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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七月六日,旧历是六月初七,正星期天。那是我外婆九十二岁生辰的日子。
由于我在县份的最南端山区工作,而外婆却居住在县份的最北端的山区里,彼此之间相距一百八十多公里,而且没有客车通行。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我在电话里告知家乡的母亲,说今年外婆的生日我不能去了。
外婆很年轻就开始守寡。母亲说是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她有三个孩子,我的舅父、姨娘以及我的母亲。那年代的生活异常艰苦,外婆能拉扯大三个孩子,她所经历的辛酸应是无可比拟的。
我和外婆是同一个乡镇的人,那时候的乡镇还叫作公社。虽如此,但家与家的距离却有五六塘路远,得步行两三个小时。
念小学时的暑假和寒假,我总要到外婆家住上好些日子。因为我实在喜欢那儿,绿的山,碧的水,亲的人。
每次刚到外婆家,外婆总先是着急地挪过小板凳要我坐,然后端来一碗粥水让我喝,跟着便自个儿蹲下帮我脱去鞋子,接下就轻揉我的双脚。而且嘴里还会一边说道:真难为的,这老远的路,小脚丫都走疼走累了。
表兄和表弟是飞快的往村子里转。不一会,众多的疏堂表兄弟表姐妹们便陆陆续续的到来了。他们先是闪躲在门外伸出小头冲我mimi地笑,接着就小声喊我的乳名,紧跟着便大胆地走进来拉住我的双手,问我是否又带来了许多新的小人书。我当然是不会让他们失望。
老辈们待我象孩子们对我一般热情。见面时少不了要嘘寒问暖,象住的惯不惯,晚上怕不怕猫头鹰的啼叫之类的。当然也一定要问到期考是不是一根筷子串了两个鸭蛋。说直白些就是考个100分。待我回答过后,他们便抚摸我的头,一边又竖起大拇指直夸。夸过之后,便又调转头瞪他们自己的孩子,说他们没出息。孩子们不服气,说姑丈(我的父亲)也比他们有本领。大人们被他们这么一比说,也就讲不出别的责备的话了。只是又叫他们要好生的陪我玩些日子。时常,他们还会背地里塞给我一些好吃的东西。
我的到来,使得孩子们从大人们那里得到了完全可以自由活动的支配权。牛是不用放了,连鹅鸭之类的细活都不用干了。我和伙伴们于是整天开心的到茂密的森林里悠哉地转。捉迷藏、摘野果、掏鸟蛋,最得意的是熏老鼠。累了的时候,便躺在金黄松软的松针上无限地畅想。在夏天热到满头大汗时,我们就跑进林边那条满是鱼儿的美丽圣洁的河流中尽情地嬉水。在开心的笑语中无知地感受了现在想来是多么无间的亲情。
在外婆家居住的日子,是开心快活的日子,也是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因此尝到了许多在家中吃不到的野果,还有山上的许多野味,象野猪、黄猄、竹鼠、野兔、穿山甲之类的。是舅父捕获的,也有疏堂外公及舅父们捕来特地送给我吃的。
不过,有一次也令我着实担心过好一阵子。那是因为他们邻村有一个姑娘被雷公劈得半死。于是我终于害怕起雷声来了。因为这样,外婆讲了许多她知道的故事,还举了许多她说是真实的例子来宽慰我,说人生在世,只要多行善积德,勤修阴公,雷公是不会用它的斧头劈好人的。那时,我半信半疑,但外婆自己却一直是那样的去做人做事。
我念中专以后,低等级的公路已延伸到了外婆家那儿。我也去过好几回,但总是一次比一次地感到疲累。因为那儿的变化实在深刻,深刻到令人窒息。山没了他的尊严,水失了她的灵气。和儿时的同伴及长辈们的谈话,除了礼节上极谦逊的招呼,几乎再没什么别的可说了。而且言语是异常的疲倦,苍白,甚至带着丝丝的麻木。从他们困乏的眼神里,“活着真不容易”这不独是我的感觉,他们又何其不是。唯一看到我也认为是进步了的,是村落中有了几家现代的水泥楼房。但给人的印象与视角却是十分的粗拙。
舅父有三个儿子,均已成家有子。但他们的生活却是清贫。母亲说,得经常托人捎些米去给外婆。
前年,外婆九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去了一趟。一进门,黑旧的大厅里满屋是浓浓的烟酒味,我的大表兄正和几个堂表兄弟们满脸汗水的光着上身正醉眼昏花地搓着麻将。
外婆是从里屋里走出来的。瘦小低矮的她,背上正驮着一个两三岁已熟睡的小孩,怀里抱着的也是一个一两岁的呱呱啼哭的孩子。待得看清是我,她多么笨拙而又缓慢地放下怀中的小孩,吃力的移动沉沉的步子去给我端来半小碗的热茶。我不敢制止,更不敢似儿时般地推却,望着她身上满是布丁的衣衫,还有在布满皱纹的额角和脸膛上的锅黑,我忽的茫然地接过因她双手的锅黑而沾黑的茶碗,第一次庄重并虔诚地把茶喝了下去。
第二天,我走的时候,外婆她哭了。
以后,我再没有去看望过外婆了。只是电话里时常通过母亲来了解她的境况。母亲说,外婆很是惦念我,并非常希望能再见到我,以及她从未见过面的我的妻子和女儿。
宽厚仁慈的上苍,愿你的光芒赐予我外婆温暖、健康。(未完待续)