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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哈尔滨三口漂泊人 黎明时一支游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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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昂和表哥在牡丹江一下火车就喊来一辆人力车,两人同坐一车直奔牡丹街,在大姨家见到了五年多没见面的妹妹子君。他见妹妹变样了,比在家时沉稳了许多,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总和他说笑、和他任性、和他斗嘴、还向爹妈告他状的妹妹了。他最后一次从家去北平,妹妹刚十八岁,已经是学校里的一朵校花,象他被多个女孩子爱慕一样,也被众多男学生追求着。但她只念雪峰对她的好,况且他俩打小就已经订了亲。她还曾允许雪峰亲吻她,被雪峰的母亲撞见,因此童洪两家才谈起他俩的婚事。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离开家前,妹妹说要看他画得有没有进步,让他画了一张她的半身画像。现在,妹妹已经二十三岁了,正常早该做母亲了,不知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日后还能不能成为雪峰的妻子。

    这时他很激动,看着坐在炕头的妹妹唤着“妹儿”,眼泪涌出来。子君也百感焦急,起身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姨母的一家人也都跟着落泪。

    哭过一阵,子昂想起表哥说妹妹受了伤,忙要看子君受的伤。姨母忙将两个孩子撵出屋去,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子昂兄妹和姨母。姨母小声道:“她受的是枪伤,听说日本人就抓身上有枪伤的,也不敢去医院。还好,俺家你嫂子她姥爷,年轻时在药铺当过伙计,懂的不老少,昨晚儿过来看了,说是伤着小腿骨头了,已经见好。他回去再给配点中药就能好的快些。今早儿天没亮老爷子就把配好的药送来了,说这药可霸道了,一天换一次,少走路,再有个十天八天就和正常人儿似的了。”

    子君宽慰子昂道:“哥,我没事儿,来时走道硬挺着走的,有点儿抻着了。我也怕外人看见我有伤,现在好多了。”说着伸直了腿让他看。她穿着抿裆棉裤,腿伤隐在里面。他抚摸着她的小腿,又心疼地落泪。又见她脚上穿着白布缝的袜子,就说:“明个儿哥让你嫂子给你织双棉线袜子,织双红的,能避邪,让你腿快点儿好。”姨母说:“这街上有卖的,快赶上一条裤子的价儿了。”他忙说:“卖去!别管多钱,要红的!”子君看着哥,有些犹豫地问道:“哥,听说你娶好几房媳妇儿。”子昂问:“大姨跟你学的?”姨母笑道:“坏小子,咋还怨上大姨了?不的你还能瞒住咋的?”子君嗔怪道:“哥,你这样好吗?”他一笑道:“她们好就行。咱妈说了,她们都是苦命孩儿,哥是不想让她们受欺负。”子君撇嘴道:“不是乘人之危吧?”子昂不屑道:“有点儿,但转危为安,也未尝不好。他们跟我挺开心的。哥现在有山庄、有店铺,种地、榨油、磨面、养猪、养鸡,还有马帮、粮店、肉铺、山货铺,你这些嫂子都忙得不行了!自家的买卖,就得媳妇儿管,别人管我不放心,她们是不会跟哥玩儿心眼儿的。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们就是有啥心眼儿哥也开心,她们开心哥就开心。现在一看,哥是天天有钱赚。哥赚钱不都自个儿花。”忽然想起雪峰,忙又问:“妹儿,这些年有人欺负你没?”他实际是想知道妹妹这些年在外有没有和别的男人成亲或已经失了身子。子君先一怔,然后样子认真地说:“有!”他一惊,问道:“谁?”她说:“鬼子!”他又一惊问:“鬼子咋欺负你?”她忍不住笑道:“把我腿打伤了呗!”然后和大姨一起笑,接着又说:“鬼子还把我最亲的大姐给抓走了,也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说着又伤心抽泣起来。他忙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然后问子君这些年是怎么去了抗日队伍,是怎么过来的,子君便向他诉说起她当年随爹妈从奉天来黑龙江却被困在哈尔滨和之后发生的事情。

    当年子君随父母从奉天到哈尔滨,在车上丢了钱后就无法奔牡丹江去了,接着被看似好心的刁财主的老婆、儿子带回家。

    刁家少爷叫延福,比子君大三岁,长得和他母亲一样胖,眼睛就剩一条缝,说话也和女人一样调,而且很任性,一看刁家人就拿他当宝贝,宠得也厉害。本来只是看看热闹而已,不想延福一见到子君就被迷上了,悄悄对他妈说这姑娘长得好,接着近乎命令地让他妈把可怜的周家三口带回他们家,然后他要和子君拜堂成亲。

    延福妈连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看着子君模样是挺俊,就上前安慰子君爹妈道:“不就是个路费吗,找份工做做不就成了。”子君爹叹息道:“俺们可把家底儿都带出来了,寻思去亲戚家避难,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亲戚倒是实在亲戚,可这兵慌马乱的,也不知啥时能消停。”延福妈说:“俺家里有些活儿想雇人干,你们去俺家干一阵子,想干啥时候都行,到时多给你们点工钱,也是两下都帮了。”周家三口这时别无选择,便跟着刁家母子去了刁家。

    刁家的佣人不少,几乎没有周家三口干的活。但刁家却让他们住着砖瓦房,盖着新缎被褥,还顿顿好吃好喝供他们。子君爹妈都很过意不去,愧疚中也只能主动做些打扫院落的事。

    一个月后,刁家提出让子君嫁给延福,周家三口这才恍然大悟。子君妈歉意道:“俺闺女已经订过亲了。”其实根本没有看好延福阴阳怪气的样。子君已经感到延福在打她歪主意,心中反感,这时便提出离开刁家。不想刁家顿时变了脸,让周家三**了房钱、饭钱、被褥钱再走,明摆着是刁难。子君妈这时想起自己耳朵上还有一副金耳环,忙摘下来。可韩家收了耳环后说还不够三套新缎面的被褥钱。子君妈开始后悔,早知有今天,不如一开始就卖了这副耳环当路费,只要到了牡丹江的姐姐家,怎么也不至于这么难为他们,终究还能过得去。可现在仅有的一点值钱东西也没了,还欠着刁家算不清的钱。

    刁家并不逼着周家三口还债,只是让家人对他们三口严加看管,不得迈出刁家大门。但一日三餐的标准却更高,顿顿有鱼有肉,不吃就得饿着,对他们也很亲热,如同已经轧成了亲家,而且如此竟持续了半年多。

    眼瞅着负债累累,子君爹妈终于活了心。虽然刁家是用温和恩惠的方式逼他们就范,但一想到刁家富得流油,延福对子君也确实真心,事事都顺着子君,便劝子君答应这门亲事。子君虽然知道他们无法脱身,但她实在舍不下与她青梅竹马并已订过亲的雪峰。面对父母的妥协,她感到愤慨,也知道哭闹下去不是办法,便冷静下来,设法独自逃出去回奉天。

    但她身无分文,即使逃出刁家也回不了奉天,便假装答应下来,对延福也有了笑脸。那日她问延福道:“你对我有心,还没送我定情物呢,你想送我啥?”延福欣喜若狂,立刻将一只早已备好的金镯子戴在她手上。她本想骗他一枚金戒指就可以当路费,眼下手上套的是只金镯子,即使用作她和父母的路费也够了。

    她正为有了路费而欣喜着,不想延福急不可待地将她按倒在炕上,吓得她失声尖叫,引来对面屋的父母。母亲倒是认定子君就要成为刁家的媳妇,只是大婚未办,担心女儿失了身子再被少爷遗弃,就对延福说:“你要真着急,就抓紧把婚事办了,俺们在这无依无靠的,就怕有个闪失。”刁家便开始忙着操办婚事,连夜里看门的也放松了警惕。

    子君自得了那只金镯子,心里便开始活跃,终于悄悄对父母说出夜里逃走去牡丹江的想法。不想父母都被吓了一跳。父亲严肃地对她说:“人家把喜帖儿都发了,咱这样对人家不丧良心吗!”母亲也说:“人都往高处走,他们可是大家大业,对咱也挺有诚意,我看挺好。女人一辈子,啥好也不如嫁个好人家。你跟雪峰的事儿,就是两家口头会气儿的事儿,算不上正式订亲,这兵慌马乱的,谁都别怨了,能走哪步就算哪步吧,你说呢?”

    她发现父母在刁家这一年多已经彻底变了,远不是他们开始对这桩婚事的抵触和无奈,已经是心甘情愿了,甚至是巴结。她很心寒,也恼火父母为贪图富贵不顾她的感受,便还是决定自己逃走。

    可这回不用刁家人看,亲爹亲妈倒怕她逃走了,时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感到麻烦更多了,忙又变了态度说:“爹,妈,我昨又想一晚上,这回想通了,今后我就在他家当少奶奶了,这样你们也能跟我享福了。”爹妈这才放心。

    当日后夜,子君趁父母熟睡,毅然离开刁家。那守夜的更夫见刁家开始忙着办喜事,也放松了警惕,这时也正在熟睡中。

    初春的深夜还很寒冷,街上没有行人,偶尔听到远处火车的鸣笛声。她想去火车站,但又不识路,朝着火车鸣笛的方向跑了一阵,还是感到茫然。她希望能遇到行人打听一下,可终于听到说话声,却是她听不懂的日本话,原来是一队巡夜的日本兵,吓得急忙躲在暗处。她不敢乱走了,一直躲在一个胡同口的黑暗处,直直地盯着前面一条亮着路灯的马路。

    终于天放亮时,马路上又急匆匆地走来几个人。她仔细再看,是几个中国女子,除了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风衣的中年女子象个富家太太,其余几个都在二十左右岁,穿着打扮还不如她身上穿的。她猜这几个女子这时急匆匆地走在街上可能也是赶火车,忙迎上去,对那个太太打扮的中年女子说:“太太,我想去火车站,不知道咋走,你们是去火车站吗?”

    中年女子很端庄,神态平静地打量着她问:“你不是当地的?”子君说:“俺家是奉天的,我想回奉天。”中年女子又问:“你是怎么出来的?就你一人吗?”听着比母亲还温和的声音,她哭道:“我是逃出来的!姨,您救救我!”中年女子拉着她的手说:“别哭,先跟我们走。”她如同遇见了亲人,跟着她们走。

    她们沿着偏僻的小巷走着,中年女子一边走一边询问子君的情况,子君如实讲了。又听说子君在奉天上过学,中年女子笑着对同行的说:“长得俊不说,还是个秀才呢!”又对子君说:“我姓李,她们都叫我李姐,你也叫我李姐吧。我担心你一人回奉天不安全,先跟着我们吧。这几个姐妹是在纱厂做工的,都是受压迫的姐妹。但我们不能甘受压迫,得起来反抗,首先要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子君意识到这是一支即将组织起来的抗日队伍,心中有些不安地问道:“咱这是去哪儿?”李姐说:“先去乡下。你要坚持回奉天也可以,等我把她们安顿好。”子君感激地点点头。

    天色大亮时,她们到了城边的一户民宅。进了屋,见里面男男女女还有许多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见了子君说:“呦,还领来个美女呢!”李姐说:“她是在道上遇见的,家是奉天的。九一八事变时,她家被日本人给炸了,本来是跟她爹妈来黑龙江投亲戚的,结果车上钱被人偷了,又让城里一家财主骗进家,关了一年半了,天天干活,一分钱也不给,财主的儿子还要霸占她,她就自己逃出来了,爹妈还被那家关着呢。”

    一个汉子在为新进来的人分发烙饼,也递给子君一块说:“妹子别担心,先吃饭,以后就跟着俺们干吧!回头把你爹你妈也救出来!”李姐说:“她还要回奉天,看找机会把她送回去。”刚才那个妇女对子君说:“家都没了,还回去干啥?不管你爹妈了?再说了,奉天也到处是鬼子,你长得这么俊,可不能待在鬼子眼皮下!就跟俺们在一块儿吧,咱这可是个大家庭,可好了!”子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姐对大家说:“闲话以后说,咱抓紧开个会,一会儿接咱的人就来了。”大家立刻静下来。李姐郑重道:“这次工人罢工是胜利的,至少工友们都感到了,只要团结起来,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只要我们坚持斗争,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这对我们下一步工作是非常有好处的。但是我们的地下组织也遭到了破坏,老曹同志的被捕,是我们的一大损失,也给我们提了醒,暗斗不如明斗,只有拿起枪来,才能更有效地打击侵略者。上级决定把你们这些骨干人员都转移到乡下去,我们要在那建立根据地,组织我们的武装,和日本鬼子展开游击战。都说拿枪打仗是男人的事,但国是我们每个人的国,在国家危难之时,每个中华儿女都应该拿起枪来,狠狠地打击侵略者。也有人说女子不如男,我也不赞成。中国历史上有木兰替父从军,还有穆桂英挂帅出征,只要姐妹们勇敢地拿起枪,我们都将成为打击侵略者的巾帼英雄!”有个青年插话道:“咱李姐可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她今天就是穆桂英挂帅,咱这些爷们也得服从她的指挥!”在场的男人们都笑着响应。

    李姐笑道:“咱们都要服从总指挥,党,就是咱们的总指挥,党指挥咱打到哪,咱就打到哪!咱们的党现在还很困难,蒋介石不但对日不抵抗,还调集了一百万国民党军队,对北上抗日的红军围追堵截。通过红军反围剿的胜利,我们可以说,红军是打不垮的,北上抗日也不是蒋介石可以阻拦的!中华民族亡不了,但需要我们每个中国人都拿起枪,勇敢地和日本侵略者战斗到底!我们既要满怀信心地迎接北上红军的到来,还要广泛深入地发动当地民众,逐步壮大我们的抗日武装,只要侵略者一天不离开,我们时刻把枪口对准他们开火,绝不让他们高枕无忧地待在我们的家园里,直到把他们全部赶出中国去!我坚信,每一个懂得廉耻的中国人都不愿做亡国奴,只要我们积极发动,努力唤醒广大民众,我们的队伍就一定会壮大,日本侵略者想永久地占领我们,那是痴心妄想!”

    李姐一番讲话,真就让子君心热起来。虽然她还生父母的气,但想到刁家之所以将她和爹妈困在他家一年半,不外都是冲着她。如今她已逃离刁家,父母怕是想待在刁家也待不成了,关键是刁家会不会难为父母?如果父母被赶出来,刁家能给他们路费吗?没有路费父母又会去哪呢?她这时开始觉得对不住父母,真想立刻让这些人帮她把父母救出来,不禁问李姐道:“能去救我爹和我妈吗?”李姐说:“能救,但今天不行。这里不能久待,马上来人接我们,你先跟着我们,等这些人到了安全地方,我再人派人过来。你说的那家,我想他们很快就能打听出来。”

    正这时,外面又来了十多人,是来接应李姐他们的,身上都背着枪。大家急忙动身,互相招呼着出了屋,急急地出了住宅区,向东穿过一片空旷的田地,又钻进一片树林,接着开始翻山越岭,终于在一座山村落下脚。他们与这里乡亲很亲热,一进村就有很多人在迎接,然后热热闹闹地安排到各家,根本看不出这里是支队伍。

    李姐带子君住进一户只有老两口的人家。老两口待人很热情,使子君不禁又想起还在刁家的父母,不知刁家得知自己逃走后会怎样对待父母。她确信,父母肯定还要上把火,不仅是攀富贴贵上的失望,一定还要面对刁家人的责难。之后又能怎样?是继续关在刁家当长工?还是被刁家赶出来?他只希望李姐早日帮她把爹妈救出来。

    晚间,李姐又和子君唠了许久。她觉得李姐很亲切,而且见多识广,所讲的每句话也在理。尤其听李姐说他们很需要她这样识文认字的人,不禁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了兴趣。她决定先不回奉天了,毕竟自己没了家,父母又不在身边,自己回到奉天又不好贸然以媳妇的身份住在童家。她让李姐帮她把父母救出来,敢情李姐已经安排好了。

    第二天傍晚,去城里寻找刁家的人回来了,说刁家已经乱成一团了,正派人四下寻找子君的下落,子君的爹妈也跟着去了火车站,随后也不知去向了。

    子君觉得很对不住爹妈,更为他们担心,不禁难过地哭起来。李姐过来安慰她,问她爹妈可能去哪里,她说出之前没想说的话,说:“我开始想让俺爹俺妈一块逃,逃出来就去牡丹江找大姨,可他俩也想让我嫁给刁家,我就自个儿逃出来了。”李姐惊讶道:“这么说,也只是你让刁家关了一年半,你爹你妈是愿打愿挨的?要我说,不用为你爹妈担心了,他们肯定有办法,估计这会儿他们去牡丹江找你了。你要想去牡丹江,我就派人送你去,你要想留在这儿我更欢迎。”子君这时觉得父母一直在骗自己,不禁又怨恨起爹妈,立刻说:“李姐,我跟着你!”李姐将她搂在怀里到:“可怜天下父母心,也真苦了你爹妈。可说到底,不都是鬼子惹出来的。国不泰则民不安。等打走了鬼子,咱还得好好孝敬爹妈。”

    此后,子君便成了李姐身边的文书兼卫生员,抄文件、写传单、代书信,为不识字的抗日队员和村里一些孩子当识字先生,还一同帮助农民铲地、收庄稼,和一些姐妹赶制棉衣、棉鞋等,倒也感到快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