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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都市的郁闷与疲惫中,总渴望能偷闲回故乡小住几天。一是能探望年迈的双亲,二来可换取片刻的宁静,去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可是每次回到故乡之后,烦躁的心绪依然无法归于平复。因为眼前的故乡已一改容颜,不再是七十年代儿时美丽山水的故乡。
与父亲一道进山去看看是每次回去必做的事情。可是在四五个小时的山路步行中,我却见不到任何像样的成片的林子。孩提时代满山遍野的松林、杉林,还有高大参天的杂木林,现在都已荡然无存了。即便是原本蓊蓊郁郁的水源林而今也已被砍伐得稀稀落落。于是在热烈湛蓝的长空下,极目四围,几乎是荒草连天。更甚的是在几处峰回路转的地方,高高的山崖上昔日壮观的飞瀑今已不再有流水飘落。于是在炎炎的夏日里,我再也没法寻觅到哪怕是一丝丝的清凉。潺潺的流水声已经远去,在近似干涸的山溪里再难以发现往日活波的鱼儿。连翻带挖地掀开十几二十块石头,却依旧是见不着半只螃蟹的踪影。在这空旷和沉寂的山野间,听不到一声鸟音,看不着半点兽影。“都说路通财通,可路通到那山也光到那。现代人,多知道索取,却很少懂得去珍惜和创造!”从父亲突发的深切的自语中,我似乎听到了他对现代人的某种无奈与失望。是啊,这到底是时代的进步?!还是现代文明的悲哀?!
古渡头昔日的帆影也已经遁去。横跨在宽阔河面上长长的风雨桥,现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桥的尽头处,过去繁闹的供销社,收购站,还有熟食铺子,以及茶厂,如今都已人迹罕至,因为杂草的侵阶和年久失修而变得残破不堪。曾经红红火火过的大队住所,还有在里面不知随大人们听过多少次会观看过多少回电影的又阔又长的大礼堂,而今也被拆散得七零八落,连那高大宽敞的粮站也早已拍卖成了私人的住宅。现代的孩子们从此在家乡再也见不到运货的船只了,也看不着河里成群游来游去的鱼儿,还有在河里漂流运送的木材。因为现在即便是在雨季,河面也依然比不上过去冬天旱季的水面阔。如今的秋天和冬天,河水清瘦得近乎断流。在一些人无休止的炸鱼、电鱼,还有时不时来自淘金泄漏的氰化物的污染,河里的生灵正在日益锐减或灭迹。在每次与老人们谈及河里鱼类的时候,他们总不免要唏嘘叹息,跟着述说哪些鱼还生存着,哪些鱼又已经不见影迹了。可是坐在旁边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却不停地叽叽喳喳的追问,现在他们见不到的昔日曾经许许多多的多姿多彩奇奇怪怪的鱼类到底能是什么模样。就在这伤感的言谈里,我深深意识到欢乐童年时代生存着的诸多七彩斑斓的鱼儿而今只能在我记忆深处的流水里得已永生了。
在河流两岸狭长的曾经涌动过丰实稻穗和麦浪的美丽田野中,今天已错三落五地冒出了好些装潢非凡的水泥框架楼宇。于是养育了祖祖辈辈的沃野,终于被今天年轻一代的人们分割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了。更堪忧的是随着童山秃岭的日益扩张,依靠河水和山溪灌浇的田野,许多正在逐年逐年的变为旱地。浇放田水成了现在在家乡种田最苦也最心累的事。因为田水轮放的事,无论是按钟点放还是不按时间次序的自发灌浇,争争吵吵,甚至在田头大打出手的事情几乎年年发生。于是原本和睦相处的兄弟妯娌、邻居,因之变得疏远,无话可讲,甚至变成仇敌。在早稻和晚稻期间回去的那阵子,我肯定会在深夜里陪同父亲一道到离家甚远的田里去放水。夏有沉沉露水,秋是萧萧冷风。看着年长的父亲佝偻的腰身,蹒跚的步伐,还有那双乏倦的眼睛,我深深感受到作为一名普普通通忠厚勤劳的农民的父亲,在平凡中默默无闻,在忙碌中披星戴月。那一瞬间,我的心忽地如山般沉重。
故乡纯朴的乡土意识也正在生于斯长于斯的年轻一代人的心中逐渐淡薄。那一份对乡土炽热的感情也正在一些人的心中变成记忆,这是我近年来日渐觉察并形成的感悟。平常回去,除了老人和上小学的孩子,是很难见到年青人的,因为年青人们几乎都涌向了经济发达的城市去打拼了。进过高等学府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学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远离家乡,到县城工作,或者是在市里、省城什么的。抑或凭满腔热血到繁华之都去寻觅机遇,闯荡天下,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说到底,谁也不肯也不甘心留在家乡苦守寂寞。只有在过大年的时候,才肯回来住上三五天。他们往往谈论的多是倾向于钱物的多寡、权力的大小,还有麻将台上的赌注,霓虹灯下的种种生活。而对于涉及自己家乡的生存环境,以及优良传统文化和习俗的继承与发扬等等诸多方面的东西,他们漠然得近乎遗忘。
山映斜阳水接天。那是多么遥远的古时。
登车离开家乡的那一刻,回望那些曾经多么熟悉而今却又如此陌生的山山水水,我感慨万分:何时,落日下会是美丽的故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