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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深秋,各处的树叶由绿变黄,接着几阵秋风、几场秋雨,山林渐渐地又凄凉了。各农家就在这时赶紧收割地里大豆、玉米、谷子等庄稼。
住在“四合院”的那些日本人还是多买了几户人家的地,种的也是大豆和玉米,这时也在收地,要不听他们说话,很难知道他们都是日本人。
子昂除了安排人收割自家的粮食,还打听周围收庄稼的是否有多余的大豆卖给他。他先去问那几个日本人,结果对他说:“不够吃的,不卖。”后来,他听人说,这几个日本人也在收购别人家的粮食,但价钱不如他给的好。他便悄悄对一些农家说:“有多余的卖给我,我随时都收,直接送进山庄的,价钱我再提五分。”
自然,想卖粮的还是愿到山庄里卖,只是拿出来卖的都不很多,也无非是换点现钱留着买些过年的东西。也有庄稼户问子昂收不收菜。子昂考虑山庄一冬天人和猪都要用菜,仅靠爹种的那些还是不够,便答应萝卜、土豆、白菜都收。这样一来,这些人家有了现钱,便又将一些储存的大豆、玉米卖给山庄。
所有人家年前都要备些年货,条件不好的也备要些鱼肉、小鸡和粉条。然后再蒸几锅馒头和豆包,一并藏在室外仓房的缸内冻着,还得白天黑夜注意着,惟恐被人偷了去。特别是大年的头两天,家家还要炸些馃子、套环、油炸糕之类的油炸食品,不外是用来哄孩子们高兴的,让家里的年味儿浓一些。如此,豆油的需求量要比往常大得多,山庄的油坊便也因此更忙了。因为之前储备的大豆显然不够用,子昂一直忙着收购大豆,林海等哥们也都四下帮他联系,直到天降二场雪时还在收。
这日傍中午,子昂正组织人将收来的大豆往库房里运,忽见村妮和镇里自家粮食店的一个伙计领着一个男人来。远看那人年纪不大,头戴狗皮棉帽,身穿羊皮袄,脚穿一双高腰毡靴。当那人离他十几米远时,他一下认出竟是自己妹妹的未婚夫,惊喜地叫道:“雪峰!哎呀呀,没想到你能来!”随即奔过去。见子昂、雪峰相认,那伙计转身回镇上了。
子昂和雪峰子奉天一别近五年。本想上次送父母回奉天能见到他,没想到他已偷偷参加了抗日游击队。这时他十分高兴,但见雪峰一人来,心又悬起来,不知妹妹是否有了消息,他希望这次能有妹妹的好消息。
雪峰也激动地朝这边加快脚步,张开双臂过来,与子昂拥抱在一起道:“我也没想到,几年不见,变成大老板了!”子昂说:“啥老板?就是挣点儿活命钱儿。”说着松开手,急切地问:“子君有消息吗?”雪峰叹口气道:“没有。你前年让人给家里送的信我看见了,可我是去年回家才看到的,当时我就傻了。这次回家见着叔和婶儿了,啥都跟我学了。”接着抱怨道:“这事儿弄的,咋还弄出这么个岔子来!”子昂也叹口气道:“谁说不是?一想起这事儿,我这心里就揪得慌。”雪峰问:“我听周叔说,你俩弄得挺不痛快?”子昂又叹气道:“别提了,都是揪心事儿!”雪峰斜眼看着子昂问:“听说你学坏了。”子昂愣一下,猜想是爹说了他的坏话,一脸无奈道:“啥叫坏?啥叫不坏?这年月,好还往哪好?咱不唠这些。走,进屋。我做梦也没想到你能来。”雪峰说:“我也没想到你能在这儿落脚儿。”子昂说:“瞎懵懵到这儿的。都是亡国之土,在哪都一样。”接着小声问:“你不是去抗日了吗?”雪峰不安地看看周围,点下头说:“我是出来办公事儿的。”又见有人扛麻袋过来,问:“这儿说话不方便吧?”子昂会意道:“进屋唠。”又对一个着扛麻袋要从身旁经过的雇工说:“你领着往库里搬,完了歇着等开饭。今天贵客临门,晌午让灶房给你们做好的!”那雇工爽快地应着,又召唤其他干活的说:“都卖点劲儿啊,大当家又给咱解馋啦!”干活儿的都兴高采烈地应着。
雪峰一边随子昂朝芸香屋里走一边问:“听说你娶好几个媳妇儿,真的吗?”子昂说:“我爹跟你说的?他不说我也不想瞒你,一会儿都让你见见。”雪峰忙说:“不用不用。”子昂问:“你是不挺瞧不起我?”雪峰说:“瞧不起你我就不来了。不过说真的,你变了。”子昂苦笑一下说:“是,变坏了。这世道,孔孟之道已经没用了,日本人现在只讲他娘的狗屁亲善和王道乐土。”又转话题道:“刚才一看见你,我还寻思能有子君的消息呢。”雪峰沮丧道:“她要还活着,我猜她不能回奉天。她是跟叔和婶儿一块儿出来的,又是在哈尔滨走丢的,我估计她要找也得先去找大姨家,咋说也是这头儿近便。”子昂说:“大姨那儿要有消息,肯定有人来报信儿。我跟大姨家人交代过,让他们在黄花甸子、火车站前撒张网,凡开客栈、饭馆、商铺的,包括街上摆摊儿、跑摊儿的,谁要遇到一个姑娘打听我姨家,就赶紧去报信儿。我猜子君得和我当时一样,就知道大姨叫啥,别的可能也啥都不知道。我跟大姨他们说了,不论谁帮着找到子君,赏现大洋一千。我是怕子君真到牡丹江去找,人生地不熟的,不知咋找。这滋味儿我是尝过。我一直在琢磨,子君要是从哈尔滨去牡丹江,十有八九得先到火车站,她得在那儿打听黄花甸子和我大姨家。不论是火车站,还是黄花甸子,只要她开口打听就好办。”
雪峰很感动,说:“真让你费心了。”子昂说:“这你说哪去了!我知道你也着急,可她是我亲妹妹!”说着眼睛湿润了。雪峰猛地搂住子昂,也哽咽道:“哥,有你这份心,老天一定会长眼的!”村妮在一旁说:“都别哭了,老天睁着眼呢。”子昂立刻松开雪峰,看她问:“你说啥?”村妮笑道:“妹夫今天来是好兆头,再等等,我就觉着咱妹妹离这儿不远了。”
子昂心中一亮,从第一次和她说话,他就觉得她有时说话特别含蓄和费解,隐隐觉得她有神通天机的本领。尤其通过他娶媳妇一事,她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基本都已验证。
他没多问村妮,笑着对雪峰说:“走走,屋里说。”又小声问:“你现在在哪儿呢?”雪峰停顿一下道:“就在哈尔滨跟前儿。”子昂感慨道:“是不也是奔着找子君?”雪峰点下头道:“哈尔滨快让我找遍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他又小声道:“我这姐是顶仙儿的。”雪峰忍不住又看一眼跟在后面的村妮,然后也低声道:“俺们不让信这个。不过有病滥投医,我还是希望她能说的准。”村妮在后面见雪峰回头看她,猜到子昂又对雪峰说什么,只是抿嘴一笑。
这时他们进了院子。芸香已经听玉莲先进来说来了客人,便出来站在房前迎。子昂介绍说:“这是我媳妇儿。你得叫嫂子,待会你再见见那些嫂子。”雪峰点头叫着嫂子。子昂又向芸香介绍说:“他就是雪峰,在奉天和咱家是邻居,俺俩是光腚娃娃,也是咱妹夫,现在就差找着咱妹妹了。”芸香忙让雪峰进屋,又和村妮亲热道:“姐也来了。又好些日子没看着你了,晌午咱一快儿吃吧。”子昂挽着雪峰已经迈过门坎,听芸香这一说,忙回身对芸香说:“告诉大灶房单做,大哥他们送的那些东西都做点儿让雪峰尝尝。”又对雪峰说:“我在这儿结了八个把子哥哥,有打猎的,一到这时山野味儿吃不了的吃。”芸香对子昂说:“我做吧,就在这屋做。”子昂说:“那你也去告诉大灶房做些好吃的,我刚才跟干活儿的说了。”芸香让村妮先帮着点火烧锅,自己先出去了,村妮一边应着,一边解下头上围巾。
子昂和雪峰进了左间屋,百合正在炕上哄着丽娜、宽儿、梦儿,又是一番介绍,说是他的妻妹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子昂让丽娜管雪峰叫姑父,丽娜鞠躬道:“姑父好”。丽娜七岁了,已经习惯叫子昂爹了。雪峰显然已知道丽娜是婉娇带来的女儿,只是点头应,又要去抱宽儿。宽儿认生,露着屁股爬到炕里。梦儿也认生,在雪峰怀里去抓百合。玉莲也跟着进来,又补充道:“这咱外甥女儿,村妮儿姐姐的。”然后让玉莲抱走梦儿去对面屋,拿出烟卷问雪峰:“抽只不?”雪峰接过烟卷笑道:“我们能抽袋亚布力烟儿就不错了,你这还有烟卷儿呢!”子昂说:“我只抽烟卷儿,走时给你带点儿。”雪峰说:“尝尝就行了,抽上瘾了我可没处讨弄去。”
芸香和村妮将饭菜做好了,上桌的菜又都是山野味,鹿肉、野猪肉、狍子肉,还有山鸡炖蘑菇等。子昂要摆两桌,把文静、多日娜、亚娃、顺姬、芳子也叫过来吃,芸香立刻挖苦道:“真能显摆。谁都没你媳妇儿多,你多能!”子昂哭笑不得,不想这时惹她不悦,嘿嘿一笑便不提了,招呼大家上炕吃饭,大人孩子九口人围着炕桌坐下。
子昂又让芸香取来一坛酒问雪峰:“能喝点儿吧?”雪峰说:“冬天在山里跑都喝,但喝不多少。”子昂说:“我也喝不多,今天高兴,咱哥俩喝点儿,喝完睡一觉儿。”又对村妮说:“姐你也喝点儿。”村妮笑道:“行,今天妹夫来了高兴,喝点儿,回去还暖和儿。”子昂对雪峰说:“咱姐能喝点儿,我这量是不行。”玉莲抢过话道:“我也能!”村妮冲玉莲瞪眼道:“去,小孩芽子!赶紧吃,吃完带丽娜别去玩儿去!”玉莲觉得没了面子,冲村妮努着嘴儿抗议。子昂正被玉莲挨着坐,见玉莲挨了训,就将酒杯端到玉莲嘴边,笑道:“要喝喝大舅的!”玉莲竟毫不犹豫地伸嘴喝了一口,随即便咧着嘴叫起来。子昂大笑,忙夹起一块肉塞进她嘴里。其他人也都笑。村妮用筷子抽一下子昂的手,说:“你个坏小子!玉莲就你惯坏的!”
笑过一阵后,大家正式吃喝。雪峰对桌上的野味很惊讶,说:“我们在山里也吃过这些东西,可做不出这么好的味儿来!”子昂便问他加入了谁的队伍。雪峰说:“我现在是东北反日游击队成员,我在那个队伍是哈东支队,在哈尔滨那一带。我提个人你兴许能认识,他叫李兆麟,和咱俩同岁,还是咱老乡,家是辽阳铧子乡的。”
子昂想了想,摇头说:“没印象。”雪峰又问:“那李超兰呢?”子昂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问道:“他也是画画儿的吧?”雪峰笑着说:“是,他现在改名了,叫李兆麟。”子昂兴奋道:“我对李超兰印象挺深。第一次有人跟我提他时,我还以为他是女生儿呢!我知道他,他家是农村的,不过挺勤奋。那时候他常去奉天找老师看他画的画儿。但我和他在一块儿时候不多,他画国画儿,我画油画儿,画法儿不一样。”忽然又问:“他也去抗日了?”雪峰笑道:“何止是抗日啊,他现在可是抗日军的领导。噢,是俺们政委。”子昂不解地问:“政委有军衔吗?”雪峰说:“和俺们司令一样大。”子昂象被吓一跳,惊讶道:“司令?你们队伍还有司令呢!”雪峰说:“这有啥奇怪?领兵打仗哪能没司令?”子昂说:“我是说你们队伍挺大呀!”雪峰说:“还行吧。对了,我们司令也是咱老乡,家是朝阳的,叫赵尚志。”
子昂虽然不认识赵尚志,但他为抗日军的司令和政委都是辽宁人感到自豪,便又问雪峰:“你是咋入他们队伍的?”雪峰说:“咱俩上次分手后,我一直也没回讲武堂。东北军太丢咱东北人的脸了。没多久,我听说有个燕子队专门打鬼子,我就去投了。但他们力量很弱,打小股鬼子还行,鬼子一多,就得东躲西藏,就跟土匪帮儿似的。后来李兆麟出面把我们燕子队和长江队、天地荣、平日队好几伙儿山林军都联合起来,成立了东北义勇军,将近一万人。但李兆麟那时只是个支队长,司令是别人,叫苏景阳。我是被分在李兆麟的支队里,凭着是老乡,俺俩关系挺好。后来,日本人搞了个‘铁壁合围’,真就把俺们围得死死的,一看是真干不动他们,有多惨就不说了。后来队伍里又出了叛徒,义勇军就解散了。李兆麟带着我们几个人回了奉天,我被安排到联络站当联络员。前年冬天,满洲省委书记李耀奎被捕了,李兆麟就去了珠河游击队。今年春天,我们游击队又和另外一些队伍联合起来,成立了东北反日游击队哈东支队,李兆麟是政委,赵尚志是司令。我也是这时候去的珠河,一直在队部里当警卫。我们支队现在也挺强,九个步兵大队,一个骑兵队,还有一个迫击炮队,整个宾县八大区让俺们打遍了,哈尔滨一带都知道有个抗日英雄赵尚志。日本人把他当成眼中钉,一心想拔掉他,还派人暗杀他好几次都没杀成,现在又到处悬赏,用两万大洋换他的人头!”
子昂显得很振奋,说:“我还以为东北军撤到关里咱东北彻底完了呢!你这一说,咱还有希望,亡不了国!”雪峰也很激动,说:“亡国?看来你是放弃了,要都这么想,那咱只能亡国!”见子昂有些难堪,雪峰又说:“你放心,咱中国人是杀不光的,要和小日本子一命抵一命,亡国的是他们!问题是咱们敢不敢和日本鬼子抵命,谁来和他们抵命?”
子昂感到雪峰这话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觉得他是认为自己不敢和日本人对抗,心里有些不服,但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近似炫耀地说:“要说一命抵一命,那我可赚多了!我现在杀的日本鬼子,十个只多不少!”接着讲起自己参加自卫军和跟随刘万奎攻打五卡斯和牡丹江的事。
雪峰已经通过子昂父母知道子昂参加过自卫军,说:“我回去听叔和婶儿说你的事儿了。我没想到你这画画儿的手还敢拿枪,后来一想到俺们政委,也没啥奇怪的,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是个爷们就该这样。还听说你现在是个大财主了,给我和子君娶了好几房嫂子。”子昂一笑道:“嗨,寻思国都亡了,就混日子解闷儿呗!”雪峰说:“你可千万别灰心,中国肯定亡不了!现在中国人越来越醒悟,抗日的热情也越来越高涨。我简单给你讲一下,眼下东北地区光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已经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南满地区有杨靖宇,他的磐石游击队是东北地区第一支完全由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别的不说,就说今年五月,日本关东军调集了重兵在吉林通化围剿他们,结果杨司令神奇地突出包围圈,直奔咱的老家奉天和本溪,把鬼子的老窝儿给端了!这是南满地区。再就是北满地区,就是赵尚志、李兆麟的哈东游击队,仗是一仗接着一仗打,最鼓士气的,就是冰趟子大捷,用计策把鬼子引到冰趟子,他们站都站不稳,打了一宿,好几百个鬼子全给报销了!还有吉东地区,就是宁安、牡丹江这一带,先是反日同盟军,现在是反日联合军,司令和你是一家子,叫周保中,仗也没少打,攻打过安图城、宁安城、镜泊湖,也让鬼子闻风丧胆。”
子昂很感兴趣,又让雪峰详细讲给他听。芸香见他俩谈得投入,也插不上话,就先下桌带百和和孩子去了对面屋。村妮也不吃了,随芸香去了对面屋。
这屋只剩下子昂和雪峰了。雪峰这时更想说话了,又对子昂说:“不管你参加什么军,只要是打鬼子,就是好样儿的。但眼下鬼子越来越猖獗,他们是贪婪膨胀蛇吞象,东三省根本满足不了他们,他们占领东北后,立刻又开始进攻华北,他们最终目的是占领全中国。可蒋介石还是坚持不抵抗,甚至下令“侈言抗日者杀无赦”。有人说他有苦衷,啥苦衷还比卖国贼好听?真不明白。但国民党人不全都象他。张学良虽然是退到关里了,毕竟是他想抗日蒋介石不让。之后还有长城保卫战,国民党二十九军的将士誓死保卫长城,最后与日军白刃相接,浴血奋战。蒋介石不但不支持,还百般阻挠,结果二十九军惨遭失败。还有国民党将领冯玉祥、方振武在察哈尔保卫战中,曾经一度把鬼子打得落花流水,结果被蒋介石给撤了职。有个叫何香凝的民主人士。”没等雪峰说下去,子昂忙说:“我知道她,她是个很有名的女画家。”雪峰说:“对,你也是画画儿的!就这个女画家,你知道她不满意蒋介石做了件什么事?她给国民党陆军学校校长送去一件女人的衣裳和一首诗,她让这位校长把衣裳和诗送给黄埔学校的将领们。”子昂问:“什么诗?”雪峰想了想背诵道:“枉自称男儿,甘受倭奴气;不战送山河,万世同羞耻;吾侪妇女们,愿往沙场死;将我巾帼裳,换你征衣去。”又问子昂:“有气魄吧?”子昂点头道:“气魄!”雪峰又慷慨激昂道:“一个女画家都这么有气魄,我们这些大男人有啥脸面不抗日?”
子昂觉得雪峰的话就是针对自己,笑着问:“你来找我,不是让我跟你去抗日吧?”雪峰笑道:“咱都不是外人儿,我就是憋不住讲一讲。你在这儿已经落了脚,就是抗日,也用不着跟我去。这儿也是咱的国土,也有侵略者!鬼子在咱的领土上干啥呀?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吧。现在咱东北到处都有日本采伐队,他们采伐的木材是谁的?是咱中国的,更是咱们子孙后代的!所以说,就为了咱们子孙后代,哪里有日本侵略者,哪里就该有抗日队伍!让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土地上处处不得安生,直到把他们统统赶出中国去!再者,真想抗日,形式有多种,有拿枪抗日的,还有不用枪抗日的,”子昂不解,问:“不拿枪咋抗日?”雪峰说:“俺们打游击的时候,经常被困在山里,没吃没穿的。山里的一些老百姓知道后,就偷偷为俺们送吃的,你说这些老百姓算不算是抗日的?”
子昂忙说:“得算哪!抗日军要都被饿死了,那不彻底没人抗日了吗!”突然醒悟道:“要这么说,那我就能当个不拿枪抗日的!我可以为你们提供钱。你说吧,需要多少?”雪峰又笑了,说:“在深山里,俺们基本上是老百姓帮俺们时才能用上钱。老百姓的东西也是拿钱换来的,他们能冒险为俺们跑腿儿出力就算帮大忙儿了。要没有老百姓把东西送进山里,俺们有钱也用不上。”子昂又不解了,问:“那你让我咋帮你?”雪峰笑道:“不是帮我,是帮抗日队伍。只要是抗日的,你能帮就帮,能帮多少帮多少。比如我刚才提到的反日联合军。”子昂突然问:“王德林和刘万奎是吗?”雪峰说:“他俩都属于国民党的人,再说这块儿已经没有他们的队伍了。”子昂说:“我想起来了!我在自卫军的时候,俺们自卫军和救国军穿的衣裳不一样,俺们是灰色,他们是黄色。”雪峰说:“我知道,当时救国军和自卫军都是张学良的人,只是张学良带主力退到山海关,这些人坚持抗日不跟张学良走,也都是好样的,后来都被打散了。其实当时在你们当中就有共产党的人。”子昂感到惊奇,问:“嗯?我咋没看出来?”雪峰说:“那种环境下,连你都能看出来,他们就没命了!他们不敢公开身份。”子昂还是不解,问:“都是抗日的,有啥不敢公开?”雪峰叹口气说:“有蒋介石和共产党过不去,他们哪敢收留共产党!”子昂问:“共产党不是有自己的队伍吗,还用得着他们收留?”雪峰说:“共产党是有大部队,就是红军,也真想和日本鬼子面对面地打,可蒋介石到处围剿,红军想和鬼子打都没法儿打!”子昂骂道:“这个蒋介石,精神病!”忽然又问:“你不说联合军是共产党的吗?这不也公开了吗!”雪峰说:“你不知道,救国军去年在东宁被鬼子打散了,司令部也解散了。你说的那个王德林先是去了苏联,后来听说回老家了。救国军里领头的都是共产党的人了,队伍也就成了共产党的了。还有那个刘万奎,去年也是带着队伍去了苏联,可苏联人把他们交给了驻守新疆的的部队,被封为少将旅长,可没多久,他在一次战役中阵亡了。”
子昂大惊道:“他死啦?”雪峰点下头。子昂很心痛道:“我给他当过警卫,他一直对我挺好。”见子昂难过的样子,雪峰说:“他和王德林都是抗日英雄,可现在一死一逃,都挺可惜。好在共产党的队伍现在不断壮大。”子昂突然又问:“你也是共产党的人吧?”雪峰显得庄重,说:“我是!杨靖宇、赵尚志、李兆麟、周保中都是。吉东地区还有三个姓李的挺有名,李延禄、李荆璞、李范武。你派人给我留的信里提到了牡丹江,我就对吉东这一带做了特别了解。我也特意问过李政委,李政委说,周保中和李延禄的游击范围很大,从绥芬河到牡丹江,从牡丹江到宁安,打了不少胜仗,每次少说也得灭掉几十个鬼子,在整个东北也很有名气。李荆璞带的队伍叫“平南洋”,鬼子一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又恨又怕。”
子昂没想到,牡丹江、宁安一带竟有这么多共产党的队伍在和日本人对抗,以前他不了解红军,但这时他对共产党充满了希望,他终于意识到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日子不会长,他决定要尽自己能力为共产党的队伍做些事。他甚至也想组织一支队伍,然后也和共产党的队伍联合。但他立刻又担心起他的媳妇们,便坚定要做个用钱不用枪来抗日的。
吃过午饭,子昂领着雪峰参观了他的油坊和各库房。雪峰见有干活的,就将子昂拽到一边,小声道:“我一看这些豆油就心里痒痒。”子昂一愣,问:“痒啥呀?”雪峰说:“我们在山里吃的那菜,很少见到油。”子昂说:“你们真是太苦了,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向你们深表敬意。可我不知道该咋帮你们。你走时要能带,带多少都行,你咋带呀?”雪峰笑道:“我是真想弄几坛子回去,可不行啊,日本人封山封得厉害,凡是吃的穿的他们都禁止让人带进山,不管你是干啥的,看谁带这些东西进山,就按反满抗日的抓,很难带进山里。”
子昂想了下说:“这样吧,走的时候我多给你拿点钱,我给你大洋!你要能带走,我给你拿一万。”雪峰感激地说:“那我代表我们哈东支队谢谢你。不过道儿太远,这么多大洋我一人带不了。你要宽绰给我备点钞票。”子昂说:“这面使用满洲国的绵羊票,不知哈尔滨那面好使不?”雪峰说:“整个东北都让鬼子给占了,都一样儿。也甭管谁印的钱,能换东西就行。”子昂说:“这样,大洋你能带多少带多少,钞票我现在有两万多,是收豆子用的,一会儿你都拿上。”雪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你收豆子不没钱了吗!”子昂笑道:“这你不用担心,马帮送货的该回来了,他们回来就有钱了,我这还有这么些没送的,明天还往牡丹江送,都是一手钱一手货,不碍事。实在不行就用大洋,人还是喜欢大洋,不怕耗子嗑,也不怕变废纸,啥时用到黑市儿上一兑就行。”雪峰在用钦佩的目光看子昂。
下午,子昂见雪峰酒后一个劲的打哈欠,便拉他回到他们吃饭的屋炕上睡觉。雪峰很快打起鼾来,子昂现在酒量比以前大了,没有醉意,只有心事,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悄悄去了芸香的屋。
芸香正搂着两个宽儿、梦儿睡午觉,见子昂进来,起身小声问:“你没睡呀?”子昂说:“睡不着。”说着上炕和她躺在一个枕头上,嘴对嘴说:“一会儿把家里的整钱都给雪峰带上。”芸香皱眉用手挡住他的嘴。子昂也皱起眉头问:“咋的?不高兴啊?”芸香忙说:“没有!你说话酒味儿大。”子昂说:“我没喝多少。”她说:“那也味大,难闻。”说着挪下身将脸贴在他胸前,一只手臂搭在他身上。他便搂着她的头,看见宽儿、梦儿在她另一侧睡觉,不仅又想起婉娇,和婉娇在一起的日子好象就在昨天。
想着宽儿已经能扶墙站起来了,梦儿也满炕爬着抓东西了,他的心里很宽慰,不禁脸上露出微笑。芸香见他好一会儿都默默无语,便抬头看他的脸,见他正抿嘴笑,笑着问:“笑啥呢?”他说:“噢,笑咱闺女、儿子。”
她转头看一眼宽儿和梦儿,见两孩子仍在睡,回过头,用手一点他的鼻子说:“人家正做美梦呢,没工夫搭搁你!”说着又将脸贴在他胸前。他笑着,紧紧地搂着她,深情地亲吻她的头发说:“辛苦你了。”她问:“就会说嘴儿。”他说:“今晚疼你。”她撒娇地朝他怀里拱一下。
雪峰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精神了很多,说这就要回牡丹江去。子昂说:“这暂走,到牡丹江可黑了,住店哪?”雪峰只说:“那边有我们的人。”
子昂将十卷银圆和一捆绵羊票放到炕上说:“先拿这些吧。”雪峰一见这么多钱,说:“太扎眼了,拿不了这些。”子昂又找来曾为米秋成扎的孝带说:“这是我为我岳父扎过的孝带,就用它帮你把钱带回去,我岳父是被日本人打死的,他天上有灵,会保佑你平安把钱带到你们队伍里。”说着将孝带折起系在雪峰衣内腰间,又将银圆一卷卷插进孝带内,然后又嘱咐他道上怎么走。雪峰很理解子昂的心,穿着羊皮袄说:“你放心,国仇家恨都会报的。下一步,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日队伍都要扩编。我们哈东支队马上要扩为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还是赵尚志。牡丹江先要成立中共吉东特委,接着也要扩编,扩为东北反日联合军第五军。我这次来牡丹江,是受赵军长委托来找地下党沟通情况的。事儿已经办完了,我跟他们说来龙封关找你,他们都不知道这还有个龙封关。后来听人说这头有个龙凤,我也是冒懵找来的,还真找着你了。”接着又问:“你在信里咋写的是龙封关?”子昂说:“这里准确地叫应该叫龙封关。康熙爷的时候,离这不远出了个娘娘,姓关。据说娘娘奔沙兰去京城时在这歇过脚儿,朝庭大臣还在读的圣旨,封娘娘的圣旨,就给这起名叫龙封关。后来人们叫来叫去,就把这叫成龙凤关了,再后来关也没了,就叫龙凤。这件事儿我还正经琢磨过呢。你说京城离这儿这么远,康熙爷为啥在这儿找娘娘?还是个关姓。我猜康熙爷是想把这片地当作国关。咳,现在猜啥都没用。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都去守山海关了,把这儿都让给日本关东军了。你看看,龙封关,关东军,中国不认这道关,日本关东军就来冒充主人,属他妈沾边儿赖的。”雪峰笑笑说:“冒充终归是冒充,沾边儿赖也只是赖一时,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接着又说:“我得赶紧走,来时他们就都不放心,我得回去和他们照下面儿,顺便把你的情况跟他们汇报一下,咋说你是他们活动范围内的。”子昂问:“我能见他们吗?”雪峰说:“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们,有事儿我来不了,他们会来人找你的。他们的身份也都是经商做买卖的,中药铺、面包房、镶玻璃的,干啥的都有。他们都是优秀的抗日战士。现在你和他们一样了,你的阵地就在这儿。”子昂问:“那我也是你们的人了?”雪峰笑着拍拍身上的钱说:“就凭这儿,当然得是。”子昂欣慰地笑了,然后一同出了屋。正好村妮也要回家,三人一同回到镇上,雇了辆马爬犁,送雪峰去牡丹江了。临分手时,子昂让雪峰过了年再来一趟,届时让他再带些钱给队伍。过阵儿我还来,但愿再来能有子君的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