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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微凉,清风徐徐,皎暇的明月在稀疏的云里若隐若现,淡淡的清辉透过竹叶的缝隙倾洒在地,显透着满地斑驳,随风挪移。
北漠寒摊躺在后院的石凳上,背靠石桌,一壶老酒在他手里晃荡,他嘴角噙着那抹坏笑,闭上双眼,一边哼着曲调,一边不时一口醇香入喉。
“本人北漠寒,三岁体质残。母后死得早,父皇觉挺好。十三中状元,皇储位被免。今儿当县令,普天皆同庆。庆我搬离宫,大家都轻松,丛林杀黑衣,清河把人欺……”
单薄的白衣在风中飘扬,身旁竹影婆娑,甚是慵懒与惬意。
楚凌天之事已过去数个月,这段时间,波澜不兴,两人似是达成某种默契,除了积极推动兑票事宜外,也不见他找北漠寒麻烦。
数月以来,青河县一派欣欣向荣,几乎所有的民丁壮汉都投身于建设家园之中。
毁坏的良田得以修复,渔船也整修完毕,甚至在兑票的推动下,不少村民还拿出田产与修复好的渔船作为抵押,购买了更多财产。
连带的,青州府衙地界的商户不少由此获益,他们提供船木、肥料、粮食等供应,使得短短光景功夫,几乎家家户户都积攒下不少兑票,反倒是铜板等金属货币,因携带麻烦,市面上少了许多。
清河里的钱财也被北漠寒差人打捞上来,那笔财富之多,令作为皇子的他都不禁咋舌。
他也不占为己有,而是收缴进衙门后,建立了两所私塾,以及翻新县衙,剩余钱财,则被他以青河县官府名义,将清河地界剩余的田产全都买下。
这番动作,实则收益最大的是柳家,大举的田产买进,使得田产的价值陡然升高,这使得柳家之前囤积的田产变得更加值钱,在钱庄所能换取的兑票也就更多。
而兑票换取之后,柳长青更是采取了疯狂的买买买模式,接连除田产、渔船等收购外,更衍生出购买地皮,建立菜肉市场。
如此一来,即能有效分销因渔船激增而暴增的水产量外,更是将不少摊位转租,赚取租金。
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个良性循环在周而复始。
附近的府衙看得火热,跃跃欲试之心几乎都没停过,就连啸炎皇朝都被震惊,就在今日早晨,皇城的圣旨宣读进青河县,命北漠寒三日内上京复命。
一想到回啸炎古都,北漠寒心头实则复杂莫名,一方面,此番兑票举措让自己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另一方面,他亦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虽出宫不足一年,但经历之多,是在皇宫十多年所累积的加起来还要多。
他很感激遇见程雨欢,若不是她,北漠寒又怎能得到《阳谋论》?而得不到这本书,北漠寒自问无法在青河县上如此立足。
对付柳长青、楚天凌、开创兑票,几乎用上的手段都是由此书而来,甚至兑票也是作者易扬的一种设想。
而他的设想在北漠寒的实施中几乎一一印证,比如土地增值、实用金属货币量减少等,甚至在他的设想中,连接下去会出现的市井反应也都被罗列出来。
对于此等天骄,北漠寒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看来,易扬甚至比太祖爷爷北漠无极更加伟大。
当然,平凡的日子里虽不兴波澜,可小水花自然是少不了,就好比酒浪汉,近段时间他经常外出,且忧心匆匆。
北漠寒自然知道原因,柳长枫失踪了,本该回墨城的他迟迟未归,亦联系不到。
但北漠寒倒是没什么可担心,毕竟如柳长枫这般的强者,要说会遇到什么危险,且能无声无息地将之解决,北漠寒是打死都不信。
不多时,云卷云舒间,淅沥沥的小雨随风肆荡,北漠寒伸了伸懒腰,也不在意,反倒是趁着酒意眯起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里,他仿似来到一座黝黑凌乱的地宫,地宫里一只只青蛙在地上蹦跶,呱呱乱叫吵得他耳膜生疼。
北漠寒不禁轻蹙起眉头,而便在此时,嘻嘻笑声传来,一道女孩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叔叔,你有没有想我呀!人家还没跟你玩捉迷藏呢!”
北漠寒陡然睁眼,一道目光豁然出现在他眼前,与他相隔咫尺。
那是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眸里白雾翻滚,北漠寒怪叫一声,一个鹞子翻身与那双眸子拉出距离。
竹影下,小女孩的身影正俏生生的站立在那里,一袭白衣湿漉漉的紧贴着肌肤,苍白的小手正提着那盏大白灯笼,闪烁着惨青色的幽光。
北漠寒惊魂未定,心脏没由来地疯狂跳动起来,这是这么回事?柳长枫不是探查过清河,小女孩不是走了吗?
便在这时,一股失重感传来,伴随着酒浪汉声音响起:“臭小子,快起来,都下那么大雨了,要睡回房间睡去。”
北漠寒被酒浪汉摇晃得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是做了个噩梦。
此刻的他冷汗涔涔,眼皮跳个不停,募地问道:“白婆婆呢?”
酒浪汉一怔,是呀!白婆婆呢?按说有她照看北漠寒起居,雨下那么大,白婆婆早该喊他进房才是。
倏忽间,北漠寒眉心一阵刺痛传来,紧接着酒浪汉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北漠寒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哪里还有酒浪汉的身影。
北漠寒整个心都凉了,环顾四周,小雨还在天地间轻柔飘洒,竹影婆娑下,空荡荡的院子唯独他一人。
北漠寒揉了揉仍有些生疼的眉心,颇有如恍如隔世之感,这才察觉刚才是梦中梦,可他心惊肉跳的感觉没有减弱丝毫。
他觉得今晚之事绝对不简单,从小到大,他还没做过如此真实的噩梦,且还惊动剑灵护主。
“寒儿,你没事吧?”白婆婆的声音适时传来:“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都下雨了还不进去房里歇息。”
北漠寒稍微平复的心在听到来声时陡然又被吓了一跳,他面色苍白如纸,但生怕被正走过来的白婆婆看到,害她担心,急忙摆手,逃也似地进房将门关上。
“寒儿,你没事吧?”白婆婆在门外关切的问道:“柳宵带他父亲过来找你,要不老奴过去回话,让他们明日再来?”
北漠寒心中一动,连忙道:“不必,让他们过来,对了,死老头呢?怎么不见他?”
“鬼知道呢!傍晚便神神叨叨的出去了,那你先等一下,老奴现在就去把那父子叫来。”
白婆婆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是一边说着,一边去喊柳氏父子,北漠寒当即深吸几口气,走到洗脸盆前将头埋下。
冰凉的井水刺激下,他整个人好了许多,也冷静下来,眉心处传来的那股不安越发明显。
他突然想到酒浪汉之前所说的关于柳长枫失踪之事,心里顿觉得沉甸甸的,仿似被大石压着一般。
不多时,柳宵领着柳长枫推门而入,柳宵作揖:“参见大人。”
北漠寒的脸色已然好看了许多,问道:“柳捕头和柳家主深夜到访,所为何故?”
柳宵望了柳长青一眼,柳长青沉吟道:“方才老夫感受到兄长的那头白毛猞猁皇气息,特来一探,莫不是兄长回来了?”
“你确定?”
“自然确定,我与那头兽也相处过十来年,怎会辨错?”
北漠寒心神大震,隐隐的那股不安变得更为浓烈,白毛猞猁擅长制造幻境,想来刚才的梦中梦,便是它制造出来的才是。
但那么大的一头异兽出现在县衙,居然没人察觉?而且若果真如此,那柳长枫人呢?况且为何白毛猞猁既然到来,为什么仅仅只是给自己制造了个梦中梦而已?
北漠寒心思电转,浑然忘记柳长青父子还在自己面前,柳长青见此模样,不禁皱眉:“大人,老夫兄长呢?”
“大人?”柳宵也看出北漠寒异样,不禁插声。
“你们近日当真不知柳将军失踪了?”
“什么?”柳宵父子一口同声惊呼。
北漠寒苦笑:“你们兄长没来,倒是本官,刚才做了个噩梦,应该是他那头白毛猞猁皇给本官制造的幻象才是。”
柳长青惊疑不定,断然道:“不可能,兄长修为至少达封圣之境,不可能有危险。”
说到这里,在场三人皆沉默了,面色出奇的一致难看,他们都知道,若是柳长枫不在这里,那么白毛猞猁皇出现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异兽若无主人召唤,只能生活在原先所在的地方,白毛猞猁是南蛮之境的异兽,自然应该是在南蛮之境内才是。
此处离南蛮之地甚远,白毛猞猁不可能是从南蛮之境跑过来,唯一可能的,便是柳长枫将之召唤出来,且,再也没收回去。
“大人,你那位侍从呢?”柳长青突然问道。
北漠寒自然知道他问的是酒浪汉,但他此刻心思全放在对柳长枫的担忧上,本能的随口答道:“不知道呢!许是找你哥哥的情报去了。”
说到这里,北漠寒的眉心那抹剑意似是察觉到危险,猛然跳动到极致,紧接着一道滔天剑气便裹挟着无尽桀骜不驯的剑意朝他袭来。
砰……
终究是猝不及防,北漠寒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整个人被剑气撞得抛飞出去,一把撞在墙上再掉落在地,墙体脱落,激荡起一片粉尘。
北漠寒从地上爬起,噗的声响,一口血从他嘴里呕出,胸口处,破碎的衣服里显现出他那件黑丝背心,护罡原本紧密的丝线变得松松垮垮,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北漠寒苦笑,幸好有这件背心挡住,不然化臻之境的强者偷袭自己,只怕早命丧黄泉,但饶是如此,他也伤得不轻。
“父亲”
柳宵挡在北漠寒身前,惊疑不定的与柳长青对峙,事到如今,他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会突然出手偷袭。
柳长青面容复杂,事实上,若不是早先过来时恰好被柳宵遇见,他都不想将他儿子卷进此事件中。
“让开,他必须死。”
柳长青说罢,右手食指与中指并立,结成剑指,一道剑气从两指间透发而出,桀骜不驯的剑意在整个房间肆荡开来。
北漠寒冷然一笑:“看来是知道小爷即将回宫,怕不能将小爷的命留下,忍不住出手了吧?”
“你太聪明了,树大招风,只怪自己锋芒太露。”
柳长青说完,身形一晃便绕过柳宵,剑指点向北漠寒,柳宵不再迟疑,转身扣住柳长青手腕,登堂之境的气势随之爆发,铺天盖地的朝自己的父亲镇压而去。
柳长青冷哼,只是手臂一抖,便将柳宵震开,而趁此间隙,北漠寒不再留手,登堂之境大圆满的气势也随之爆发,整个人化为一股寒流般,倏忽间夺门而出。
柳长青心里虽震惊,但早有准备,只是神色出现错愕后便转身追出,留下柳宵愣住当场。
黑夜里,府衙内两名捕快正喝得伶仃大醉,他们相互搀靠着身体,歪歪扭扭的在走廊晃荡,陡然只觉得一股寒风刮过,经不住一阵抖索。
紧接着,一声鹰啼划破长空,庞大神骏的鹰驱从他们身边略过,转瞬消失于天际。
两人面面相觑,揉了揉眼睛,表情颇为错愕,这还没完,转而同一方向,又是一声鹰啼,又一头雄鹰展翅高飞,朝天边掠过,只是这头雄鹰体型相对小了许多,模模糊糊里似有身影暗藏其中。
两人一身酒气浑然散了个七七八八,异口同声的惊呼:“妖,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