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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米秋成的寿辰,寿宴定在正午开席。虽然已入立秋,但节气正值中伏,天气好时仍很炎热。今日天空晴朗,饭桌便按事先预想的摆在院内,一溜摆了十二桌,这是米家人谁都无法想到的。因一切事都由林海他们张罗,而且还说要给老爷子一个惊喜,所以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就连子昂也不知道。
米秋成生日头两天,林海带着子昂之外的七个弟兄来看望米秋成和格格夫人,各自的寿礼也提前送来。其实这些人都认识米秋成,一直敬重米秋成是条硬汉,只是差着辈份,米家又没儿子,便没有来往,这时见面便都称呼“老前辈”、“老爷子”。米秋成这时才知道子昂已与龙凤镇的名流们结拜为兄弟,既没赞许,也没反对,倒觉得子昂有些神秘。对于将香荷许给子昂的事,他也反复想了想,但没有让他改变婚约的理由,就收了子昂哥哥们的的礼。子昂还让香荷认识了八位哥哥。她顺着子昂,介绍到几哥,她就叫几哥,还一一施了万福礼。
子昂送八位哥哥出了米家门后,凤仙忍不住惊叹起香荷的美貌,说比自己的媳妇漂亮多了,立刻被林海瞪了一眼道:“那咱兄弟媳妇儿!”凤仙一惊道:“我没旁的意思!我是看九弟媳挺有礼节的,平时真见不到这种礼了,也就俺们唱的戏里头还有。”
本来凤仙赞叹香荷美貌也不算为过,但刚才子昂见他不停地偷看香荷,心里便隐隐地感到不舒服,并有了戒备,这时见林海不满凤仙,才感到心安一些,忙缓解尴尬局面道:“我岳母原来在王府里当过小姐,挺讲这种礼节,可只是在家当姑娘时用,出了嫁就得随人婆家了。”林海不想多唠,嘱咐大家抓紧准备,尤其告诉凤仙办大寿那日要提前把戏班的人都拉来,堂会先定下的宁可赔些钱也都辞掉,说这是家里的事。凤仙答应,说老爷子那天已经留出来了。
这时,津兰、津菊、津梅、津竹、天娇五姐妹也都带着家人回来给爹祝寿。开始一见娘家的房院大突然打了一倍多,地面又铺都了青砖,不禁都惊呆了,好象误入到了别人家。好在亲爹亲妈都没变,方知子昂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如今就要成为米家的老姑爷,都不禁都转惊为喜,看子昂和香荷的眼光也大不同从前。更让他们没想到的,子昂竟和镇上这些知名人物关系密切,十二桌多半是冲着子昂来的,送来的寿幛、寿礼、寿联也十有八九是子昂的面子。
子昂今天穿着一套蓝色中山装,头发也向右梳得板正,隐隐泛着光亮,比往常还光彩照人。见凤仙真将戏班子拉来,他十分感动,亲自将戏班人安排到靠前处。其他七位哥哥也都带来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既来捧人场,也想认识一下子昂。还有一点更让子昂吃惊,万全不但带来一些警察,还领来一个日本人,叫田中太久,说也是来给米秋成祝寿的。
田中太久也很年轻,但比子昂大些不多,身穿西装,很有风度,中国话也说得很流利,万全若不介绍,子昂根本辨不出他是日本人。这时知道面前这人是个日本人,他心里不禁一惊,但忙作镇静。田中太久先为子昂鞠一躬道:“认识子昂君,非常荣幸。”子昂忙回敬一躬道:“谢谢光临。”便让田中太久入座。
借万全离座招呼客人时,子昂将他叫到一边悄声问:“二哥咋还带个日本人来?”见子昂顾虑重重,万全笑道:“别怕,二哥不会坑你。我要坑了哪个兄弟,老大都不干。都说日本人坏,我看田中太久这人挺仁义。咱老大开始和你一样儿,现在也接受了,没事儿。再说了,眼下日本人势力大,咱太较劲儿了也没用。但你记住,和他交友,把尺度把好就行,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面儿上的事儿,咱就正常应对。田中太久说他喜欢咱中国文化,他们来中国不是为了侵略咱,是准备打老毛子。有机会和他唠一唠,你会改变对他的看法,但我不是让你改变对所有日本人的看法儿。”
听万全这一说,子昂心里安稳些。但他担心米秋成知道会不高兴,甚至会危机到他和香荷的关系。当初和懿莹分手,是因为自己要打日本人,如今自己要和日本人交朋友,米家人会不会反感?又会不会翻脸让他和香荷也突然分手?想到这里,他忐忑不安。趁还没有开席,他悄悄将米秋成和格格夫人叫到屋里,门一关上门,他就扑嗵跪在地上,惴惴不安道:“爹,妈,儿子可能得惹您二老生气了。”两位老人都一愣。格格夫人问:“出啥事儿了?”子昂说:“今天还来个日本人。可他不是我请的,我也刚知道。”
米秋成今天换了一套新的长袍马褂,本来精神焕发的,这时一皱眉道:“日本人?他来做嘛?”子昂说:“也是给您祝寿的。”米秋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道:“你说嘛?给我祝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子昂忙说:“刚才我二哥跟我说,这个日本人挺正直,他反对日本侵略中国。”米秋成还是不高兴道:“那他来中国做嘛?”子昂又忙说:“他喜欢中国文化。”米秋成的脸色更阴沉了,骂道:“他姥姥!嘛是文化?来伐咱松树林子也算是文化?”
听米秋成话里含着火药味,子昂心中更加充满失去香荷的不安,立刻哭道:“爹,您别生气,今天您过大寿,我就想让您高兴!这个日本人我真不认识!可他真不是来捣乱的!爹,咱就当没他,别因为一个日本人搅了咱家好事儿!咋的也得把这台戏唱下来!爹,求求您,该高兴就高兴,以后我一定小心点儿!”
格格夫人来扶子昂道:“孩子说得对!快起来。”子昂望着米秋成没敢起。米秋成看着子昂,态度已经缓下来,也来拉他道:“起来吧。人家是来祝寿的,咱也不能失了礼。中,今儿个来的都是客!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这个老头子!”说着将子昂拉起,子昂只感觉他手力很大。
见事情总算没和香荷扯到一起,子昂心里敞亮许多,抹把泪道:“爹您别这么说,往后我就是您儿子;哪有儿子不在意爹的?”格格夫人感到得两眼湿润了,为子昂拍打着裤子上的土说:“妥了妥了!今儿是高兴的日子,都高兴点儿。”又嘱咐米秋成道:“你那脸子也放开点儿,别让人看出来。”然后先笑脸出屋,与新来祝寿的邻里打招呼。
从屋里出来,子昂见香荷正和五个姐姐在一起。香荷今天身穿粉花衣裙白丝袜,脚穿红色缎面系带鞋,也比往常还娇美。这时再见香荷,就好像对她失而复得,百感焦急,真想去抱她,但来祝寿的男女老少都在院内围桌谈笑,他无论如何也不敢。香荷还是看子昂哭过,不安地问:“咋的啦?”子昂如释重负地看她说:“没事儿,高兴的。”
香荷半信半疑,但还是笑了笑。五个姐姐也都笑。津梅开起玩笑道:“瞧人俩,多甜哪!”子昂不好意思了,忙说自己要去照顾客人,转身入了哥哥们的桌。
院子东头的灶台前,文普身穿马夹衫,肩搭湿毛巾,腰系一条大围群,正汗淋淋地领着几个下手忙灶上的事。他做山野味儿很拿手,今天上席的也大多是林海刚从山上打来的黑熊、马鹿、野猪、山兔以及山鸡、飞龙等,很多前来祝寿的人还没吃过这样山野大餐,这时都兴致勃勃地围坐在桌前等着品尝,每桌预定八人,但实际各桌基本都以亲疏而自选定位的,人数不一,有多有少,依然跟过节似的热闹。
寿宴终于要开始了。寿星米秋成和格格夫人陪九爷坐在中间一桌,还有九爷的个儿子、儿媳等人,都是比九爷小一辈的。这桌上还有镇西粮食店的田大宽。他是从九爷嘴里听到消息后主动来的,米秋成自然很高兴。
其实田大宽也是冲着子昂来的。因为他的小儿子田守旺先后痴迷过米家的天娇和香荷,而米家先后以天娇已经定亲和指望香荷上招上门女婿为由回绝了他。本来他都很理解,可听九爷说米家招的并不是上门女婿,而是大城市里来的富家子弟时,心中便很不爽,觉得米家一开始就看不起他们田家。他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与香荷定了亲的富家子弟什么样,寿礼也是按着一般人家的标准备的。米秋成并没在意他的寿礼多少,很高兴地接待了。田大宽很熟悉林海及他的一些兄弟,见都在米家忙自家事似的,一时摸不着头脑,但面上还是有说有笑的,随同九爷等入了寿星坐的席。
子昂的结拜哥哥们坐一桌,这时只缺正在上灶的老四文普,多了万全请来的田中太久。
香荷和五个姐姐及玉兰、村妮坐一桌。津兰和玉兰打小就结下金镶玉说辞的金兰之好,这又好久没有见面了,亲得不得了,便丢下结拜的妯娌们,坐在了米家姐妹的桌上,除了姐妹叙旧,就是夸奖子昂,子昂掉进陷阱和在她家养病的事只字未提,毕竟芳娥偷着与子昂嘴对过嘴,一旦露出,对谁都不好。香荷一直抿嘴笑着听,挨着她村妮也是静静地听,不提她与子昂是拜了仙家的姐弟。今天她只带玉莲来了,还带来十块银元随寿礼,子昂没拦她,心想日后还要资助她。松林因为腿瘸,不想在这种场合露面,事先就让子昂理解他。
子昂结拜哥哥中的大嫂到八嫂,玉兰年纪最大,山鹰的汉族媳妇最小,刚刚二十岁。虽都比不上米家“六朵花”光鲜亮丽,但也不乏秀美、端庄、朴实、温和。玉兰因其姓胡,名中有兰,故人送绰号“蓝蝴蝶”;老二万全的媳妇年纪比玉兰小一岁,也身高体大,但端庄大方,性格泼辣,因名叫秋红,人送绰号“红辣椒”;老三狄庚寿的媳妇比红辣椒小,长得憨厚,但说话却大嗓门,人送绰号“喇叭花”;老四文普的媳妇年三十,因开酒店常与外人打交道,练得能说会道,又因姓花,人送绰号“花喜鹊”;老五铁头的媳妇是“花喜鹊”的表妹,性情温顺,一难为情便脸红,人送绰号“红樱桃”;老六的媳妇也是朝鲜族,自起绰号“金达莱”,也叫“达子香”;老七凤仙的媳妇俊俏活泼,也是唱戏的出身,主唱花旦,因在戏台上擅演《白蛇传》里的白娘子,人送绰号“小白蛇”;老八山鹰的媳妇是汉族,是山鹰一家逃难在齐齐哈尔时偶遇见的姑娘,但姑娘本家是龙凤的,那次随母亲去齐齐哈尔走亲戚到小店吃饭,遇见正在这里打杂的山鹰,一个英俊,一个俊俏,两人一见钟情,两个母亲也合得来,便订下姻缘,又因姑娘年年采山货,人送绰号“山里红”。
虽然这桌上有“红辣椒”、“喇叭花”、“花喜鹊”、“小白蛇”等巧嘴们,但因平日与米家人不是很亲近,这时便属玉兰的话多,讲着她与米家女儿们小时候的故事。
子昂和五个准连襟座在一张桌上,其中津梅的男人宝来都和庚寿、金万都有山货买卖往来,这时便对子昂更加亲热。骏先开始对子昂奔着香荷使劲有反感,但他没想到子昂和林海这伙地头蛇是结拜兄弟,也不得不对子昂客气。津兰的男人春山早就知道岳母愿把香荷许给子昂,只是碍于岳丈的“上门女婿”不敢提,这时见子昂是富家子弟,“上门女婿”的坚持也没了,不禁暗中耻笑曾强硬拆散他和津梅的米秋成,还有心与子昂成为亲近的连襟,毕竟他那天在岳母面前说过应把香荷许给子昂的话,也庆幸自己没和骏先、俊章一样在背后说过不该留子昂在米家的话。尤其那时谁都不知子昂这么富有,所以以后在其他连襟中,他是最有资格与富有的小连襟亲近当年,就连岳母都可以为他作证,不禁心里春风得意。
林海本意是把自己的结拜弟弟们拢在一桌上,但子昂这时面子多,各桌都得坐一坐,万全陪田中太久和其中几个警察坐一桌也是情理之中的,便和其他七个兄弟坐一桌,只有文普得把菜全上完才能入座。还有一些也冲着子昂来的,但子昂并不认识,只知是八位哥哥的朋友。
今天来的孩子也不少,除了津竹的孩子小被大人抱着,其余大小男女孩儿们围在一张桌前,有津兰、津菊的孩子,有林海的孩子,还有近邻家的孩子。玉莲自然也在这里,不算大也不算小。因为天热,男孩儿都穿着马夹衫和短裤,女孩儿也穿马夹衫,但色彩比男孩儿的鲜艳,下身穿着各色裙子。玉莲身上的颜色和香荷一样,但没有白丝袜,脚穿红色拉带鞋,两条小辫子是香荷给辫的。
寿宴开始的头件事是代东的唱礼单,将各家送的礼数当众大声读出来,以显示东家的人气。代东的是位五十多岁的瘦男人,穿着长袍,戴着眼镜,声音尖亮,是林林海请的。所唱的礼单上,一般人家送的是米、面、点心、糖酒、布料之类,也有送金银票的,但数量不多,都在三元以里。唱礼单是从最低价开始报,张家两包点心,王家一斗小米,李家两坛老酒,赵家银票一元等等,每念完一单,席上的人们都要鼓掌,以替东家致谢。田中太久也送来了寿礼,代东的老汉高声念道:“日本客人,田中太久,送满洲国钞票二百元!”
席间掌声不多,但惊讶声一片,很多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米秋成本来有说有笑的,这时显得很不自然。格格夫人忙碰他一下,他尴尬地一笑,对桌上人说:“是跟警察所来的。来的都是客。”好在唱单还在进行,尴尬局面很快便过去了。代东的又念:“夏松林家,现大洋十块——!”
席间欢呼鼓掌。本该礼单应该写上村妮丈夫的名,但她家没有称心的东西当寿礼,银元虽好,但都是子昂给的,而且是冲着玉莲给的,村妮便执意要写玉莲的名字。但很多人不知道夏玉莲是谁,便又交头接耳,互相询问,终于知道夏玉莲是谁,更加吃惊,原来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儿,纷纷站起来看玉莲,乱得代东的没法唱单了。等了一会儿,代东的见大家肃静些了又念:“最后一单,是东家老姑爷,周子昂的结拜哥哥,陆林海、包万全、狄庚寿、莫文普、仇铁头、朴金万、布日古德、白玉良合送的寿礼!紫貂皮,五十张——!”
席间又一片惊叹声,几乎都忘了鼓掌。代东的只好镇场道:“静一静,还有哪!”全场立刻静下来。代东的继续唱单:“老山参五棵!老灵芝五对!鹿茸五对!熊肉一百斤!鹿肉百斤!猪肉二百斤!野猪肉二百斤!鲫鱼三十条!细鳞三十条!山鲶鱼三十条!野兔子,二十只!野鸡二十只!飞龙五十只!宁安小烧二十坛!各种青菜,五百斤!唱单完了,山珍野味,都在今天的寿宴上,各位乡亲,尽情品尝。现在,我宣布,米老爷子六十大寿,寿宴开始!”
话音刚落,席间顿时又响起欢呼声和掌声,大家都听得明白,米家设此大宴,竟没花米家一分钱。尤其把田大宽惊呆了,听九爷说,周子昂的父亲在奉天开工厂,他并没在乎,但他在乎周子昂竟和林海等人是磕头弟兄,只好作罢,但心里还是不痛快。紧接着,戏班子的人吹响了索呐,敲响了锣鼓,气氛更加欢喜。
欢喜了一阵,又静下来,代东的让寿星讲话。米秋成这时很激动,冲左右抱拳道:“感谢父老乡亲,米秋成有礼啦!”又对身边的九爷说:“九爹,今儿是当晚辈儿过寿,您当长辈的也来了,晚辈受不起啊!请受晚辈一跪吧!”说着将凳子一撤,为九爷跪下磕头。九爷坦然面对米秋成的跪拜,然后才去扶,笑道:“你一定比我还长寿!”见米秋成落座,林海双手端着酒杯站起,大声喊道:“喝祝寿酒——!”
顿时,满场有一半多人站起,都双手端杯,冲向米秋成。见子昂也双手端杯站起来,米家米家六姐妹和其他五个女婿及村妮,玉兰等人也都都跟着站起,最后连邻居和孩子们也都站起来。林海见米秋成这桌长辈人也要站,忙告诉这桌人不用站,然后又高声喊到:“祝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的声音刚落,场上多人齐呼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连高呼三遍,一遍比一遍人多,一遍比一遍声高,喊到第三遍时,已是惊天动地一般。米秋成非常激动,情不自禁地又站起来,说不出话,只是抱拳左右致谢,眼里闪着泪光。
这期间,眼里含泪的不仅仅是米秋成,格格夫人已激动得流下眼泪,子昂也流下眼泪,急忙擦了去。米家六姐妹更是激动万分,竟都哭出了声。玉兰也是眼泪汪汪的,但还得劝说已经激动不已的米家姐妹道:“喜事儿都别哭,哭多不好。”六姐妹忙止哭擦泪,又都笑着。
津梅猛地抱住香荷道:“我的好老妹儿,你可让咱家风光了!”接着四姐津竹也去抱香荷,大姐津兰、二姐津菊也被感染,五个姐姐将香荷搂在中间,全场人都笑起来。
接下来,大家开始吃喝,有说有笑,喜气洋洋。酒过三巡后,场面开始乱,有单为寿星敬酒的,也有串桌互敬的,还有青年男子专来敬米家姐妹的,其实他们更主要的是想近距离地看看香荷。戏班里还有管香荷叫九嫂的,结拜兄弟家的孩子都管香荷叫起“九娘”,羞得她席也不敢坐了,逃似的回了自己屋。米家姐妹个个都让男人动心,但香荷一走,他们便没有了敬酒的理由,想多看一眼和香荷长得一样的天骄也不方便了。
田中太久看出包括子昂在内的米家人和众人都对他的到来不很欢迎,但他显得镇静,虽然也想亲自为寿星敬杯酒,但怕再次尴尬,便只是和包万全等人一边吃喝,一边交谈。他问包万全道:“我刚刚听说,龙凤是有来头的?”万全喝得兴奋,得意道:“有啊!据说康熙皇帝时,镜泊湖一带出过一位皇妃,姓关,叫黑姑。其实黑姑长得不黑,跟传说中的红罗女似的,洁白如玉,貌美如花。本来黑姑被封为黑妃,可皇帝又听大臣说,黑姑是红罗女转世,就改了封,封黑姑为和妃。黑姑她爹是打渔的,皇帝就又封给他们关家三道亮子,亮子就是江叉子,三道亮子也叫关家亮子。传圣旨的赶到宁古塔将军府时,黑姑已经让先来的钦差接走了,正往京城赶呢,这传圣旨的就骑马在后面追,追到龙凤时才追上。当时龙凤这儿还没有名儿呢!可传圣旨的就在这读的圣旨,钦差大人当场为这儿起了名,叫龙封关,就是说真龙天子为姓关的加封。但后来人们给叫白了,都给叫成了龙凤关了。要说也不算错,皇妃就是娘娘,娘娘就是凤啊!龙凤呈祥吗!可再后来,他奶奶的连关也不提了,就叫龙凤了。咳,咋说的都有,还有说,龙凤关就是中国关,龙凤只是中国才有,黑龙江紧挨着老毛子,这就应该是中国关。可中国的官府从来也不把黑龙江当作关,就把山海关当关了,这不等于东三省不是中国的了吗!就因官府没拿这儿当关看,江东六十四屯都被老毛子占领了,西太后连个屁都不敢放。蒋介石也不那这当关看,一到真格儿的,都他奶奶的就去守山海关去了,这块儿不管了!他这一不管,俺们现成啥了?成了让国民政府抛弃的弃儿了!这不,东三省又让你们日本人给占领了,俺们都是亡国奴了!”
田中太久忙打断包万全的话,说:“万全君,我们来中国东北,是来帮你们的。刚才你也说了,老毛子占了你们的江东,我们来,就是对付老毛子,把江东夺回来。”万全叹口气道:“俺们现在给你们做事,有人骂俺们是汉奸,其实俺们就是亡国奴!俺们得活着呀是不?就算俺们是汉奸,那也是蒋介石逼着俺们干的!”田中太久笑道:“万全君,不要激动,消消气,消消气。”便又张罗同桌的其他警察喝酒。
子昂不敢多喝,林海知道他喝酒就是受罪,便也让他少喝。刚才看到香荷被五个姐姐挤在中间,子昂心里也激动,但也担心香荷承受不了,想过去为香荷解围,但毕竟是她们姐妹在亲热,就只好忍着。又见有男人靠近香荷,他又感到不安,好象是怕那帮小子要抢走香荷似的。忽见香荷起身回屋,他心里才平静一些,接着又心疼香荷没吃好,便厌恶起那几个青年男子,要不是自家办寿宴,他敢对他们发通火,并对他们提出警告。他想进屋问香荷喜欢吃什么,他好为她送进一些去,众目睽睽之下又怕人们笑话他。终于一狠心,将大姐津兰叫到一边说:“大姐,香荷没吃好。”津兰欣慰地一笑道“大姐知道。”然后也进屋里了,他这才放心地接着吃。
又吃了好一阵,老人、孩子和女人们都撤席等着看戏,还有一些男人还在席上闲聊。已经换上戏装画了妆的凤仙着急了,对林海说:“跟他们说说,差不多就行了,收拾收拾我们该上场儿了,今晚上我们得赶回牡丹江,明天那个堂会辞不了。”
林海见还没撤席的人都是随自己来捧场的人,便招呼道:“都别喝了,收拾地上该上戏了!”那些人顿时都站起来,喝尽杯里的酒,帮着收拾场地,工夫不大便将桌子撤走,在两头各排一趟桌子,凳子都排在桌子后面为观众区,中间闪出空场为演出舞台。
米秋成、格格夫人和九爷、田大宽等人坐在西区的桌后头排,桌上摆着糖、果、茶、点心、葵花籽等零食。子昂和香荷也被九爷叫到前排挨着坐,米家其他五姐妹及村妮、玉莲都坐二排凳,再往后就是其他来祝寿的邻居,还有没随礼的人也来看戏。林海等兄弟陪田中太久坐在与寿星对面的头排。
戏一开场,凤仙以戏班班主身份首先亮相,再次祝贺米老爷子六十大寿,随后锣鼓弦子响起。本该这台戏是以蹦蹦戏为主的,当地人都喜欢听戏里打情骂俏的唱词,但米秋成和格格夫人打小就在天津听京戏,虽然也听惯了东北蹦蹦戏,听子昂说凤仙和他媳妇小白蛇还能唱京戏,便事先点了《白蛇传》、《西厢记》、《空城记》、《捉放曹》、《打渔杀家》等唱段。于是,京戏、蹦蹦戏交叉着演,都是全装上阵,会看的不时叫好,看热闹的也随着鼓掌喝彩,气氛异常欢快,一直演到太阳偏西。
铁头在凤仙等人卸妆时也上场表演了少林武功,还和万全一同表演了内功开砖,一个是用头,一个用掌,不断引来惊叹声和喝彩声。最后,林海还邀请米秋成也露一手。米秋成正开心着,一邀便上了场,打了一套梅花拳,虽然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但一招一式,顿挫有力,又赢得阵阵喝彩声。至此演出结束,前来祝寿的人才纷纷离去。
玉莲还想待在米家,村妮见米家人多便哄她回家。香荷让她娘俩吃了晚饭再走,村妮说家里还有个瘸子等着吃饭,格格夫人便将烀好剩下的肉各切了些让她带上。
九爷被米秋成留了下来,说现在屋子多,格格夫人今晚和闺女们一起睡,他要陪九爹再喝二两,晚间一起睡。九爷便在米秋成搀扶下进了屋。
晚饭由津兰和津菊来做,都是自家人,将剩的饭菜馏一遍,还有烀的炖的没用上的各种肉,再炒几个青菜就又很丰盛了。格格夫人这时很清闲,正在炕上哄着津竹刚两岁儿子说童谣,一边对坐着手拉手前后晃着身,一边嘴里念着童谣:“拉大锯,扯大剧,姥儿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接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不让他去,他偏要去,你说可气不可气?你说可气不可气?”说到最后用手指刮一下孩子的鼻头,孩子嘎嘎地笑起来,津梅、津竹、香荷及其他孩子也都笑。这时见九爷进来,忙都起来让坐。小外孙子没听够姥姥的童谣,缠着格格夫人接着讲。格格夫人说:“让你太姥爷讲一个,你太姥爷故事多着呢。”又对九爷说:“九爹你来,给你外重孙儿说段歌谣。”
九爷笑着脱鞋上炕,看到孩子的胖脚丫,拍了拍说:“好,太姥爷给你说一个,就说小脚儿吧。”然后抱起孩子,一边晃着身子一边念叨:“小脚儿小脚儿,上山割草,丢了小鞋儿,扎了小脚儿,小脚儿鼓脓,鼓到西城,西城放炮,放到西大道,西大道冒烟,冒到天边,天边吹喇叭,吹到老马家,老马家蒸包子,蒸了一锅兔羔子!”大家又都笑起来,孩子更是得意地笑,还不断重复着“兔羔子”。天娇笑道:“九爷你就姓马,咋还骂上自个儿了?”九爷笑道:“这都老人儿传下来的,又年头儿了,骂也不是我们的。再说了,九爷家要蒸包子就蒸出兔羔子,那还大发财喽!”大家又笑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就在这屋里摆桌,炕上一桌,地上一桌,三位老人和姑爷们在炕上桌,姑娘们和其他孩子在地上桌。这时的话题除了感慨白天的寿宴,就是夸子昂,接着又提到子昂和香荷的婚事。
第二天,津兰、津菊、津梅、津竹、天骄五家人都各自回家了。临走前,子昂为他们各给了一百块银元,说以后就是一家人,有福要同享,感动得五家人不知说什么好,五个姐姐都说盼着早点吃他和香荷的喜糖。曾被誉为为美男子的俊章本来对子昂有些嫉妒,特别是昨天的寿宴,人人都夸子昂,心里更不是滋味儿,这时倒有些愧疚,突然和子昂紧紧地拥抱一下,天娇便也和香荷拥抱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