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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穗缓缓回神。
厅堂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好奇的,轻蔑的, 满怀恶意的……其中,刚刚说话的女音——胡铮的老婆——正洋洋得意又不乏警惕地看着罗穗,提防对方接下来的任何举动。
一刻,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客厅所有人又成同一战线同一沟壕的,只有罗穗在这团结的国度外。
一个人当然不能和一群人抗衡。
不知是否是觉得生气也没有用,罗穗木然的眼神依次看众人的脸, 而后她站起来,在所有人意料外的眼神中,穿过半个厅堂, 来到靠墙摆放的遗像前。
“真的不换一张吗?”罗穗问,也不知道在问谁,反正这不能由她做主, “我有他的近照。”
“别开玩笑。”胡铮一脸厌恶,好像爸爸的脸一旦沾上年轻的情人, 也就变得令人恶心反胃起来,“那些照片自己留着吧!”
罗穗便不再说话。
她以无比陌生的眼神望着遗像里自己从没有见过的老胡, 继而目光朝下,垂落在遗像之下的火盆中。
火盆堆着一圈的灰。
火早已冷了,冷尽,连点星沫都见不着, 就像是忽然间去世, 进棺材, 塞进锅炉,连烧出的骨灰,都被深深埋入地下, 从此与世长辞的老胡。
罗穗的手自大衣的口袋抽出来。
前看她摆出这副动作的时候,纪询以为对方所呈现的是下意识的“袖手旁观”的心态,现在才知道不是。
罗穗的手捏着东西,厚厚的一叠照片。
纪询眼尖,看见那都是穿着鲜亮的女人的照片——罗穗自己的照片。
有么多照片,平常她一定很爱拍照。纪询暗暗想着。
接着他看见,罗穗蹲下来,将手中的照片放在地上,用指头夹出最上边的一张,拿火点燃。
亮堂的火苗倏一下蹿出来,蹿亮女人的脸。
她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投入火中。
原本只有一点的火苗迅速在越来越多的助燃物中蹿大,很快变成熊熊的一盆火,火苗蹿得老高,居然蹿上罗穗的长发,叫这个幽灵一般的女人,一时间仿若身怀烈焰。
“哇——”孩子天真又惊奇的声音响起来,“火,烧起来了!”
客厅中这时才传来迟滞的骚动,置身于危险中间的罗穗,反而是就中最冷静的一个。她从火盆旁边拿起剪绳子的剪刀,剪掉自己的长发。
落发携着火焰,又跌回盆中。
照片,头发,均在大火中翻卷,焦曲,于哔哔啵啵的响声中变为一堆新的灰烬。
罗穗端起盆灰烬,全扬向胡铮老婆。
“啊——”
伴随着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胡铮老婆一面干呕,一面疯狂的拍打溅在身上的灰烬,但种薄如片羽碎如粉末的灰烬怎么可能被拍碎?只见她身上的衣服瞬时吸附无数灰色的斑斑点点,叫她瞬间变成个“斑点人”!
嫌恶的下一个反应就是愤怒,愤怒让胡铮老婆弹簧一般弹到罗穗面前,揪住罗穗的头发,用力厮打起来。
女人的厮打一般是抓衣服,挠脖子,拧胳膊,只要是打架,无论男女,鲜有赏心悦目的,纪询和霍染因在初时的错愕后立刻反应过来,一人一边,分开两人。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异很大,受训的和未受训的也不相同,尽管两人重伤没好,但要分开打架的女人,还是手到擒来的。
“都冷静点。”霍染因拧眉沉喝。他是尸山血海淌过来的人,沉下脸时自有一番让人不敢动弹的冷肃气,“好好说话,讲道理,不准动手!”
整件错综复杂的感情故引发的后续争执中,最该被叱骂的,其实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但对个死人发狂辱骂,总是欠点意思;而且一家子半数多的人不关心死者,只关心财产,对于死者而言,恐怕就是最好的辱骂吧。
纪询暗暗想。他见手抓着的胡铮老婆在霍染因的呵斥下不敢说话,也就放开人,正好霍染因也收回手,他回到霍染因身旁,重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低声说:
“胡芫不在。”
霍染因的视线和他触了下。
纪询见霍染因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放心大胆地将室内留给霍染因照看,自己绕出门去找胡芫。
别墅外有个不小的花园,花园里乍眼看去,依然没有胡芫的身影,纪询没有放弃,绕着房子走了一圈,走到房子背后的时候,总算看见胡芫。
胡芫并不呆在别墅的花园中,而是站到更远的地方,站在小区的人行道的花坛旁,旁边还有位年轻的男人,是个和胡芫面相有分相似的男人。
他们正压低声音在说话。
双方距离并不算太远,纪询能够看见胡芫双手抱胸,满脸的淡漠与乏味;也看得见年轻男人着急上火的表情。
他们在说什么?
纪询想着,正要细看,忽然,前方的胡芫转过头来,正正抓住纪询窥视的视线,年轻男人也随之转过头来,看见纪询。
不等纪询迎上前,年轻男人快步走了,倒是胡芫回来,对纪询说:“头太吵了,出来透口气,正好有人来问个路。但我不怎么住这,也说不明白,他就有着急了。”
纪询笑笑:“原来如此。”
胡芫:“回去吧,头吵出个所以然来了吗?”
纪询:“嗯……好像还没有。”
“真无聊啊。”胡芫说,依然一脸淡漠与乏味。
他们回别墅,正好碰见罗穗自里头走出来。
面对罗穗,胡芫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敌视,但也一副将对方当成空气的样子,明明迎面走着,彼此的视线偏偏成两道平行线,谁也不搭理谁。
纪询和胡芫等着罗穗跨出大门,就在这时候,他视网膜中忽然出现一道自上向下的影子——
他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完全本能地将罗穗往怀一扯!
“哗啦!”
花盆重重砸在罗穗背后的大理石板上,四分五裂,泥土裹着枯了的盆景榕树,歪斜出来,那尖利的碎片,闪烁着比霜冻的冬雪更冷的寒意……
情发生的一瞬间,室内的霍染因抢步而出,抬头朝上看去。
大门正上方是二楼阳台,阳台没有人,只有晾晒的浴巾,在风中猎猎狂舞。
他们再朝室内看去,厅堂,每个人都在,每个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解气样子。
霍染因返身快步走到二楼,二楼确实没有人,花架被移到很靠近阳台玻璃栏杆的地方,最上面叠着个倒扣的空花盆,高度大概是刚好能微微高出玻璃的位置。霍染因抬起头,自动升降的晾衣杆下,一条很长的浴巾和几件衣服空荡荡的飘着。
他摁一下旁边升降的开关,晾衣杆降下来了,浴巾也降下来了,垂落的地方若是搭在空花盆上,绰绰有余。
用简单的语言描述这个小小的机关,就是把掉下去的那个摇摇欲坠的花盆放在浴巾上,再利用晾衣杆把浴巾提起来,花盆就会顺着向上的惯性,不需要人扔也能从二楼下坠。
很明显,个只需要一个遥控开关就可以。浴巾就是最常见的阳台会有的东西,后推卸成就是意外,警察也很难说什么。
何况罗穗并不愿意报警。女人微微白着脸,看掉在地板上的花盆一会,简单但坚定地拒绝纪询和霍染因找警察的建议,独自离去。
她有车,但停在外头的车子轮胎被扎破放气。
恶意仿佛无孔不入。
她似乎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不再管车子,直接离去。
一刻,许多双眼睛,暗暗目送着女人孤独的背影。
似乎无论是哪个城市,新建小区都差不多一个样子,高耸入云的高楼,搭配几栋小洋房,销售和说的时候总会不断推销楼间距多大,2楼也不影响采光。
但实际上,前一幢的影子总会笼着后一幢,一幢接着一幢,密密麻麻很像立起来的棺材。
孟负山待在彰显小区物业费收的很值得的大门外,门卫室中,玩手机的保安根本没理他,也没理从小区里走出来的年轻长发女性。
位漂亮的女性有闷闷不乐的样子,在小区的门口站一会儿,倒是吸引保安的注意,也就相当于男人对女人的注意,藏在角落,偷偷地瞟上两眼。
她在等待,等车子,还是等人?
孟负山盯住她。
他知道她的姓名,身份证号,与家庭情况等。
基础信息,陈家树告诉过他,但孟负山还是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一一验证、确认,和陈家树所提供的没有出入。
除了她的头发比照片的短一,看着像是最近刚剪的。
接着,他遵从陈家树的指示,拿到了她的体检报告。方法很简单,用软件伪装成电信移动联通随便什么看起来很官方的号码发送短信,通知最近有用积分兑换免费单人体检项目,更有家庭套餐优惠,详情请咨询xxxxxxxx,不收费,走医保,接着在对方打电话过来询问的时候斩钉截铁的告诉对方单人确实免费,家庭豪华套餐5999如今只要1000元,1000元可以医保报销,四舍五入也相当于免费,一般事情也就成。
等她真正来到医院,一系列令人晕头转向的体检中,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做多少项目,都有什么样的功能?
如今体检报告已经出来,肾脏成功配型。
孟负山不是没有想过替换体检报告,毕竟只要不匹配,个女孩子就不会有危险。可是他不知道,除了自己,琴市还有多少陈家树的人,会不会那个医院里就有,会不会陈家树早就通过别的办法看到了体检报告?
现在,陈家树绑人的指示还没真正传达。
但想来,他也该开始行动了,如果再拖,陈家树那边必然怀疑。
孟负山低下头,拿起手机,发条消息。
再抬头时,一位比年长些的男性已经站到了女性身旁。
女性还是闷闷不乐的,但在男性的几句话中,很快转怒为喜,接着他们一起上车。
孟负山踩下油门,一打方向盘,缀上前边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