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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深夜。
亥时初至(21点)。
铜镜前的少女换上一袭束胸黑衣,效果却不是很好,非但没能成功遮掩,反让原本曼妙丰腴的身姿愈显张扬。
她幽幽一叹,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得瑟。
随后起身走到榻旁,静静端详着那枚正在酣睡的优雅光头,忽然间伸直双臂,掌心对准光头,就像在隔空抚摸。
“让某暖床。”
“让某暖床。”
“让某暖床。”
施咒一般重复念了九遍,少女方才心满意足。
她伸手往面门一抹,跃出窗外。
大约七次深长呼吸后,周逸缓缓睁开双眼。
他轻叹口气,走下床榻,行至面盆前,将铜壶里的姜汁倒出,用汤水冲泡开来。
准备洗头啦。
没错,他曾经一度对徐府的生姜失去信任。
可当发现了青烟带来的神奇变化后,他对于洗头大业重新生出期待。
人生,总是这样充满希望的不是?
滴水穿石,持之以恒,恶心了……喔不,感动了佛祖菩萨,自己早晚有一天能长出头发来!
‘就是香珠这位热爱夜生活的小娘子……到底能不能换句台词?’
周逸弯下腰洗着头,心里暗暗吐槽。
香珠的秘密,刚入府时他就已从黑色小字中知晓。
神秘师门,危险任务,包括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的离奇身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周逸不想拆穿更不想卷入其中,毕竟……
“某只是个莫得感情的洗头机器啊。”
洗完头。
扑棱棱甩干。
周逸看着铜镜中眉清目秀的小光头,唇边露出个倾倒香珠的迷人笑容。
披起大氅,蹑履下楼。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却悄无声息。
每当老远看上侍女或是奴仆,他只需脚尖轻轻一点,总能在对方发现之前,闪避至树后石旁。
别说府里下人,即便是负责守夜的护卫好手们,这两个晚上,也不曾发现过周逸的行踪。
身轻体健——这也算是青烟赋予他的好处之一了。
俄尔,周逸进入到已被封锁,俨然成为禁地的徐府后院。
夜探案情?
别逗,小僧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侍女碧茵因贪财被阴怪虚耗所杀,周逸比谁都清楚,对于此案后续毫无兴趣。
他来此,只为一件更无聊的事……
……
后院那株见证了侍女和管事连番恶战的榆钱树下。
周逸闭目凝神。
亥时三刻至!
腹底的三寸剑光,再度凝聚成了指甲盖大小的剑丸。
周逸并拢双指,朝天射出。
嗡!
雷音骤响。
剑气如虹,贯穿夜穹。
只在半空中留下一道肉眼难见的冗长气痕。
饶是以周逸如今的目力,也难寻其尽头。
只能隐约窥望见天穹高处,风卷残云,朦胧月华好似起了波澜。
然而,就在这一道剑气射出之后。
剑丸仿佛被掏空了身子,迅速化散成三寸剑光。
周逸吐出口气,摸了摸肚皮。
“果然,又萎了啊。”
算上今晚,他已连续三个晚上,悄悄来到后院,测试剑丸和剑气。
第一日晚上,亥时三刻,剑丸凝聚而成。
然而在放出剑气后,迅速萎靡成剑光,直到第二日的亥时三刻才重新凝聚。
中间间隔了整整一天。
三个晚上情况如出一辙。
在间隔时间上,没有任何进展或是退步。
周逸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丸中剑气,每日只能释放一次。
那自己岂不就成了……一夜一次小和尚?
而那晚遇上阴怪虚耗时,黑色小字悉数浮现,变成画面任君采撷的情形,也再没有发生过。
周逸隐约猜测,是否因为当晚自己上了头,怒气冲破胸口郁结之屏障,使得体质发生第一次蜕变,这才从黑色小字里提取出了剑气,为自己所用。
按照这个思路,那么让自己体质蜕变、早日生出头发的最快途径,便是获得青烟。
想要斩获青烟,似乎可以通过杀死阴怪?
去哪找阴怪呢?
那个少年仵作陈池的影子里……稳住和尚,可千万别浪!
你就这一道剑气可用。
用之前是大爷。
用完后准时变回孙子。
宅在徐府、按时洗头、多喝热水、早点睡觉……这些才是王道啊!
随着剑气发出的闷雷声响彻徐府。
护卫惊动,悉数而出。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府中各个角落传来。
周逸不慌不忙,向回走去。
陡然间,他耳旁响起一阵疾速逼近的破风声!
伴随而来的,是对方身上浓烈的旱烟味。
周逸心跳提速,脑海却仿佛有一阵电流掠过,竟凭空组合出一幅波纹般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身着发白的黄色长衫,面容沧桑,发髻不束,额角有发青的深痂。
在他的腰间,别有一杆竹制旱烟,烟锅隐隐冒着火星,显然前一刻还在吞云吐雾。
只用一眼,周逸便认出画面中的男子……
——那位号称唐国武道高手的徐府护卫总管,颜曲府。
平日在徐府,周逸并没有和他打过太多交道。
没等周逸看上第二眼。
画面摇曳了起来。
须臾后,犹如被涟漪震碎的倒影,支离破碎。
周逸的感官世界,重回现实中的徐府后院。
他无暇回味,因为颜总管的身影已经掠入小院。
他也没有开溜的打算。
首先,他没做坏事。
其次,哪怕颜总管也不可能知道,他在这做了什么。
最后,他估摸了一下,自己八成跑不过这位能如大鸟般在半空滑翔的颜总管。
神秘青烟虽让自己身轻体健,超过普通护卫,可距离当世武学高手,还是有着不小差距。
于是乎,他就这么静静伫立。
仿佛在月下沉思低吟。
直到“噗”的一声响起,满身旱烟味的颜总管轻轻飘落在他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尴尬。
颜总管踩着脚下枯叶微微扭动,想再度模仿出适才那阵虚恭声,可惜屡屡失败,只好干笑一声:“让逸尘师傅见笑了。”
周逸屏住呼吸,目不斜视,微笑道:“善哉。”
颜总管耷拉着眼皮,低垂的眸瞳仿佛布袋里只露出条缝的漆黑豆子,渗着一丝幽光,语气倒十分温和:“小师傅深夜造访被封禁的后院,不知是散心呢,还是另有它事?”
就好像夜间散步时邂逅,随意攀谈。
周逸的洞察力已然今非昔比,自能轻易感知出,这位负责徐府安保工作的油腻中年大叔,明显对自己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