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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婆婆的引领下,叶棂到太太的屋里。棺椁已经有了新的停放处,她并没有看到已经逝去的太太。
但这婆子要她坐下来,即而将太太的遗物拿给叶棂,叹息微微,稳稳然的告诉她:“太太昨晚上沐浴梳洗,之后唤了老奴前去,嘱咐了好多,桩桩件件却全都是关于姑娘的。”
叶棂颔首,目光微润。
“她吩咐老奴,把她的金银首饰、银钱积蓄都留给姑娘。她说她早已把姑娘当成了亲生女儿,只是她天生就是这般的性子,是难以更迭的……有不周全、疏落处,承望姑娘原谅她的过错。”
叶棂抑制不住心中的动容,合着浓郁的悲伤,她抬眸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太太待我亲如女儿,我一向倍感恩德。时今又从何说起这些话儿来?论及罪过,该是我承望太太不要怪罪我的过错、宽宥我的疏忽与种种不周成处……才好!”终于泪流如住。
她们主仆情深一向都是众人所悉知的事情,婆子听着也是不胜悲伤。
叶棂将那金玉首饰、银票账目往旁一推,其心笃定:“这些我又岂能收?”
婆子抬目摇首:“姑娘就收下吧!”转又叹道,“不瞒姑娘,太太早料到姑娘会如此说,她让老奴转告姑娘一定收下,她才能……安心的去那边儿陪伴她那未出世的小孙儿、安心赎她这一辈子的罪过!”中途停了一下,声音不觉也已哽咽。
叶棂动容愈甚,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剩下颔首掩面、转向一旁呜呜啜泣。
婆子含泪又道:“太太说,这些年来她本就留心着为姑娘置办嫁妆。时时念叨,似就挂在嘴边儿,但一直忽略着忘了准备。在她心里,姑娘原本就是属意的儿媳,这世上她最放心、最满意的,唯有姑娘一人。”抬袖拭泪,“时今,她是没有办法看着姑娘出嫁了……这之后,留在万府亦或离开,凭姑娘定夺吧!”
太太留下的这一席话自是真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桩桩件件都是不能遂的心事与不得平的怨恨。终究成了执念,也终究化作一股青烟合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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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的自裁令万府众人尽皆惊惶。
老爷悲不能持,竟日将自己闭拢房中、诸人不见。
众人尽皆心思不一,蹉叹感慨者有之,悲伤怜悯者有之,拍手称快者亦有之……但这喜怒都不表露于面,面上全都是一副悲伤难持的情状。
丧葬礼仪办的妥帖而讲究,一切用度皆以正房规模进行。
大太太原本欲要提出,万府素来家训朴质,不该如此铺张。但凤凤早先察觉到,便及时的劝住了,告诉她那毕竟是大少爷的生身母亲,老爷纵是看在大少爷的情面上也一定要为太太好生张罗,若这时提及节约,老爷心里难免不快、大少爷这位未来的家主更是招了凭白的怨愤。
大太太思量着也是这么说,心道自己又何必再逞一时之胜?斗了一辈子,时今那杨姿娴已是狼狈落败,又何必再跟一个死人争什么风头?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纵她心觉杨姿娴虽身死也不足偿还这一世对她的伤害!但人死如灯灭,也只能作罢。横竖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往后更要风风光光、雍容华贵的好好儿活着,便是一种经久的胜利了!
这念头便被大太太压下。
大少爷瑾煜悲不能持。追思往日,觉的自己委实不孝,有太多对不起母亲之处。
但他往深里思量,渐渐又觉母亲这是脱离了苦海、摆脱了束缚。以这样一种方式逃离了万府、远离了魔障,兴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凡人因智慧有限,总也看不透生死。其实隔过所谓的生死,跨过这鸿沟去看,则又是另一番别样景象,足以惹出全新思量了!
所谓死亡,不过是以全新的姿态,拥有了另外一种最纯洁的生命……
丧葬期间,不止瑾煜这个儿子于母亲灵先尽孝,大丫鬟叶棂亦不分昼夜、时时难离。这引得老爷忠心嘉许、众人感慨淋淋!
七七之后,叶棂悄然收整行囊离开。这府里已经没了她的主子,她留在这里委实无意义了。
什么东西都未带走,只带走了太太的一只玉镯,作为纪念。
出了贤仪堂的院门时,刚好与前来旧地重游、凭吊母亲的少爷打了直面。
叶棂没有理会瑾煜,任凭他怎样呼唤,她都不曾给他一个少许的回应。但两人一擦肩时,她忽然心里一痛,动念间不由飘转了一记哀怨的眼神,转身便又错过去。
瑾煜一迟钝……
这眼神让他心中莫名一痛,莫名觉的这神光中有着太多欲说还休……但到底有些什么,他不知道,也再也不能知道了!
知道了又还有什么意义?没有,毫无意义!
入了内室,瑾煜打量四处,见这一切布局已然如故,屋子内外也都收拾的一尘不染。这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实觉母亲还活着,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刺绣、赏景,亦或者招了戏班表演、听戏,再或者是在内里小室小憩。
但真切的现实忽然落回,这幻象与现实的双重交叠更加剧了他心底的悲伤,浓郁到似乎散化不开……
对着母亲的画像,瑾煜席地而坐,落拓的狂饮闷酒。一坐便到了半夜。
不知什么时候,凤凤悄无声息的过来,为他往肩头披了一件段袄。
瑾煜回神。
“阿煜。”凤凤柔言唤他,声音低低的,想要启口安慰他。
瑾煜心里一动,一把抱住凤凤。
这时,窗外忽而刮起一阵寒风,在这悲凉的夜里,把气氛点染的愈添悲伤。
周遭气氛委实逼仄,压抑的心口难以承受,连呼吸都是重负。
待一阵风过,凤凤离开了瑾煜的怀,行往窗前,一把推开轩窗,好让积蓄满溢的死亡的味道慢慢散出去。
瑾煜静静看着她做这一切,慢慢起了身子,一步步行至窗前。
凤凤回身,刚好撞上了瑾煜的胸膛。她便顺势重靠回瑾煜的怀心里。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抱在一起,以稀薄的体温、跃动的心跳相互慰藉。茕然而立,默默的、久久的,忽然贪恋这一脉静悄悄的浮生、难得平静的美好、贴着生与死的莫名动容。
不知不觉更漏便尽,晨鸡一啼、破晓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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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瑾煜将叶棂看作母亲的遗爱,发心日后好好对待叶棂。
但叶棂再未回来。
瑾煜闷闷不乐,闭笼房中愁眉难展。
在流云进来添茶时,他侧首问她可知叶棂的去向?
流云敛一敛眸,徐徐然叹息一声,忽然轻轻告诉她:“叶棂姑娘出家了。”
瑾煜一阵恍惚……
叶棂的性子他在心里是摸的清的。这是一个韧力的生命,外表永远清漠,然内心始终如火。她与太太的感情又素来深厚,此刻做出这样的抉择自有她的道理。
她的离开应证了她的忠贞,她的出家又呼应了她的超脱。这个生命在娑婆世间入世美丽,一朝出世更是可令人敬畏、甚至敬仰。纵然其中免不得有些恶事、业障,却试问这世间踽踽行走的人又有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横竖一场体验、一时历经,冥冥中自然存着因果。她落得个这样的结局、这样的清净归宿,中途一些细小分支,便不要再执着而不肯忽视了吧!
瑾煜没有追问叶棂具体的去处,纵然问了,旁人也未必知道。且他不愿打扰这个干净的生命,他打心里尊重这位姐姐。
只是,就那么颔首默坐,还是难免心绪浮动。瑾煜的眼前映出叶棂昔日秀美丰姿,虽然他反复告诫自己她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已是空门中的世外之人,对她不该再有任何不干净的念头作为牵绊!但还是抑制不住,这想念亦是真挚而深刻。
就这般深深叹息,长久默然、不得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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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仪堂的太太走后,住在僖庆堂的大太太便聚拢了更深的权势,成为这万府再无可撼动的女当家人。
在什么时候吆喝什么,大太太忽然一敛素日那慈悲和善的面貌,在众人面前大摆威风、铺陈阵仗,是以威慑众人、使之不敢对自己存有异心!
这一日,大太太召了众人到僖庆堂,摆出架子和声威给予震慑。以万府开销一向过大为由,消减了二太太、四太太的月俸。
如此跋扈的行径,来的毫无半点儿征兆!众人吃了一惊,瞧着眼前与以往大相径庭的大太太,蓦然惊觉其手段的狠戾毒辣。
先前太太在时,行事就已十分跋扈。而时今这位正主儿,看架势似比太太更为变本加厉……
四太太闻言陡震,自是不答应!她的性子一向浮躁,她不知也不愿收敛自己泼辣的性格,公然便起来抗议。
但这大太太丝毫不与她理论,甚至听也未听,直接命人掌嘴。
四太太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她心中憋火,哑巴亏实实的吃了下去!
大太太算是拿四太太开刀,杀鸡儆猴、做给众人看……
二太太不动声色的看着,不发一语,心中思绪隐动。
她早年就与这大太太有所交集,从不觉她的性子居然如此火辣?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昔,她深感此刻主位上这个人的内在力量,颇思往后立身之道……这一切的一切令她顿然头痛不堪、心乱如麻。
走了一个杨姿娴,新来的王蕴珩却更难对付!
万府局势,一切一切,往后道理变得更为扑朔迷离、深可琢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