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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田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完,子昂除安排人收割自家地里的大豆、玉米,还要收购别人想出手的大豆,以备冬季有足够的榨油原料。周传孝开的几片菜地也有不错的收成,尤其入伏后播了种就等着收获的各种萝卜和白菜,还有早时种的土豆和窝瓜等。去了腌制所用,其余都储存到新挖的几口地窖内,入不了窖的就都堆在养猪场旁等着上冻,冬天用来烀猪食。
子昂正忙着收购大豆时,若玉突然气哼哼地到处找他,一见他就坚决要把石头找来的丫头辞掉,原来石头和那丫头早有私情。这之前,若玉见大灶房里都忙着腌酸菜,左右也是闲着,就和子昂妈、刘王氏等一起去帮忙。突然回屋取东西时,见石头和那丫头正在炕上搂在一起亲热,虽然都穿着衣服,但足可说明他们早有奸情,顿时气得肺子要炸了,想打那丫头却被石头紧紧护着,便气哼哼地来让子昂出面辞掉那丫头。
子昂对那个丫头印象很深,叫杏花,长得不丑也不很俊,算是一般人,只是年龄看上去不止十六岁,姑且和香荷、芸香等人相仿。但当时他只认为石头要把朋友的女儿接来是出于帮助朋友,并没把年龄的事太放在心上,不想这时竟出了这种事。当初他曾提醒过石头,只要他对若玉好,什么事都好办,现在他背着若玉与丫头偷情,他却怎么气愤不起来,倒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石头的事。
石头虽已不惑之年,但毕竟未曾娶妻,年纪比若玉小很多,自己不外是乘人之危地圆了若玉姑娘时那段未能圆的梦,而且还一直隐瞒着她在妓院里待过那些年的实情。眼下他见若玉发疯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辞掉个丫头,也就他说句话的事,问题是石头现在也多了一个梦,辞了丫头却未必能辞去他心中的梦。尤其石头奸情败落之后却能拼命保护那丫头,可见他和杏花已经到了情深意切的程度。他想他真要辞了杏花,石头是否会有进一步反应?如果事情发展到石头不顾一切地也离开山庄的地步,那他给若玉圆的梦也将随之破灭。他决定先去探探石头的心思再决定。
石头和杏花仍在他和若玉的屋里,杏花正在哭泣。见子昂进来,石头忙将她护在身后道:“是我的错,和她没关系,要打你打我。”他倒觉得石头很有男人样,笑道:“你不用这样,我来是想和你唠唠。事儿已经出了,咱犯不着又打又闹的。说心里话,错儿也不完全在你。当时我有点强你所难,就想让我姨这辈子少点遗憾。这半年多,我看我姨挺开心的,真打心里感激你,也觉得挺很对不住你。”
石头、杏花都很意外,神色也不象刚才那么紧张了。杏花羞得抬不起头,听石头吩咐她去对面父母的屋里,仍不敢看子昂一眼,逃似的溜向对面屋。石头说:“有些话还是不让她听见好。其实是我对不住你。当初我答应过你,要对你姨好,可有些事儿,你姨办不了,我也是不得已。”他一愣,以为若玉年近半百,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房事需求,但又不好直问,说:“这我不太懂。”石头说:“你咋不懂?那你为啥娶芸香?不就是为了你们家传宗接代吗?”他恍然道:“噢,是这样。”又说:“不对呀,人有婆婆和儿媳妇儿一块儿猫月子的,我姨这岁数应该还能行吧?”石头叹口气道:“要行还说啥?她跟我说过,她流过大月产,再也生不了了。”他说:“这我不知道。”又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杏花儿给你们家生后?这个我还真不能说啥,但有一点我得说,你和杏花儿她爹是好朋友,论起来,你应该是她叔叔。我是说,即使你想找个替你们家生后的,也不该把心思用在杏花儿身上。我觉着你应先和我姨唠唠这事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想她不会不开这个面儿。”石头说:“我和你姨提过生孩子的事儿,她让我把她的孩子当成我自各儿孩子。她的孩子你都知道,就说亚娃,比我才小多少?让我给她当爹,那不就是唬咙人的事儿吗?再深的话我就没法唠了。她性子挺急,我怕为这事儿闹僵了。我爹我娘别看都那样儿,心里可都明镜儿的。老太太啥都看不着,可啥都瞒不过她。开始我没说你姨比我大那么多,可她一听你姨说话,就能猜出她多大岁数,你真想不到。还有我爹,躺那不能动,可眼珠子老是盯着你姨看。那天我就说他,谁家老公公老盯着儿媳妇?你猜他呜噜一句啥?要孙子!我是看出来了,他要看不到自己的孙子,死了都闭不上眼,你说我这当儿子的咋整?不怕你笑话,十九岁那年我就惦记娶媳妇儿,我爹就是那年不会动的。寻思他活不了多久,赶紧娶个媳妇儿,再好好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孙子。可谁愿来俺家?顶梁柱子倒了不说,还成了家里累赘。第二年我娘又看不见东西了,雪上加霜,更没人愿进俺家门儿了,寡妇都躲我远远儿的。我咋和杏花搭搁上的也不瞒你。我和杏花儿她爹就是在一块儿搭伙干活儿的。他家孩子多,就他这一个硬劳力,又得了哮喘病,冬天没法儿出门儿挣钱,还得搭钱卖药。我看他家日子过不去就帮帮他。那回他就对我说,等他家杏花儿再大一大的就许给我,算是对我的报答。说归说,当初我还真没那意思,杏花儿比我小二十多岁呢!开始看就是个孩子。后来你让我娶你姨,我真觉得你姨挺不错;岁数是比我大不少,可论长相,杏花儿现在也赶不上她,再者还能攀上你这个亲戚,真挺称心的。可我压根儿也没想到你姨她生不了孩子。我家到我这儿就算是单传了。上一辈儿我爹他们是哥俩,闯关东时,我大爷一过山海关就不知哪去了,我奶就那年一股火走的。现在我也上火。是,和你姨成亲后,日子是好过了,可续香火的事儿也是不小的事儿。你姨不能生,又不想让我纳小,那俺家可就彻底断后了。这阵靠着你,我手头宽超不少,杏花儿她家我也多帮了些。那次去看他们,闲唠嗑儿时,我和她爹唠起俺家要断后的事儿。她爹就让我和杏花儿偷偷拜了堂,能不能娶另说,就为给俺家生儿子。可生儿子也得圆了房才行,又不敢保一次就能怀上孩子。我现在天天待山庄里,去趟镇上也不能过夜,我就得让她来我这当丫头。在这儿也不太方便,但机会还是比镇上多,就盼着哪天杏花真怀上了,就让她回家把孩子生下来,谁伺候都不打紧,反正是我儿子,也算对得起俺家祖上了。事儿就这么回事儿,既然让你姨堵着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想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千万别难为杏花儿,她胆子太小,经不起事儿,刚才让你姨那一闹,她吓得不会动了。我也吓坏了,好歹你来之前才把她顺过来,也亏了你仁义,要是你也呜嗷儿的,那没准儿就出人命了,我就怕她想不开去投井上吊啥的!”
子昂立刻怜悯道:“你好好哄着她,千万别闹出人命来。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还是我引起的,要说造孽也是我造的,我要不让你和我姨成亲,没准你和杏花儿也能成亲,大不了日子紧巴点儿,也不至于弄成这一出儿,终究好说不好听。这样,你把杏花儿大大方方娶进来,我姨那儿我去说。我一定要说服她!”
石头惊喜万分,忙去开门喊杏花。杏花不安地过来,被石头拉到子昂面前说:“大当家的答应我把你娶过来,咱快谢谢大当家的。”说着两人跪下磕头。子昂忙拽石头道:“你不用这样,咋说你也是我长辈儿,哪有长辈儿给晚辈儿磕头的。”石头感激不已,哽咽道:“你的大恩,我今生今世是咋也报答不完了!”子昂一边责怪一边将他和杏花拉起。
若玉这时正向子昂妈哭诉石头和杏花私通的事,见子昂进来就问:“撵走了?”他劝她消消火,又将石头和杏花到一起的原由讲一遍,然后说:“我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咱得罪一个,不如交下一对儿。”若玉冷眼看着他问道:“你不会是来劝我让他也纳个小儿吧?”
子昂妈这时也很理解石头,觉得若玉应该包容一下,别让石头家断了骨血,但又不好明着劝,见子昂也有此意,忙说要去看看芸香午间预备什么饭,让他俩唠,边说边出去了。
见母亲故意离开,子昂笑道:“这跟前没别人,我可就叫你娘了。”她一听乐了,笑道:“行,那你得向着娘说话。”他直言道:“今儿我还真不能向着你。”见她要急,忙安慰道:“您先听我说,看我说的在不在理。”她很生气,但又无法和他翻脸。他接着说:“这事儿当初是我偏心,只想让您这辈子不留遗憾,没想过他家传宗的事儿。他也是看你长的好,又看咱有钱才答应的,要不就凭你比他大那些,他不会那么痛快答应。不管咋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得让人有个自己的骨血。其实这事儿家家都一样,虽然都看不着自各儿家的老祖宗,可老祖宗的神灵,还真就没人敢怠慢。俺家不就是个例子吗,就怕香荷儿也生一帮闺女,要不我能又娶芸香儿吗?”她立刻挖苦道:“别搁那得便宜卖乖!你们男人都不是啥好东西!别说俩媳妇儿,要让你娶十个,你都乐得屁颠儿的!”他有些尴尬,但只是嘿嘿一笑道:“那不也得有由头儿吗?就当是为了传宗接代。你总不能说传宗接代也是坏东西吧?关键是你得有,没有咋传呢?”她不悦道:“噢,敢情那都是我的错儿!我不能让他有呗?”他忙解释道:“没说是您的错儿。刚才他还说呢,别看你比杏花儿大三十多岁,可你还是比杏花儿长得好看,他是真舍不得你。要不差你不能生孩子,他绝对不会惦记杏花儿。”这一说,她真宽慰些,叹口气道:“我今儿能活着,也真是老天爷睁下眼。那年刚被卖到那里就有身子了,结果一白天也没穿上衣裳,晚间就流产大流血,差点儿命没了。我还记得,救我的是个老毛子大夫,会说中国话,说我不能再生孩子了,是跟老bao子说的。它们舍得给我花钱,也是看我模样好,日后能给他们赚回来。又把我牌儿挂上时,别的姑娘都在里头缝块儿麝香,我就用不着那玩意儿了。我是真不能生了,要能生我能不给他生吗!这你啥都知道,我也就和你说说,我能和他说那里的事儿吗?再说我这岁数也到口儿了,眼瞅就半百的人了。”他说:“可看着你还挺年轻的,他真拿你挺为重。”她反驳道:“得了吧,背我干那事儿,还拿我为重?”他解释道:“就是拿你为重才偷偷摸摸的。”她又生气道:“净胡扯!你是没看着,刚才我就打那小sao货一下,那把他心疼的,跟老母抱子似的护着,我真是伤透心了!”他笑道:“我进去时他也护着她。确实不是杏花儿的错儿,她得听她爹的,她爹就想这样报答他,要恨得恨杏花她爹,可她爹也是没办法。”她又叹口气道:“说了半天,人家就想要孩子,说我长的年轻、长的好,肚子不中用顶屁用?”他说:“所以说,木已成舟,咱得罪一个,不如交下一对儿。有些话,咱娘儿俩就别打哑迷了。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的命苦,可苦都过去了,现在吃穿用都不愁,亲儿子亲闺女也都长大了,算是啥都不缺了,要是能锦上添花不更好吗?母以子贵不假,可你要接纳了杏花儿,那你可就是正房。不还有句俗话吗,没有底凹,就显不出高山,你得靠杏花儿把你显出来。”她不禁感慨道:“哎呀子昂,我觉得我在外混了这些年,嘴皮子练的可以了,没想到我今儿个让你小子给皮儿了!”他解释道:“我是为你好。事儿已经到了这步,咱还是想开点儿,从长计议。”她吐口气道:“行,那我听你的,娘这后半辈子可就指着臭显了。但可有一点,别再往我这儿安排丫头了,既然我是正房,那我就得有个正房的样儿。”他怕她给杏花气受,又开导道:“丫头的事儿,咋都成,但你可别欺负杏花儿,她胆儿挺小。”她又挖苦他道:“她胆儿小?还想咋大?钻你被窝去?”他哧的笑道:“你看你说的,咋把我也扯进来了?”接着说:“你要能接纳杏花儿,那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别弄得别别扭扭的。你放心,我肯定和您近,但有些事儿向情向不了理儿,真要闹得不乐呵,我也挺为难。”她堵气道:“那我给他们当老妈子呗?”他有些闹心,又耐着性子说:“看您,又说气话不是?咱有好日子过,干嘛找那些不乐呵?我的意思是,您这儿还是再找个丫头,有的是愿意来咱这儿的,来了也不用你掏工钱。杏花儿你要想使唤也不算过份,就是千万别闹得不痛快,我就想大家在这儿都和和气气的,至少面儿上过得去。”她也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还没浑到那份儿上。你放心,我肯定让你面子过得去。”接着又抱怨道:“这叫啥事儿?比我儿子还小好几岁呢,这就和我成了同辈人了。那论起来,亚娃儿是不还得管她叫点啥?亚娃儿比她大快一旬了!真没地儿说理了!”他笑道:“我也一样儿,开始我算是她长辈儿,现在冲你俩论,我也成她晚辈儿了;她一下就升了两辈儿,我也觉得挺别扭,可不这样还能咋办?我费那么大心思把你俩弄到一块儿,就图着让您没遗憾,开开心心地过好下半辈子。如果你们弄得跟仇人似的,您肯定不会开心,我也闹个白忙乎不是?我这么劝你,也是不得已,咱就得得罪一个,不如交一对儿,让他俩这辈子都感激您,那您就稳稳当当地当您的正房夫人。”她却忧虑起来,叹口气道:“咋的我也有那段儿不干净,你能让我下半辈子过得好,可也拦不住我死后下地狱。”他心里一惊道:“您可别这么想。”她又叹息道:“这哪是我想的!人都说,象我这样的人,都是前世造过孽的,来人世遭回罪不算完,还得下地狱遭回难呢。”他反驳道:“胡扯!照你这么说,那窑子馆儿都是老天爷开的了?”
他话题一转道:“还有咱中国,咋就老是多灾多难呢?难道外国人都来侵略咱也是老天爷派来的?我跟你说,人世间免不了有善有恶,那遇上恶人了,就看你能不能压住恶,那国家被侵略了,就看你有没用能耐抵挡住。道家讲究道德,那啥是道?啥是德?这得先说啥是德。德就是能耐,你得有能和对方抗衡的能耐。”又问道:“你说,人能想到的东西啥最大?”她茫然道:“那哪儿想去?这世上都有啥东西我都说不全。”
他来了兴致,说:“那我告诉你,宇宙最大。啥是宇宙?这么说,咱们待的这个世界叫地球,还有咱天天看到的太阳、月亮、星星,都在宇宙里,就是在天里。但宇宙天外还有天。这个天到底多大,据说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大得你想都想不到头,叫做无极。就说咱们这个世界,实际是围着太阳转的。”她反驳道:“那哪能,太阳还没咱脸盆儿大呢,别说整个世界,就咱山庄也不能围它转。”他笑道:“太阳离咱可老远了,火车要能开到上天去,就打不停地跑,跑一年也到不了它跟前儿。你想想,那么远咱还能看见个脸盆儿,你说它得多大?咱再往近处打比方。比方我要站在东山头上,你站咱房顶上看,我还没脸盆儿大呢!离的越远,咱看到的越小,我们画画儿管这叫透视,就是说,太阳实际比咱待的世界大得太多太多了!那咱这个世界为啥围着太阳转?因为太阳有吸力,它一直想把地球吸进它那里。太阳的温度特别高,比咱炉膛里的火还高呢!咱这要到了太阳跟前儿,那得一下烧成灰儿。”
她开始被他说的所吸引,吃惊道:“妈天哪,这么邪乎!”他说:“可不呗。要说咱们待的地球,还有太阳、月亮、星星,那可都是又灵气的。就说太阳和地球,太阳它想把地球吸进它肚子里,只要进它肚子里就也都变成火了。可咱们地球不想变成火,你吸我就得往外头挣,挣你也得有劲才行,没劲你就得被人吞掉。可你用劲太大了也不行,劲用大了,你就得在宇宙里无拘无束的横冲直撞,和好多个星星撞在一块了。咱晚间看天上的星星都很小,实际哪个都不小,有的比咱这个世界还大呢!就因它们离咱比太阳还远,所以咱看它们才特别小。既然星星都那么大个头儿,要和咱这个世界撞上回咋样?这个世界就没有活人了!”
她又惊讶道:“哎妈呀,那咱这个世界不完蛋了吗?那头儿要烧死咱,这头儿又要撞死咱,这咱还有啥活头了?”见她认真起来,他笑道:“宇宙已经存在无数年了,咱这个地球也存在老多个万万年了,要是完蛋也早完蛋了,可道现在也没完蛋,为啥?因为有德。”她好奇地问:“啥德啊?是不咱常说的你太缺德了那个德?”他笑道:“是,这是人中之德。”她不解道:“人中之德还能管天上事儿?”他说:“是宇宙里的天德管咱人间的事儿,人德就是从天德那儿来的。那啥叫天德?就是太阳在吸引地球,可地球在使劲摆脱太阳,到了太阳吸不动地球了,地球也甩不掉太阳了,就是僵到那块儿了,估计太阳得对地球说,你甩不掉我,地球也对太阳说,你也吞不掉我,后来地球和太阳就始终保持这个距离了,我可以围着你转,可我就是不能让你吞掉我,这就是道德。再细分一下,地球和太阳保持的距离就是道,它俩一起用的力就是德。再说白一点,你放我一条活路,我也不为难你,这就是道和德。但有道是因为有德,所以关键在于德。上有日月星辰之德,下有山川大地之德,咱们人有忠孝仁义之德,所有的大小动物都有德,也都是效仿宇宙之德,这就是天理。你刚才还说没处说理,其实遍地都有理,就看你讲不讲理。有的人好讲歪理,可天理是永恒的;有的人背道而行,可天道你改不了。不怕有背道而行,就怕有替天行道的。您刚才还提到了缺德,实际缺的就是宇宙之德。没有宇宙之德,就没有人间之德。所以德在人世间无所不包,无处不在。比方说国有国德,家有家德,官有官德,民有民德。此外还有君德、臣德,父德、母德,夫德、妻德,子德、女德,文德、武德,商德、师德,多的是。要问到底有多些,那得看宇宙里有多少日月星辰。不论多些,都万变不离宇宙之德。咱再说日本侵占咱中国,说到底就是能耐大小的问题,你没有能量吞掉人家,人家就要吞并你。就打咱不想吞掉别人,你没有能力自卫,那就是缺德,缺的是国德和军德!既然你已经没德了,那人家就不和你讲德了。没了德,也就没了道,那就免不了弱肉强食,这也是天理!”
她更加惊讶道:“哎呀我的天哪,你从哪知道这些道理的?这家伙,天上地上都让你说遍了!”他笑道:“都是云济师父教我的。”她应一声又突然问道:“我咋懵圈了呢?这话儿从哪儿扯的,咋扯到这儿了呢?”他笑道:“你还没全懵呢。”她不悦道:“好小子,你故意绕我呢?”他解释道:“没有没有,都是话儿赶话儿,你刚才不是提下地狱的事吗。”她恍然道:“就是啊,咱唠地狱的事儿,你咋把我扯天上去了?”他哈哈一笑道:“那你以后就别老想那些不着边的事儿。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将来的事儿,咱也都往好里想、往好里做。要真有你说的那码事儿,你也别太在意,咱想办法改变一下不就结了。”她又忧虑道:“又来蒙我是不?这下不下地狱是咱能改变的?”他说:“上有极乐世界,下有十八层地狱,都是佛界。但佛是让人行善积德。人不说吗,善事做多了,地藏菩萨都不敢收留你。地藏菩萨知道不?就是专管地狱的佛。地藏是佛,可人都称他菩萨,为啥?这里有个故事。地狱是归佛家管的,可谁都不愿去管地狱,佛祖就犯愁了。这时地藏菩萨就说他愿去。佛祖就问他,别人都不愿去,你为啥愿去?地藏菩萨说,地狱总得有人管,我不下地狱,还谁下地狱?地藏菩萨还说,我一定要把地狱管好,管不好地狱就永远不成佛。地狱是那么好管的吗?就是说,地藏菩萨永远也成不了佛,成不了佛,他就得永远看管地狱。看管地狱看管啥?就看管那些做过恶的恶鬼,把恶鬼改造好了,再让他们投胎转世。不论咱以前做过啥,只要现在多行善,到时地藏菩萨一看就说了,不对呀,我这是管恶鬼的地上呀,你是行善的,哪能归我管?那佛祖不得怪罪我?你行这么多的善,那得去极乐世界才对呀,得到佛祖身边才对呀!”
她惊喜道:“是吗?哎呀,那可怪好儿的!”他又说:“那咱就多行善,也包括对杏花儿好点儿。”她又恍然,打他一把道:“臭小子,你到底又绕回来了!那我对杏花儿好,就保准儿将来不下地狱?”他说:“杏花儿的事,不过一件小事儿。事儿虽小,但勿以善小而不为,也莫为图利而行善。佛心本善,心中有佛就是佛,心中有善也是佛。事已至此,就顺其自然吧,也别说纳小的事儿正道儿不正道儿,国风家风都这样,咱又何德何能改变它?刚才说德的时候,不是说还有夫德妻徳吗,那正房夫人也有正房夫人的德;当好您的正房夫人,能行善多行善,今生来世也就天地良心了。”她又问:“那我就可以不下地狱了?”他笑道:“你可以成佛。”她一惊道:“妈天哪,不受罪就阿弥陀佛了!”
这时子昂妈回来了,说午饭已经做好,上午差不多都忙着腌菜,作饭人手少忙不过来,就哪屋也不单送了,招呼都去大灶房吃,下午还要收拾白菜腌酸菜。其实她出去不多会就回来了,待在灶房听儿子劝说若玉,不禁为自己儿子变得能说会道而欣慰,这时又见若玉情绪好了许多,就说:“男人有男人的难处,女人有女人的苦处,相互将就点儿。”若玉说:“我的姐呀,事儿没让你摊上,摊上了你也闹心不是?”
母亲让子昂先去吃饭,见子昂出去才又说:“你也别说我没摊过。俺俩成亲第九年才有的子昂。开始还都以为我生不了了呢,俺那口子那会儿就急着要纳个小儿,人家把人儿都相好了,就俺们街毗儿邻居,是个黄花儿闺女,长得挺俊,就是家里穷。说心里话,我是不愿他纳小儿,可那会儿咱肚子不争气有啥法儿?可这事儿得我爹定了才算数;他在俺家是养老女婿,我爹要不答应,他门儿都没有。我也不忍心他家没儿子,还真想和我爹说说呢,可就这工夫,你猜咋的?我这肚子还争上气了!哎妈呀,盼了九年哪,也不知哪副药吃正着了,那反应的,好悬没把肠子吐出来。这一来呢,他想纳小的事儿就泡汤了。你可不知道,那把他难受的!我这头儿吐得翻江倒海似的,他那头儿脸拉拉的,比驴脸还难看。我也不搭理他,反正就是不答应他。那咋的?我要真不能生了,我真成全他,可我能生了,你再娶个进来,那就是熊俺娘家没人儿了!就这么的,转过年儿,那姑娘就让别人娶走了,我看他还哭过呢!子昂都会乍巴儿走了,他才缓过那股劲儿。所以呢,你和我不同,你是真不能给人生了。既然这样,就想开点儿。咱都这把年纪了,该有都有了,别弄得人家连个亲生骨肉都没有。”说到这儿,她俩听见有人开门进灶房,以为是子昂又回来,可开门进来的是周传孝。
周传孝不从婉娇手里接过他管家就无法原谅子昂,可子昂已经铁了心让婉娇当管家。今天早晨到现在,周传孝一直带着几个雇工在菜地里收菜,收了这片收那片,白菜、土豆、窝瓜和各种萝卜,山庄的人一年也吃不了,多余的就都用来喂猪、喂鸡鸭。这时他终于有些得意,心里教训儿子道:“小兔崽子就是想事不周全,管山庄不这样还能行?卖猪肉能挣钱也不能不喂吃的吧?就指油坊、磨坊、豆腐坊也能养好猪?成本高不说,喂猪只喂豆粕、豆渣、麸子还不把猪吃窜稀了!”但他也只是心里这么想,他希望儿子能醒悟到“爹的能力就是比一女人强”。
这时周传孝是回屋洗手,然后也去灶房和大家一起吃午饭,正要舀水,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并没留意里面说什么,直接推门招呼道:“让都去大灶房吃呢,都忙的腾不出手儿了,没工夫挨屋送,你姐俩儿咋还搁这儿等人送呢?”她俩对眼撇下嘴,一同出屋去了大灶房。
忙完秋菜的事,子昂便帮石头将杏花正装齐饰地娶过来,没有过份操办,除了吹吹打打地送了花轿,再就是在大灶房内摆了四桌酒席。
周传孝对子昂为石头张罗纳小感到吃惊,接着便愤愤地在自己屋里骂子昂“得瑟”、“烧包”、“吃饱撑的”。但他还是坐了酒席,桌上几乎没说话,喝了一盅闷酒就说头疼先撤席离去。子昂猜想爹还在生他气,想去解释不又知怎么说才顺他的心,索性不去多想。
吃了一会儿,子昂想带头在杏花面前改下口,不想“小姨”一出口,吓得杏花扑嗵跪下哭道:“大当家的,您别这么叫。”子昂忙让石头拉起她,又安慰道:“萝卜不大,你可占在辈儿上呢。听惯就好了。”又叫亚娃过来改口。亚娃本来连饭桌都不想上,是做了正房夫人的若玉哄着才勉强过来,这时见子昂又吩咐她也改口,顿时一改此前的温顺,狠狠地翻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又回自己屋去了。他感到不爽,心里埋怨亚娃真是和他睡过觉就敢撂脸子了,但他得给秋虎留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