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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盼宗嗣迁怒孪生女 供祖像冠名祭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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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荷的屋和对面屋一样大,但更显整洁。炕上虽然都铺着苇席,但炕头处似乎一直铺着褥子,上面叠起的棉被成一矩形方块,很工整。褥子上铺一条绣着花鸟的浅绿色布单儿,平整得几乎没有一点褶皱。叠成矩形方块的棉被上面罩着一个用红色绸子缝制的罩儿,罩上绣着粉花儿绿叶的荷花。对门紧挨炕梢的地上,是一条上端两个抽屉,下面对开门的朱漆木柜,柜上只摆着梳头匣子和一只掸瓶,瓶内也插着一根鸡毛掸,象一束开放的花儿。

    玉莲对这里感到很新鲜,伸出小手儿,喜欢地抚摸褥单上的花鸟。香荷微笑地问道:“好看吗?”玉莲还有些拘束,收起手道:“好看。”香荷说:“等姑姑给你绣一个,喜欢吗?”玉莲又腼腆道:“喜欢。”香荷又问:“你叫啥名?”玉莲报出她的名字。因是同一种花儿的两个叫法,香荷眼睛一亮,更加喜欢玉莲,将她拉上炕,又为她脱了鞋。

    玉莲一到炕里就跪在被褥旁边抚摸荷花。香荷欣慰地抿嘴笑,转身去开那个柜门儿,从里面取出一对儿红头绫,转过身,见玉莲正将脸儿贴在被罩上,没去打扰,微笑着看她。玉莲忽然发现香荷正看她笑,忙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香荷说:“来,姑姑给你扎头绫儿。”玉莲便愉悦地坐在香荷身前。

    子昂在照着米秋成的画像画第二幅,米秋成在旁边一边端详着,一边凭着自己的记忆为他纠正,不时的眼睛好象如何如何,嘴好象如何如何,只要他一提出来,子昂便立即修改。终于,米秋成有些得意地说:“嗯,这回有模样了!”又闭上眼睛想了会儿再睁开眼睛看,说:“是这模样儿!好,这就是我爹了!”又端在手里端详。

    子昂也开心,想不到自己蒙着修改,还真蒙上谱了,但也翻来覆去的挺烦躁。见米秋成满意了,他又提议道:“画别人的时候,最好把人请家来,也别光找咱想画的人,这样谁都看不出是咋回事儿。”米秋成说:“那咱也不能都白画呀!”子昂说:“咱两下来呀,表面儿上咱都收点儿钱,对咱想画的人就不收了。但得事先悄悄告诉他,别对外人讲。”米秋成赞许道:“嗯,你小子脑瓜儿挺够用。就这么招儿,午后我把老贾家大媳妇儿请过来,她模样儿和我娘长的像。”忽然又说:“这得让你大娘去请好。”子昂又建议道:“最好别特意请。要是不经意碰上时说最好。平时能见着面儿吗?”米秋成说:“有时来买粮食,多暂还来不知道。”子昂说:“那还真得让大娘去请。也别硬请,假装去串门儿,闲唠嗑就说家里来个画画儿的,就跟城里照相一样,比照的还大。到时我先给您画,让她来看热闹,完了让大娘问她画不画。如果她不画也没事儿,那我就注意看看她,也能画个大概轮廓,完了你说我改,眼大眼小、嘴上嘴下的,自家人儿一打眼儿就能看出来。”

    米秋成又赞同。这时已近晌午,格格夫人进来对米秋成说:“都快晌午了,你俩不饿呀?”见子昂又画出一幅,米秋成也认可像他爹,就又夸子昂有这号手艺不容易。

    子昂不好意思留玉莲在这吃饭,便说:“我先带孩子回那头。”格格夫人忙说:“回啥那头?你这孩子,是不是怕俺们心疼那口饭?”米秋成也说:“别让丫头走啦,也在这吃吧,让你大娘多弄俩个菜儿。”格格夫人笑道:“你大爷这是让你画高兴了。”又对米秋成说:“你就别在这儿候着了,出去守会儿铺子,我好整饭。”米秋成应着出去守铺子了。

    格格夫人新炒了四个菜,虽然都是素菜,但闻着很香。饭桌就摆在上屋的炕上,往上端饭菜的时候,格格夫人笑着对子昂说:“听香荷儿说,这丫儿头叫玉莲。这可巧了,俺香荷儿开始准备叫香莲来着,后来想起戏里有个秦香莲,命挺苦的,就改成香荷儿了。”子昂关心香荷的事,不禁问:“大娘喜欢荷花儿?”格格夫人说:“喜欢是喜欢,可不是奔着池塘里的荷花儿起的,是奔着观音菩萨的莲花座儿起的,莲花儿就是荷花儿。当时给香荷儿琢磨起名时,就闻着屋里有香味儿。我就问家里人,谁给菩萨上香了?结果都说没有。我就纳闷儿了,那哪来的香味儿呢?一寻思,我天天供奉菩萨,准是菩萨慈悲了,就给她起了个带香字儿的。可光有个香也不成呀,就想到菩萨周围的荷花儿。起香莲不好,就叫香荷儿吧。她们姐儿六个,就俩小的和前面的不一样。前四个姐姐都犯‘津’字;俺们老家是天津的。先给大闺女起个津兰,后来二闺女就叫津菊,三闺女叫津梅,四闺女叫津竹。”又问子昂道:“你画画儿是不知道花里有四君子?就是梅兰竹菊。”子昂点下头说:“四君子一般都画水墨,我小学老师画过,后来我学油画儿了,四君子很少画。”格格夫人说:“我在王府当小姐那会儿就知道,还瞧他们画过呢。”他还想让她讲香荷,说:“叫津香也挺好听。”说着不禁想起了芸香,但芸香不可能嫁给他了。格格夫人叹口气道:“你是不知道?你大爷一辈子就盼有儿子,可一连生了一串儿,都是丫头,你大爷就不耐烦了。生第五个时,你大爷连瞅都没瞅,直接就给送人了。咳,不唠这个了,一唠这个,我这心就跟刀剜似的疼。寻思咋也能生个小子,可再一生,还是丫头,还是个双棒儿!”他惊讶地问:“和香荷儿是双棒儿?”她有些惭愧道:“可不呗!我的天哪,你大爷更火儿了,还要都送人,这回我是死活都不让了。一寻思这俩孩子一生下来就讨亲爹的烦,就不指望爹疼了,一个叫天娇儿,就图让天老爷娇乖娇乖,一个叫香荷儿,图着让菩萨保佑保佑。”

    子昂知道双胞胎都是彼此相像的,猜想那个叫天骄的一定和香荷的美丽不相上下,想问天骄和香荷是否长的一样,又怕被怀疑他一同惦记亲姐俩,忙止住口。格格夫人接着说:“我那会儿就寻思了,我和你大爷,这辈子也就这命儿了。还好,这些闺女都挺孝顺的,姑爷也都挺好。现在就差香荷儿没出门儿了。”又笑着问子昂:“你家人给你订亲事了吗?”他心里一亮,忙说:“还没呢!我来前还在北平上学呢。”她又问:“那你家哥们几个?”他答道:“我就一个妹妹。”不想她一愣道:“哎呦!”他一惊问:“咋的了?”她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是说,你妈生的少,罪也遭的少,是个有福的人,你兄妹俩也能跟着享福。”他暗舒口气道:“俺家还行,别人家有供不起上学的,俺家我和我妹妹都能念中学。”她说:“那可真挺好。”接着又说:“你坐着,我去换你大爷过来,你爷俩先吃,俺娘仨等会儿吃。玉莲跟香荷儿就行,你就甭管了。”说完转过身去。

    子昂渴望能和香荷坐在一起吃饭,忙说:“那就一块儿吃呗。”格格夫人又转过身道:“家里开着铺子,得有人守着,哪顿饭也坐不到一块堆儿。就不的话,早饭也吃不到一起去,都是各吃各儿的。你大爷喜欢喝鸡蛋水,香荷得意喝羊奶,我呢,就离不开稀粥。就三口人,一顿饭吃的不一样,没有和俺家似的。”他对香荷喝羊奶也感兴趣,问道:“羊奶天天喝呀?”格格夫人说:“可不,她从小到大就没断过。”接着又来了话题道:“香荷生下来就没奶吃,没法子,就得靠羊奶喂。该到戒奶的时候,见她姐俩愿喝,就一直也没断。你瞅俺家吃饭是不有意思?”子昂笑了,格格夫人去换米秋成了。

    又分别吃了晚饭,子昂送玉莲回家,见村妮家来了一个小脚老太太,原来是村妮的母亲。村妮和邻居说她头阵得了场大病,结果那家媳妇和她在沟里的娘家认识。前日这个媳妇回沟里,就把村妮得场大病的事告诉了村妮的母亲。母亲念女儿自己带着孩子在家,得了大病又不知道,放心不下,便特意赶来看望。

    显然村妮已经对母亲唠过子昂,这时也高兴他们已经拜过仙家,认了好姐弟。母亲对子昂帮助自己女儿一再感谢,还说自己多了个好儿子。随后,子昂跪地磕头,关村妮母亲叫了妈。因为好久没见到姥姥,子昂再去米家时,玉莲没再纠缠。

    夜里,他一人摸黑躺在米家东屋的炕上睡不着,脑海又都是香荷的影子。但进入梦乡,却依然是在罗家的棺材铺里。一会儿是几口等着他画材头的棺材,一会儿又是他和懿莹结婚了,可掀起红盖头却是香荷。他欣喜地将香荷抱起,直接进了洞房,见玉莲坐在炕上。香荷不悦道:“你回家吧,我是新娘子。”玉莲哭喊着:“我跟大舅睡!”他一时不知该哄谁,急得醒过来。他为米家奇特的吃饭方式感到遗憾,要是象在罗家那样该多好,自己就能和香荷说些话,这样就更有利于他与她感情更近了。但他相信机会还是能有的。他看出香荷喜欢刺锈,这和自己的绘画有连带关系,他想她一定需要各种刺绣图案,这可是他的强项,她也一定能喜欢,继而喜欢上他。他又想起这里街市上卖的杭州花线,他要为她多买些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样想着又睡着了。

    子昂终于将米秋成需要的画像都画完了,并都按上了当年的发髻。男子们都去了额前发,加上一条辫子,绕着脖子,搭到肩后。米秋成很满意,也很信任他,还让他帮着布置他们家的供堂。

    供堂设在街门西侧的那间草房内,是个套间。没有火炕,也没有灶台,显然冬夏都不起火。一进屋便是外间,香味很大,对门供着一尊约一尺高的观音菩萨像,看不出是金还是铜。菩萨前摆着一个落满香灰的香炉和两柱腊台,还供着一些点心、水果。

    米秋成带他进过菩萨香案,进了里面的间,间内也是对门放着一条长案,上面供着米家七位长辈的灵位牌,每个牌前都有一个小瓷香炉,旁边也摆着一些有些点心和要风干的苹果、山葡萄。

    按照米秋成的指点,子昂将每个画像都用钉子钉在与灵牌相对应的墙面上。画像上墙后,米秋成撤下那些快要风干的供品,换上一些的点心、肉食和酒,又在每个香炉内上了香,然后跪在前面地上的一个圆垫上,面对各画像说道:“爹,妈,大爹大妈,二爹二妈,四爹,不孝儿子、侄儿一直念着你们呢!可多年不见你们了,都快忘了你们啥样儿了。这不,我请了画师为你们画的像,就是都照别人画的,可儿子、侄儿心里还有你们呢,都不要埋怨。你们要是有灵,就都入像吧,逢年过节就给你们送些吃的用的,你们取着也方便。我的那些兄弟都和你们在一起,你们都照看着点儿,为你们送钱时候,我们一块儿送去。俺们都挺好,不用挂着俺们,你们在那头保佑俺们平平安安的就中了。”说到这,连磕了三个头。

    子昂知道上面所供的男性牌位都是在抗击八国联军中死的,不禁油然起敬。他也想借此机会与米秋成拉近感情,见米秋成起身便说:“大爷,他们都打洋鬼子死的,我挺敬佩,我能也为他们磕个头吗?”米秋成果然高兴,点头道:“中,就是怕屈着你。”子昂说:“不怕的。”说着跪下,又对着画像说:“各位前辈,你们是抗击洋鬼子的英雄,子昂万分敬仰,愿意为你们磕头。如今,日本鬼子又来侵略中国,占了东北三省,子昂虽然也参军抵抗过,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前们辈谅解。”说着情绪激动,竟哽咽落泪,忙也连磕了三个响头。

    米秋成很受感动,亲自扶起子昂。子昂擦下眼泪说:“大爷,我觉得应该给这屋起个名儿。”米秋成说:“这我还没想过,那你说说,起个啥名儿好?”子昂已经想好了名字,说:“他们都是英雄,叫祭英堂咋样儿?”米秋成点头道:“嗯,我觉着行。我去叫你大娘过来,她也读过书,让她帮着参谋下。”

    格格夫人也来到供堂。她对给供堂起名字感到新鲜,但没反对,对祭英堂这个名字也没有异议,还夸子昂说:“这孩子怪有心计的。那菩萨那屋也得有个名字啊,就叫观音阁吧。”子昂赞成道:“等我刻两个扁挂到屋里。”格格夫人笑着夸子昂手巧。米秋成突然问:“你们家哥兄弟几个?”子昂想起格格夫人也这样问过,心里边特别注意了,说:“我就一个妹妹。”米秋成皱了下眉道:“要是哥俩儿就好了。”子昂不解地问:“那为啥?”格格夫人忙说说:“别听你大爷的,他一天尽瞎寻思。”

    子昂感觉米秋成话里有音,但格格夫人不让提,便不好意思再问,心里却放不下了。他有心找机会问一下,但他发现米家人如同卸磨杀驴似的,突然和自己疏远了,每天吃饭都是由格格夫人单送过来。倒是玉莲被他接过来玩时,竟被格格夫人约过去,说是香荷让的。有时格格夫人过来递话,让他去告诉村妮一声,说玉莲和香荷一块睡。开始他见村妮和她母亲一脸狐疑,便要带村妮一同去米家问。村妮虽然没好意思立刻跟子昂去米家,但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找到米家。见到了格格夫人,她先说玉莲在这添了不少麻烦,然后说要接玉莲回家,也说子昂是她的好弟弟,以后他就不再担心了。子昂很理解村妮,觉得这样更好。

    帮米秋成忙完供堂的事,偶尔还有主动来找子昂画像的。因为带来的碳笔快用没了,这里又没处购买,他便不给人画了,说画笔用没了,等找人买到笔以后再画。虽然他手头的碳笔还能画一些,但他是暗里给香荷留着的,他希望哪天香荷也让他画。但格格夫人和香荷似乎压根儿就没有让他画的意思。尽管如此,他依然要将有限的碳笔留着。这时农家地里的开始收割了,子昂便准备帮米家收玉米、大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