到今天走入绝境………
原本以为算到了别人,却不知道别人早已算到了他,真是算天算地,反误了自家性命。
想到这里,李陌一惨然一笑,站起身来,对着堂下的诸将深深的躬下身子,拱手说,“今天大伙无路可走,全是我李陌一无能之责………”
吴五见急忙上前扶起他,“大人不要自责,要不是您,或许大伙早就亡身在战场上了,哪有今天这样逍遥自在!!”他紧紧握这李陌一的手,“大人别灰心丧气,那天咱们还不是一样无路可走,您不照样把我们带出来了,您定定神,一定可以想出好法子来的!!!”
一个骑卒头头忽然抽出腰刀,在手中晃了晃,大叫说,“这话没错,大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卒,您是咱碰到的最好的头儿,当初就是你救了大伙,咱这条烂命也是您拣回来的,现在跟着您吃喝不愁不说,还大发银子,而且老百姓居然还不怨咱们,日子过得贴心舒坦………”
顿了顿,“………这回是咱们运气不好,咋说也不能怪在您头上,人活一世,他爷爷的要讲个知足还报………”他横过眼睛,凶狠的看着旁边诸将,“谁人不服,要找大人的麻烦,那得先问问咱这骑卒头头的刀答应不答应!!”
“不错不错,我信得过您,大人一定有办法………”四周众将纷纷表态支持。
李陌一苦笑着朝诸将拱了拱手,心说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个什么办法,无奈的转过身去朝周全公深施一礼,诚挚的说,“老周,连累你了,你与咱们没什么干系,相识一场我也决不难为您,你这就收拾收拾到逃命去吧………”
周全公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说,“‘逃命’?逃到哪边去?依现在这个局面,我还能过去么?”他对着一脸疑惑的李陌一摇了摇头,“……按《照律》,我这个令冥府长一个是知情不报,二个也没有为上头殉节,三个这么多天来全城人都看到我和你这个‘贼首之人’笑谈言欢,这个‘通贼附逆’的罪名是坐了个十成十,决计洗刷不掉,将来必落得个满门抄斩………”
李陌一心中大为愧疚,按照原本故事中的原貌,这位老兄将来荣华十足权重一时,现在却因为他的出现统统烟消云散,不禁面上惭愧的说,“都是小弟不好,连累了周家的各位亲戚朋友………”
“‘周家亲戚朋友?’”周全公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指了指他的鼻子,“周家的全家老小都在这里,我家满门抄斩最不麻烦,砍了我一个周家一脉就断根了。”
李陌一一时错愕,随即明白过来,苦笑说,“你这会还开玩笑,真是秉子难驯………”
周全公微微一笑,随即敛起笑容,神色严肃的说,“将军有什么打算?!”
李陌一此刻也镇定下来,反正现在横竖也是躲不过了,他糊里糊涂来到这个盗匪大队中,本来也没打算全身而退了,那还怕个什么?
心中慢慢琢磨,李陌一缓缓开口说,“此刻卫所队势大,我队这区区二千多人绝对没有任何胜算,这一战是决计不能打的………”他缓缓的来回度步,“不过,西、南、北都被卫所大队锁亡,我队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确实困难的很………”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周全公,“全公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周全公微微一笑,却不做声,目光一斜,只看着站在一边的海盗人。
李陌一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呆了一呆,失声说,“海上?!!”
随即眉头大皱,“可海上又能去哪里呢?——向南回有元家的无敌水师,那是鸡蛋碰石头同样绝路一条………再向东深入大海就东渡别界了,没人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那眼下唯有一条路,就是和卫所队拼了………”
李陌一苦笑着看了看微笑不语的周全公,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被他的想法吓了呆了一呆,错愕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颤着声调试探着问说,“莫非、莫非………全公的意思是………西下?!!”
周全公立即敛起笑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仿佛紧张之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凑到李陌一耳边,压低了嗓子一字一顿的说,“黄泉路难走,那便放手一搏,或可乘风上九重………”
李陌一怔怔的看着周全公,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默然半晌………
他缓缓转过头去,在小厅中徘徊来去,脸色阵红阵白,忽而紧张无比,忽而又面现喜色,思索良久,猛的抬起头来,一眼迎上了手下诸将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满是期翼和信任,个个神色紧张,此刻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却无一人敢出来打断他的思路。
看着这些朴实的汉子,李陌一霍然立定,终于横下心来,大声命令说,“海盗人。”
“末将在!!”
“整备船只,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现在就去渔村、去找你那些海盗朋友,给我去找个船,越大越好、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明天这个时候,我就要看得到,至少也要装二千人,办好了我有重赏,但若是少一个位置,你自知后果………”
“遵令!!——明日此时,大人定然看船!!”海盗人信心十足的大声应命。
“吴五见、骑卒头头、还有那步卒头头………”
“末将在!!”
“传令三队,马上收拢大队拔营向西,在我中队所在的渔村集结,今夜就在海滩上扎营………”
“遵令!!”
………
………
诸将鱼贯而出,李陌一看着满脸笑容的周全公,忽然一阵愤意袭上心头,忍不住一把拔出腰刀。
“哗——”
身前木几一声下断成两截,李陌一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斩尽战绝——迫的咱无路可走………””
……………
……………
?虽然并没抱多大的期望,但船队的境况比预想中的更为不堪。
四条海盗船和二条载货船组成了这支远征舰队。
船体陈旧不说而且吨位偏小,排在前面的几艘“大船”也就稍稍比渔船大了一点而已,这种窘状让李陌一非常自责。
自从海盗人领着这伙子海盗投诚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去检阅这支“海队”,现在看来的确是要负领头责任,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挑剔的余地,从上船的时候所有人都已认命,共同认为这次旅行绝对是一次生存考验。
几乎所有的船舱都被塞满了人或者物资,狭小的空间使吴五见不得不放弃了一部分战马,让一部分骑卒转职为步卒。
但尽管如此仍然无法解决这个运输问题。
在这个疑难的时刻,罗克出人意料的大出了一把风头,在他的提议下,海盗们从附近的渔村里买来大批木制门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对船舱做了压迫性改造,把原来的空间从高度上分成了几层,然后大队人马按次序挨个的坐好,每个人的地盘不多不少,正好能坐下身子并且能稍微活动手脚………
李陌一后来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发现这个安排确实还算合理,吃饭、三急、通风等问题都已经预先作了安排,虽然说是人挤人,但总算还是能够装下了。
不过看,着这个狭小拥挤的场面,李陌一总感觉有点熟悉,怀着这种狐疑的心理,他仔细的讯问了他的队事顾问,这才知道这个罗克之前曾经在某地码头跑过一段时间,关于如何让一条船装载更多的人经验丰富之极,现在重起旧业自然驾轻就熟。
………
………
好在广大差卒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卫所队要斩尽战绝的消息早已传遍全队,相对于人头落地来说,坐船出海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既然是在逃命,那艰苦一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陌一的运气这个时候出现了转机,当船队驶入大海之后风向骤变,原本的西北风居然变成了南风。
这让满负载的海船速度一下提高了几倍,看着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海水,李陌一明智的把指挥权赋予了海盗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这些经验丰富的海盗应该比他更有发言权,何况这几天他也看到了,这些专业人士的表现的确不俗,驾驭起船只来各个身手矫健不说,而且对海情非常熟悉,直接驶入深海,避开了所有渔船作业的海场。
当世的海域之上实在是寂寥非常,在深海航线上航行了这么久,这次舰队居然没有遇到任何其他船只,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场景,要知道当世天下的另有一个代称就是“大淘金时代”,众多的百姓都下海淘金了。
虽然一路上顺风顺水,但依旧有不少病亡,那些征发的挑夫卒还好一点,到底是海边人,大部分都有坐船的经历,但那些很少坐船的士人却上吐下泻病号成群,几乎全部丧失了战斗力,而且这样的情况还有蔓延扩大的趋势,看着这样的情况李陌一心中焦灼无比,看来如果再不达到目的地,那这支大队恐怕就会垮掉。
当李陌一和周全公忧心如焚的时候,海盗人终于送来了航行报告,这个时候船队已经到达了一处冷僻海域,和异国并不太远,海盗人请示主将,在哪里登陆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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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应该感谢异国内的时局动荡,各方势忙着争权夺利,自然无暇顾及海防一事,异国在海队建设方面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大沽口有点防御之外其他地方连个烽火台也没有,眼下的异国内部四分五裂,似乎已经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陆地上的争霸战上去了,以至于李陌一一伙人现在可以随意选择登陆的地点。
本来李陌一把这事看得十分之严重,因为根据他所知道的经验,登陆战实在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选择一个好的登陆场更是重中之重,但问过海盗人之后,却发现他很可能大错特错。
按照海盗人的说法,这件事其实很容易,现在对方明显没有任何防备,不可能发生阻击战,这边只要在夜里偷偷行动,找个荒凉平坦的地方用小船送上岸就算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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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想清楚之后,李陌一哑然失笑,看来还真是犯了先入为主的小错,他这边就几千人,一无战马二无大炮,甚至连粮草也少得可怜,不用建立补给基地,也没有任何后援的可能,对于异国陆地上的各方势力,全然没半点威胁的意思………
本来就是鱼绝网破的活计,上岸之后就拼命的直仆中心位置,破釜沉舟一鼓作气,哪还有什么持续作战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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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船队悄悄绕过大沽口。
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放下小船派出经验丰富的海盗探路。
在控制海边的渔村之后,就立即开始大规模的登陆行动。
由于在海上漂泊的时间实在太长,一众差卒对于陆地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个时候不用任何动员,整个登陆行动进行得快捷无比,就在天色刚刚放明之前,所有的战斗大队就已经安全的转移到了陆地上,并且开始在渔村附近进行修整暂顿。
由于全队都身着深服色,渔村的一众老百姓受到了欺骗,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逆队,但几千人蜂拥而来场面实在太也壮观,渔民们免不得也是一阵惊慌失措………
令人欣喜的是这支差队照纪还算不错,没有对他们下任何手段,战战兢兢之中,村长带人挑了些臭咸鱼酸萝卜什么的要求犒劳大队。
结果自然是双方满意,李陌一在大发银子赈济渔民的同时也大发一番言论,像这样秘密的队机大事若是渔民泄现出了一星半点,一定关乎自身性命,根据李大人的命令,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村长回村之后就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不许出门,不许乱说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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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异国陆地之后,大队的恢复力好得惊人,两天功夫原本颓丧不振的大队重新焕发出了活力。
李陌一知道消息终归不能隐瞒多久,眼下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当大队刚刚恢复,他就迫不及待的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这支抱着拼命心态的大队尽挑些冷僻的荒山小路快速行队,同时派出经验丰富的探路斥候分队保证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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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天下的最后一个落日看上去无比绚烂,据说很多年之后老人们还记得这天的晚霞,渲然的布满了整个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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